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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怕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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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四,玄都花初谢,水芙蓉始开,在李羡羽及笄礼的前一日,周思仪吹响了拔舌的骨哨,让他替自己向李羡羽带一个口信。

在周家的小院中,回廊深寂、苔藓不扫,菡萏刚刚放苞,垂柳略过水面,泛起点点涟漪。

李羡羽轻笑道,“文致,你的院子竟如此雅致,看来日后布置公主府都要交给你了。”

周思仪假装没听懂李羡羽的弦外之因,她轻笑道,“臣很乐意当公主的工匠。”

周思仪推开一扇房门,门中摆着几个木箱,周思仪打开第一个木箱,箱中放着几个攒金线绣的虎头帽、红漆拨浪鼓、银制小奶瓶,都是小孩子能用的物什。

周思仪向李羡羽解释道,“山君,这是你一到三岁的礼物,那时候的山君应该还在襁褓中,每日在皇后娘娘怀中咯咯地傻笑。”

李羡羽拿起一个拨浪鼓摇了摇,声音脆耳,“虽然我已然过了用这些的年纪,但我与文致日后的孩子可以用。”

周思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打开了第二个木箱,里面是装着的是易州松烟墨、宣城青檀纸、狼毫鸡距笔、与红丝石砚。

“这是山君三到七岁的礼物,那时候你应该刚在崇文馆中启蒙,用这些笔墨纸砚正好。”

李羡羽撑着下巴道,“虽然我已经好久没有学文念书了,但我可以用来抄录文致你写得诗啊!”

周思仪又再次打开第三个木箱,里面是一个长得形似周思仪的玩偶,又在玩偶的后背用簪花小楷写着“文致”二字。

“这是你七到十岁的礼物,那时候山君已经过了七岁,我们有男女大防,我便不能日日去找山君玩了,就只能让这个玩偶陪着山君。”

李羡羽接过这个玩偶,牢牢地抱在怀里,“我已经开始期待后面还有什么了!”

周思仪打开最后一个箱子,里面是玉制的樗蒲、象牙的双陆、鹿筋的长弓、杨木的羽箭。

“这是你十到十四岁的礼物,那时候山君在陪哥哥在信州守关就藩,定然无聊至极,这些便送与山君取乐。”

李羡羽把玩着那长弓,又痴痴地笑道,“那十五岁呢,我十五岁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周思仪伸出一只手道,“山君可以向臣提一个要求,臣一定竭力办到。”

李羡羽上前扑入周思仪怀忠,牢牢圈住周思仪的脖颈,她的清泪滴滴答答将周思仪烫得浑身一颤,“文致,明日是我的及笄礼,我哥哥命人在夜半子时燃放烟花,可是我心里清楚,今天的晚上的烟花再美,也比不过洛澜河畔,我与文致同看过云和霞。”

“文致,让我嫁给你吧,文致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对我最好的人,我最想要生日礼物就是在我及笄的这一天与文致订下盟誓。”

周思仪僵硬了片刻,还是将李羡羽搂住她脖颈儿的手拿下。

李羡羽已然哭成泪人,周思仪也红了眼眶,她将房门掩上,拉着李羡羽往屏风之后走去。

李羡羽正不解周思仪是何意,周思仪让她坐在壶门榻上,忽而开始扯自己腰间的革带。

李羡羽立马拧起眉,将胸口牢牢抱住,“文致不可以,要成婚后才可以。”

竹青色的圆领袍衫倾泻而下,李羡羽忙用手将眼睛捂住,却从指缝中偷偷摸摸瞅着周思仪,看到她胸口缠着白绢,她呆愣住了,“文致,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思仪又重新将衣衫系上,她俯下身道,“公主,这便是我最大的秘密,我想将这个秘密告诉公主,因为我相信公主不会去圣人处告发我。”

周思仪苦笑道,“我阿爷阿娘只得了我与阿姐两女,我阿爷或许是怕周氏的其他人吃绝户,或许是想有一个儿子可以入朝为官、巩固权势,所以我便只能以男子的身份行于世间。”

李羡羽泪如断珠、声音颤抖,“所以我是不是……从一开始便不该喜欢上文致……”

