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两侧的天花板是空调排气口有些破损，猝不及防滴下水珠，落在沙原身上，他缩了缩脖子，挤出点笑容，“老大，我哪敢有事瞒你啊。”

“那家旅馆不怎么正规，入住的旅客从不登记，连监控都是坏的，挨个问了住客和前台才知道吴文住哪间，但前台说他也只在这里住了一天，我也去房间看过了，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戚朔取下战术手套，“你的定位信号短暂消失了三个小时，那段时间你不在306旅馆。”

通常情况下，戚朔的语气如果变得十分肯定，有些事情就瞒不住了。

沙原局促地用手捏了下耳垂，心一狠说了实话，“老大，对不起！那附近有赌盘档口，我没忍住去搓了几把，但是在问完线索以后，绝对没耽误正事。您也知道那种地方是见不得光的，信号自然会被屏蔽。您要罚我什么，我都认。”

沙原在进入监察部之前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赌徒，输光了家底，也输掉了一只胳膊，恰逢戚朔带人端掉赌坊击毙庄家他才得救。

从那以后，沙原就金盆洗手不再沾赌，考入军校觉醒异能正式进入监察部，还分到了戚朔的小队，有了稳定工作，甚至还有个准备结婚的对象，生活已经跟以前截然不同。

“不是黑盘？”戚朔唇角下压，视线扫过去。

一般的赌盘赌的是钱，而黑盘可以赌钱以外的任何东西，身体器官，父母妻儿或者自己的命都可以当作筹码。而沙原以前最喜欢的就是黑盘。

“当然不是。您说过，再碰那东西直接滚出监察部。”沙原搓着裤腿，顶着视线垂下脑袋，脖颈裸露在空气中，紧张地青筋突出。

拳风呼啸，沙原被猛地砸偏了头，侧脸火辣辣的疼，紧接着戚朔从腿侧拔出匕首直接刺向他的义肢和肩胛连接处。

匕首击穿了义肢表层的锆合金护甲，刚好扎在痛觉神经线上，戚朔握着刀锋变形的匕首收回手。

沙原把痛呼吞进肚子里，脱力半跪在地。

蓝色的冷却液从指尖溢出来，沙原在疼痛的同时，还是忍不住诧异，戚朔的力气究竟到达何种程度……

“你进队第一天我说过什么。”戚朔问道，声音如寒铁。

这条义肢是他进七队的时候，戚朔让陆主任专门特制的，陪伴了他上百场战斗，但同时也在时时刻刻提醒他这条胳膊是怎么丢的。他自然知道戚朔的用意。

“……七队不收赌徒。”沙原忍住疼痛，断断续续回答道。

“卸了义肢，去训练仓待72小时。”

这意思就是戚朔暂时不再追究这件事，去给新兵蛋子当沙包总比被除名好。

沙原连忙回答：“是。”

戚朔没管他，径直走入房间。

沙原呼出口气，靠在墙壁，旁边传来声音。

他回头，来者是温筝，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担架的监察官，担架上是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手臂已经畸变成绿色的触手，浑浊的粘液都快积成一小汪。

沙原苦笑一声，“你都看见了。”

温筝：“嗯。”

她指着研究室，“那我先进去了。”

“好，你先忙。”沙原捂着胳膊站起来，吐了口血沫，目光从尸体上收回转身离开。

秦龙的尸体运进研究室放在杜丰的右边，而对方的左边恰好是吴文的尸体。

左右两边惨烈模样对比得杜丰的尸体都显得“眉清目秀”。

陆江冉啧了一声，然后看向戚朔。

戚朔问道：“说说你的发现。”

他问的人是温筝，陆江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听见她回答道：“此人叫秦龙，是个连环杀人犯，被城防通缉了几个月，一直没找到他的踪迹。我和灰狼负责监视晏迁，两个小时前，灰狼突然追出去，我们赶到的时候，灰狼和尸体一起被锁在地下室，现场也有打斗痕迹，肯定有第三者出现过。”

