经过大壑城外的一番风波，三人到达桓丘时，天已尽黑。

金翅雕直接停在了白氏山庄的内院，白璟乐从鸟背上一跃而下，而柳絮这是被裴玄清拽着胳膊提溜下去的。一点都没有仙风道骨，他仿佛都看见白璟乐在偷笑了！！

夜晚的白氏山庄亦是灯火辉煌。只是他们不点长明灯，而是聚集了无数皓月萤火虫在宗门各处。

这皓月萤火虫生的特殊，一只足有孩童拳头那么大，尾部的光芒如皓月般洁白柔和。几只聚在一起，就能将暗室照的如白昼般明亮。这种萤火虫寻常地方难以见到，而白氏却一次培育了上千只，放在宗门内当灯用，可见其驭兽之术高超。

再往里走，只见两只貌似麒麟的巨兽立于大门左右。头似龙而生虬髯，身似麋鹿而覆鳞甲，四只利爪张开，按伏于地下，二目圆睁，一眨不眨。

“此乃獬豸，乃我白氏的看家神兽。”白璟乐介绍到，好像在介绍家中随意的一个花瓶，一个摆件一般。

这是柳絮第一次见到活的獬豸，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这种传说中的神兽是真实存在的。别的宗门多以狮子或麒麟雕像守门，寓意平安吉祥，而白氏竟然用獬豸来看家。不愧为驭兽第一宗。

似乎是发现了柳絮的惊讶，白璟乐继续解释道：“此乃内院，外门弟子不得擅入。我白氏世代血脉相传，内门弟子稀少，所以多用灵兽看家护院。”不仅凶悍，还很听话。

来大壑城前，柳絮特意去了解了一下桓丘白氏。正经记载也就那样，野史杜撰倒是一大堆。什么白氏弟子必须族内通婚，生生兄妹亦可以结合。必须生下三个孩子后才能筑基，因为女子一旦筑基就难以受孕了。更有传言白氏因为长久以来都是近亲结婚，族内弟子大多长相怪异。血脉越是纯正的弟子，畸形就越是严重。这代的族长白星睿就是个丑陋的侏儒。

想到这里，柳絮看了一眼身旁的白璟乐。个子高挑，仪态非凡，举手投足皆是世家弟子的风范。想必传言也只是传言罢了。

穿过无人值守的回廊，三人来到一处厅堂。上悬匾额：藏龙殿。

嚯！好大的口气！

殿中宣腾龙图一副，图上云雾蒸腾，一条金龙穿梭其中，让柳絮想到了裴玄清渡劫那日的场景。殿左右十几张简单的圈椅，而主位上却设了一张罗汉床，床上置一小几，摆放着柳条与茶具。一矮小之人正坐于榻上，手握茶盏，头戴白绸斗笠，看不清面容。

只见白璟乐上前，抱拳道：“叔父，裴真人和柳道友到了。”

这是白星睿？难道传言是真的？他真是个丑矬子？

白星睿放下茶盏，朗声笑道：“裴小友，久仰久仰。”是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听上去三十岁左右。他修为不高，不过元婴大圆满，只是岁数大些，称呼裴玄清一声小友不为过。

裴玄清和柳絮同样抱拳道：“见过白族长。”

“哎，不要叫的这么见外。你我同为元婴，以道友或兄弟相乘即可。”这话说得，极为亲和，丝毫没有一族之长的架子。

“白族长客气了，您是我的前辈。”裴玄清总算说了一句话。但一句话，又把两人的距离拉远了，搞得白璟乐在一边都觉得尴尬。

那头的白星睿面容隐在白绸之后，看不清是什么表情。想必也是精彩。让一个二十二岁的人和一个六七百岁的老头子称兄道弟，你也不觉得腻得慌。

“裴小友与这位……”想不起名字了。

“柳絮。”白璟乐在一边小声提示。

“哦，柳小友！两位还未曾用完膳吧？大壑城外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外门弟子不知深浅得罪了两位，今日就让老哥哥做东，向两位赔个不是。”

老哥哥，柳絮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只听裴玄清道：“不劳白族长费心，我两已经辟谷多年。”

？？？什么？？？当我是空气吗？？？你不吃我还想吃呢！！！再说了，你这么不给人面子，真的好吗？？？

“哦，你看我，果然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忘了潮鸣宗弟子大多辟谷了。”说罢带着斗笠的脑袋转向白璟乐，似要他接茬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白璟乐得意，忙到：“叔父正值壮年，怎可能糊涂。个门各派习惯不同罢了，比如我们桓山白氏就好口腹之欲。刚刚听闻裴真人要来，晚辈还特意让厨房准备了新鲜的海鱼脍。”听叔父与裴玄清称兄道弟，白璟乐立马自降身份，从道友变成了晚辈。“这鱼脍可是我东海特有的美食，裴真人，柳道友真的不去尝尝？”

脍，生肉也。

柳絮听了格外好奇，听说海边人常将当日捕捞的新鲜鱼类切薄片生吃，佐以姜丝、芥辣、胡荽或醋，及其鲜嫩味美。奈何他一直无缘品尝。

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看身边的裴真人，裴真人视而不见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

算了，不尝也罢。

“白族长，今日到访贵宗主要有两件事。”裴玄清道。

拜托你是求人帮忙，语气要放软一点。

“哦？”老头子端起茶盏，深入白绸斗笠下，喝了一口，道：“所为何事？”

“听说贵宗有一件宝物可以探测人体中的白泽血脉，不知可否请出来一用？”

