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六点，许晴奥依旧是背着筐子上了山。

似乎是觉得昨天自己把那条路的菌子采的差不多了，这次，她换了条路上山。

途中经过建设游客点，她拐了方向，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游客休息点似乎有一段时间没人在了，许晴奥随手摸了一把，厚厚的灰尘摸了一手，建设到一半的休息点，就这样被放置着。

她又继续走，去的是临近山下的那几户被山洪爆发砸坏房子的那几家。

从山上往下看，意料之中的，依旧是建设到一半，还没砌成的基石就这样被放置着，许晴奥仔细看了看，似乎并没有人活动的痕迹。

她就这样一直盯着，直到天空大亮，八点多时，她才转身离开。

随便找了个地方随手一扒，一团团的菌菇就挤挤挨挨的出现了，昨天三四个小时的成果，今天许晴奥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完成了。

她又一次采摘了一篮筐的野山菇，停手并不是因为实在找不到，只是因为竹筐装满了。

幸运女神最近似乎站在了她这边。

她就这样拎着一大袋的鸡枞，背着一筐她根本不认识的形态各异的菇子下了山。

照旧在村口等待，实际根本不需要等，只是走上前，其他的村民就都已经结好账似的离开了。

许晴奥递过竹筐，收菌子的男人依旧一言不发的把筐里的菌菇都倒在了车上，接着从口袋中抽出比昨天还要多的红票子递给了她。

许晴奥接过，男人便立刻关了后车门就要离开，胳膊却被柔软的触感拉住。

“收这么多是送到哪呢？”许晴奥从刚开始就一直盯着他，现在眼看男人要走，终于忍不住问他。

“镇上。”男人吐出两个字。

“然后呢，送到镇上然后呢？”许晴奥似乎很是疑惑的询问。

男人没说话，只是挣脱了她的手，上了车就走。

许晴奥走过去，从车窗处看他，说道：“你是建设队的吧，为什么最近不去建景点了？你的家被山石砸了，最近怎么不修了，没有家那你住哪？还有……”

她轻轻道：“这么多人来卖菌子，为什么只给我钱？”

“轰……”

车辆猛的开走，落荒而逃似的，只留下一长串的尾气。

许晴奥转过头，村里依旧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来看热闹，家家户户关闭着大门，一点都不像是农忙季节的村子。

死寂。

倒是有鸟叫和蝉鸣声，但以往，其中必定有建筑工具的轰鸣声和车轮声交相响着。

现在，却只有自然界的声音。

她回到家，院里的兔子翻越了牢笼，算起来，许晴奥已经养了它们有一两个月，它们长得很大了，已经算是成兔了，只是翻个笼子对它们的弹跳力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兔子并不怕她，在她脚边蹦来蹦去，十分可爱。

许晴奥伸手碰了碰兔子的脑袋，柔软蓬松的触感就像是碰蓬起来的棉花糖。

她不能再养兔子了，她得把它们送到山上，她总有一天要离开的，而它们，也已经长大，是时候回去了。

她发着呆的摸了一会，突然觉得孤单。

准时的，苏夏的消息发了过来。

“晴奥，主管说我表现不错，只要继续坚持就给我分配个很挣钱的项目！”

她像以往一样叽叽喳喳。

“啊！我每天辛辛苦苦的上班，都是我应得的！！！果然，坚持就是胜利！！！”

后面那句话，让许晴奥本来就萎靡的样子变得更虚了，她像个被扎破的气球，摇摇晃晃的回了屋里躺下，眼神晦暗。

她简单回复了几句恭喜的话，就困顿的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太累了。

但精神依旧不肯放过她，让她想起了为什么回来这村里的原因。

许晴奥是个很阳光开朗的像个小太阳的人，在一年之前，她能很确定的说出这句话。

她的第一份工作，她是抱着鸿浩大志去应聘的。

准备了几天的资料了解公司，背了面试稿，像个确定好的机器人一样不断地自问自答，即使在坐着去公司路上的公交车上时，她也像个傻子一般傻笑着在心里回顾自己的草稿。

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她就在门口晃啊晃，等时间只剩下十几分钟时，才假装松弛的走进去面试。