“尸体是在下井区废弃回收站发现的，跟他的尸体一起发现的还有那些被害者的器官，和墙上的凌虐照片以及作案工具，可以初步认定那里就是他的老巢。”

“我们在他的房间的电脑里看到最后一次浏览记录，他黑进了济世医院的系统查找了一份小女孩的档案，电脑现在在技术科，那个档案的具体内容，应该已经发送到路主任电脑里。”

闻言，陆江冉脱下橡胶手套，走到电脑前，打开邮箱，里面果然弹出一份档案。

档案的照片是个小女孩，名字叫晏沫沫，今年13岁，患有白血病，是在一年前转入济世医院的。

温筝接着道：“我刚刚派人去了一趟济世医药，那个小女孩人没事，也许这是秦龙的下一个作案目标。”

“这么巧，也姓晏。”戚朔的语气带上几分别的意味，令陆江冉忍不住侧目。

温筝还没察觉这句话有别的意思，把档案往下翻页，“派去的人也调取了晏沫沫的医疗档案，家属是……”

“晏迁？”戚朔打开水龙头冲掉手上的血，刚刚那一拳他用了八分力，自然会出血。

“是的。”温筝重复看了几眼，确定道。

戚朔擦干手，往凳子上一坐，手支着下巴问道：“秦龙有去过晏迁所在的那栋楼是吗？”

“是的，它应该是闻到秦龙身上有晏迁的味道。”温筝回忆道。“有可能去过他家？”

“沙原扮作快递员去晏迁家里看了下，我发现秦龙尸体的时候晏迁在家洗澡。从案发地点到他家骑车最快需要十几分钟，步行则需要半小时以上，往返一个小时以内，晏迁没有作案时间。”

“晏迁是多久回家的，我看看记录……”

她刚打开报告，有人就抢先一步回答，“九点，买了西红柿和鸡蛋后从黑市回去，坐悬浮电车大概半小时到站，还需要步行十几分钟，回到家快十点。”

陆江冉被茶叶呛了一下，看向戚朔的眼神越发古怪。

“你不觉得戚朔最近有些不对劲吗？”陆江冉小声问道。

温筝依旧冷着张脸，“有吗？”

语气板正，一看就是戚朔带的兵。

陆江冉摇摇头，“小筝啊，有空还是去多交交朋友。”

"我有试过。"温筝认真道。

陆江冉噢了一声，来了点感兴趣：“结果呢？”

“他们打不过我，然后都跑了。”温筝冷笑道。

“……”

陆江冉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谁交朋友先打一架啊！”

“也有成功的，只能说明他们不行。”温筝微扬下巴，语气充满不屑。

“你上一个朋友是谁？”陆江冉不死心问道。

“老大。”

“当我没问。”陆江冉捂着头。

对手是戚朔，那能打赢才有鬼。看来他有必要向总长建议给七队全体成员单开一科与异性交往的基础常识课。

戚朔打断两人闲篇，“还继续聊吗？要不，我走？”

陆江冉挥挥手，咳嗽几声，“说到哪了？”

大概是嫌弃这种效率太低，戚朔已经拿起平板翻看着同步传输的资料。

温筝继续道：“老大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十点过三分到家的。”

“我们是在十点三十九到的回收站，发现秦龙尸体。沙原是十点四十二去的晏迁家里，停留了二十分钟左右才离开。”

“晏迁如果杀了人，往返时间是肯定不够的。而且他进入家里只有两种方法，一是爬阳台，但当时整栋楼外有别的监察官，如果有人攀爬肯定会被发现，二是从正门进入，但当时沙原堵着门，晏迁并没有再次外出过的痕迹，这个也不成立。”

戚朔问道：“住附近的顾桑结呢？”

“他比晏迁还要规律，七点到家就没再出过门，十点不到就睡了。”

陆江冉用仪器扫描了一下秦龙的尸体，“污染值也是为零。”