裴玄清问的很是直接，老头尚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白璟乐却先笑了起来，故作不懂得问：“这九州十派唯我白氏有上古白泽血脉，莫非裴真人……恕我冒昧，难道裴真人怀疑自己乃我白氏族人？”这话让老头子来说确实不合适，但由他这个小辈说出来，就算惹得裴玄清不爽，也只能算他莽撞，不好与之计较。

“不是我，是柳絮。”裴玄清看了眼身边的柳絮。

柳絮也正在看他，那眼神的意思是：你怎么不干脆去抢？

裴玄清也回他一个眼神，意思是：我要知道在哪儿，我就直接抢了，还废什么话。

“哈哈哈，这有何难！”罗汉床上的老头发出爽朗的笑声，拍拍手，招来近身侍女。此女子也是白氏族人，身材细长，相貌平平，虽不美丽但也不丑陋。

女子转身离去，过了一会儿手捧一木匣送到白星睿面前。

白星睿道：“柳小友，上前来。”

柳絮乖觉得凑上前，只见木匣中是一节犄角状的东西，看上去像是陈年的骨头，泛着微微的黄色。

“此乃白泽角，可测血脉浓度。”白星睿说罢，执起白泽角一端，道：“柳小友，请。”

“啊？”这就请，咋请？吃了吗？还得你喂我？

“柳道友，你与族长各执一端，由族长输入灵力便可测试白泽血脉的浓度。”白璟乐在一旁说道。

白氏族人呱呱坠地的第一刻便是被送去族长处检测血脉，由白泽角发出的光芒来判定血脉的浓度。浓度高的，其体内的点化之力就越强，更容点化和驱使灵兽，甚至神兽。这样的孩子将由族长或族内长老亲自培养，他日为白氏股肱之臣。血脉弱的，相对点化之力就弱，只可点化、驱使一些灵兽。这样的孩子将被分去弟子院□□养，将来也好为宗门出一份绵薄之力。若是一点白泽血脉也没有，那便送去外门，与普通外门弟子无异，修行勤奋者可晋升外门管事，帮宗族管理大壑城内事务。

白氏族人的一生，仿佛在出生的一刻就已经被安排好了。

柳絮伸手，执起白泽角的另一端，感受到一股灵力通过手中的兽角涌入他的指尖。这灵力有些熟悉，可也说不出熟悉在哪儿。

很遗憾，白泽角并没有亮。柳絮体内并不具有白氏血脉，或者说没有白泽的血脉。

他有些失望，但好像又松了一口气。毕竟，离丑矬子的距离也远了一点。

“看来柳小友并非我白氏族人。”白星睿道。其实他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桓山白氏族规森严，怎可能有血脉遗留在外？

族中凡拥有血脉的子女都需要登记造册，记录生辰八字、血脉浓度、天赋、灵根种种事宜。若能长成，八岁需入道，练气至十四岁，哪怕练气圆满也不可筑基。十四岁由族内分配婚嫁，不论伦理不论亲缘，只看血脉的浓度，高配高，低配低。十四岁到二十岁之间，白氏女子要不间断地生孩子。唯有为白氏生下三个子嗣，方能踏入筑基，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这可怕的规矩传承千年，其中不乏兄妹通婚，父娶女，母嫁子的例子。然而这等变态的族规，千年来却是无人敢反抗。或许多年前有，但都泯灭在了岁月的长河中。

可即便这样，白氏的子嗣依然不多。正如外界传言的那样，近亲结婚，孩子夭折或者畸形的概率太高了。十个孩子七个有白泽血脉，七人中六人有不同程度的畸形，还有四个活不到五岁。最后，十个健康的孩子，只能勉强留下三人。样貌越是端正者，反而体内血脉浓度越低，注定无法为家族继续开枝散叶。

或许，这就是天道给与神兽白泽的惩罚。虽然白氏让灵兽点化之术在此间延续，但也必须承受世代畸形丑陋之苦。

收好了白泽角，瘦长的女子又端着木匣匆匆离去。柳絮退回原地。

白星睿开口问道：“柳小友为何想到来测一测血脉？”这白泽角可是族中至宝，若非看在裴玄清的面子上，他是断断不会拿出来给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使用的。

“我……我前两天，点化了一只猼訑。”柳絮老实交代。

“猼訑？”白星睿刚要端起茶盏的手停住了。猼訑乃基山灵兽，虽不喜伤人，但性子也绝对说不上温和。加之一身无畏皮毛，两只大角，天生力大无穷，防御力惊人。若是经人点化，结丹之后还自行悟出五行之力，甚是厉害。加之基山地势奇特，想要捉到一只猼訑，已是一件不易之事。

柳絮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说实话了，听这老头的语气，准没好事。

“柳小友的猼訑带来了吗？”他吹了吹杯中的热茶，问到。口中吹出的凉气，掀开了白绸的一角。柳絮瞥见一方正常的下巴，就是普普通通正常人的下巴。

看来这老头子也没畸形的那么严重，最多不英俊罢了。

“没带来，它太闹人，我送给朋友养了。”整天喊他娘亲，找他要奶喝，这谁受得了？

“可惜，可惜，柳道友错失了一只灵兽啊。”

可惜吗？柳絮不觉得。

这危险重重的修仙界，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怎么去照顾一头没断奶的小兽。风娜迦心地善良，又长居于基山，小猼訑跟着她才是最好的去处。

作者有话要说：桓huan丘

丘=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