刚毕业，她尽管很努力的不让自己露出稚嫩的学生神态，但还是有些露怯，幸好她把稿子背的滚瓜烂熟，还算是轻松的回答了面试官的所有问题。

“我们公司会在三天内给你答复的。”面试官笑着对她道。

她回家等了三天，从兴奋激动向往到觉得无望，直到最后一天晚上，她临时被通知，明天早上到公司报道。

许晴奥一夜失眠，第二天却精神抖擞的打扮好去了公司，实在是有些庄重了。

到了公司，被分配在一个位置说了今天的任务，她的直属领导就离开了，许晴奥好奇张望，周边却尽是面无表情的男同事，似乎写着生人勿近。

她的组里，似乎只有她一个女孩。

许晴奥那时实在是太过青春了，她不知疲倦，尝试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与周围的同事建立良好的“同桌”关系。

她乐于分享，长得还漂亮，似乎只靠着青春无敌就能在这古怪的公司里占据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她认真工作，很是怀着美好的心愿，要在这大城市里建立自己的容身之所。

于是她努力工作希望转正，更希望之后能靠着自己的努力攒下钱买个房子，有自己的家。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两个月后，她第一次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还差一个月转正，即使工作并不清松，但这样有稳定工作和社交的生活还是让许晴奥感到幸福。

很平常的一天，提交了一月来第一次申请休息一天的请假条，许晴奥畅想着明天的自己可以和苏夏好好的玩一玩了。

想到一半，却被一脸严肃的人事下达了通知令。

“抱歉，你没有通过实习期。”

许晴奥太稚嫩了，表情震惊的根本说不出来什么，人事依旧冷漠：“你对公司做出的贡献并没有达到公司对你的回报。”

于是她更震惊，一个月几千块钱几乎无休的工作，自己还配不上吗？

人事于是一项一项的列举，太多了，太多了，许晴奥几乎被她抨击的无地自容。

那天，她被结清了工资，上午被约谈，下午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实在狼狈。

她萎靡了几天，便立即找了自己的第二份工作。

她还是相信自己的。

第二份工作面试时她已经游刃有余了，却没想到，这份工作甚至不如第一份工作。

她们上班时必须穿正装，不被允许说话交谈，上厕所需要申请，最让许晴奥感到痛苦的是——同事之间，是竞争关系。

她实在是太稚嫩了，几乎轻松的成为了所有同事可以往上高升的手段，被表面和蔼实际却捅刀子的行为一伤再伤，许晴奥终于学会了不再乐于助人这一项。

在又一次好心的回答了同事的问题却被揪到错处捅到上司那里时，她闭上了嘴。她再也不在公司里说话了。

她开始沉默寡言起来。

玩不过，那就闭嘴。

三个月后，许晴奥又一次被辞退了。

人事不解：

“招你来时我记得你不是很能说会道吗，你现在实在太内向了，不会搞好同事关系，我们合理怀疑连人际关系都做不好的人并不适合我们公司。”

她想争辩，竟然不知从何说起，人事的眼神告诉了她一切，公司只是找个理由辞退她这个刚出社会的小孩而已。

她还不够老练。

失魂落魄的回了家，却又在这一天再一次遭到了重击。

“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啊。”

是第一份工作的同事，当时坐在她旁边胖胖的男人。

他在说完这一句话时就继续发了几条消息来。

“你就干两个月就被辞退了其实不是因为人事说的那些原因。”

“我们公司一直以来领导就只招男的，那次公司岗位急缺，三天里就你一个人来面试了，人事只好先把你招进来让你顶着。”

“领导说，招到男的稳定下来就可以让你走了。所以……”

“你可千万别找他们说啊，也别说是我说的啊……”

那边打的很急，像是怕被供出来一样。

许晴奥捂住头，彻底崩溃。

之后，她又调整了半个月才继续找工作，但似乎总是不顺利，接连找了几个工作，不是她被逼着辞职就是自己也受不了那些公司制度主动离开。

到底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化妆上班，为什么一定要穿高跟鞋制服上班，为什么明明一样的工作她却要比男同事的薪资少，为什么只因为她是刚毕业的人就总是要降低薪资，为什么她要牺牲休息时间去参加公司团建要成为一盘“菜”，为什么要用休息时间去为公司加班却没有报酬，为什么男人连在办公室也要开女人黄腔，为什么她只是穿职业装就要总是被色情的盯着看，为什么她那么努力却总是差一些刚刚好的运气……

究竟是为什么，人类连晒太阳和呼吸都需要付费？

为什么，她从生下来那天就要开始痛苦？

地球上，到底是谁在享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