“奇怪，这三具尸体的污染值都跑哪去了？”

戚朔手指抚摸着面具边缘，“杜丰的主治医师是晏迁，吴文抛尸现场在晏迁家附近，秦龙去过晏迁那栋楼，三个人都直接或间接接触过晏迁。”

“老大，你怀疑这三个人的死都和晏迁有关？”温筝问道。

她查看过晏迁的全部资料，上面并没有说过晏迁是觉醒的异能者或者畸变者，对上畸变者几乎是死路一条。

温筝看向戚朔，“秦龙的死姑且可以看做是为了保护晏沫沫，但晏迁虽然有杀人动机却没有作案时间，吴文和杜丰更说不通了，连杀人动机都没有。”

“但是晏迁只是个刚大学毕业实习一年的普通人，他的体检记录也显示，他并没有觉醒异能，或畸变。”

戚朔翻到证物清单那页，“这上面还有个手环呢？”

温筝这才想起来，让监察官赶紧送上来，“手环里只有一通两小时前的来电记录，但号码是匿名，我去问了卡贩子，查到播出电话最后的定位显示在金湾区。”

电话卡被戚朔拔出来递给陆江冉，“这种匿名卡通常都是十张一组，不单独卖，一般人可能不知道，这种匿名卡撕掉识别贴，会露出一串编码，让技术科的人追踪这串编码，他如果再次使用这一组匿名卡拨打，就一定能被定位到。”

不知道按到哪个键，手环里的录音播放了出来。

是秦龙的声音，内容全是杀人自白，从时间地点到策划杀人抛尸全过程交代的清清楚楚。

声线颤抖，明显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录的。

邮箱又弹出一则信息，陆江冉提醒道：“看看新邮件。”

温筝道：“技术科分析了从秦龙家带回来的电脑，发现秦龙曾在一天前接到过一个暗网订单，内容是让他去净水巷3栋509找一样东西。”

她准备在电脑输入定位，戚朔阻止道：“别查了，净水巷3栋509是晏迁的家。”

“老大真厉害，这都记得。”温筝敬佩道。

“是啊，真厉害呢，也不知道是谁当年十页的监察手册背了大半年死活背不下来，这晏迁有什么特别的，我还真想见见呢。”陆江冉端起茶杯幽幽道。

“嫂子最近没怎么管你吗？还想老牛吃嫩草。”戚朔将平板放下，嘴角上扬，露出两侧的尖牙。

陆江冉气的胡子都歪了，差点站起来动手，“混账东西说什么呢，真希望能来个人治你。”

温筝一心扑在资料上，“那这样就能说通，为什么秦龙要去晏迁家了。”

“对了现场还留下个药盒，经检测我们从上面发现了吴文的指纹，那个药盒可能是吴文的。但他和秦龙之间也没有什么交际。”

“怎么会没有，晏迁不就是。”戚朔笑道。

“吴文在成为反抗军之前也是一名雇佣兵，黑市也是其中一个线下接单点。”

“难怪吴文会去黑市。”温筝迅速跟上思路，“也就是说，他和秦龙很可能接了同一个人的单，而且都是为了去晏迁家里找一样东西？”

戚朔指着桌面的照片。

那是沙原从晏迁家拖回来的旧床，体积太大放在研究室不方便，全部都是照片存档后和秦龙的证物一起送过来的。

他接着道：“老陆，你看看这个床的断面是不是和吴文的镰刀臂是吻合的。”

陆江冉拿着照片，仔细对比，“不出意外，应该是。”

“那老大，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温筝问道。

戚朔指尖在照片上摩挲，“明天你带一组人去爱德诊所稽查。”

监察部的日常任务就是突击检查各个营业场所有没有窝藏高度畸变者或者其他违规行为，尤其是诊所这种地方，是经常稽查的地方。

原本定下的人是沙原，但现在他肯定是去不了了。

“既然有人故意留下吴文的药盒想要我们去查查爱德诊所，那就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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