李羡羽不敢看周思仪的神色,她捂着嘴将泪水咽下,“我先回宫了,明日是我的及笄礼,我不能将眼睛哭肿。”

周思仪看着李羡羽离去的背影,坐在那壶门榻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

李羡意看着李羡羽穿得漂漂亮亮的出去,红着眼睛回来,大概也能猜到她与周思仪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羡意轻抚了抚李羡羽的肩膀,“山君,你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李羡羽泣不成声,“这根本不是一棵树的问题,是你以为你爱的是树,其实她是一朵花,你连吊的位置都找错了。”

“山君,你看文致他大你五岁,你们到底还是差得多了些,话说不到一起去”

见李羡羽不吭声,他又继续说道,“你们脾性不合,他是个之乎者也的书生,你平日呢好跑马游山,玩不到一起去。”

“你们还身世差距过大,他如何说,也是周青辅的儿子,他的姐姐是太子妃,我们家不需要再来一桩与周氏的姻亲了。”

说到最后,李羡意竟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劝妹妹还是在劝自己。

李羡意耐着性子劝道,“就算我强行为周去卿赐婚,你们也终成怨偶。”

“哥哥,你不懂,我怨得根本不是她不喜欢我,是……”

李羡羽知道自己只要将真相和盘托出,这铁一般的事实就能让哥哥用君主的权威和不可忤逆惩罚这个羞辱她的女人。

可她终究还是决定将这件事藏在心底。

“哥哥,我要惩罚她。”

李羡意点了点头,“我已经给他贬官了,调他去御史台了。”

“不,”李羡羽眼睛中已然冒出火气,她张口唱道,“我要惩罚他青云直上,笏板满床,紫蟒在身尤嫌长,金满箱来银满箱,我要他得到世间的一切,就是得不到我的爱!”

李羡意为难地看了一眼李羡羽,“我的好妹妹,你就用这个惩罚男人吗?”

“可是她失去了她的爱情啊,还不够多吗?”李羡羽搓了搓手指,“我看话本里都这么惩罚狗男人!”

李羡意心疼地摸了摸妹妹的后脑勺,“妹妹,答应我,你若是想惩罚一个狗男人,不应该是让他孤独坐拥天下,享尽天下孤独,而是要将他训成你六合靴下,最忠实的恶犬。”

——

李羡羽及笄礼这日天空高远辽阔,无垠无边,只有几缕云彩如棉絮一般缀在天空之上。

钦天监夜观天象,说有阵雨将至,却没想到只是个大晴天,想来风雨也会畏惧公主的威严。

周思仪一大早便去国子监太学博士薛伦的府中去接薛书宁,她已然快三年每见自己这远去信州守孝的表妹。

隔着这重重地帷帽,她只见薛书宁长眉入鬓、斜红绕脸,丹凤眼中神采与星相较,星辰不及;望仙髻下娇态与花作比,花逊三分。

周思仪虚抚着薛书宁的胳膊上马车,“一别三年,表妹长高了,也变漂亮了。”

“是啊,听说表哥三年一寸都未长,我今日来都没穿带跟的木屐,”说罢薛书宁便拉开帷帽,一张明艳的脸就这么呈现在周思仪面前,“表哥快看看吧,日后真成了宫妃,表哥就看不到这么好看的人了!”

周思仪扑哧一笑后,又赶紧让她将帷帽放下,“我毕竟是外男,若是你以后成了皇后,别人嚼你的舌根怎么办?”

薛书宁上马车后,周思仪为了避嫌,特寻了其他马儿来骑,她放慢了马的脚步,落前面的马车一个身位。

薛书宁掀起那马车的车帘,竟拔了头上刚簪好的鲜花往周思仪身上扔,“都怪你,都怪你,你若是将我画成个丑无盐吗,我就不用去给老男人当……”

周思仪赶紧抽了那马儿的屁股一鞭,悄声呵斥她,“这话你也敢说,这是在天子脚下!”

“我日后不说就是了……”薛书宁撇了撇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为什么不照我说得画!”

“我问你如今长什么模样,你喊我撒泡尿照照自己,我就按镜子里的画得啊。”

“我长得这么好看,你要是看了我的画像,听了我的描述,喜欢上我了可怎么办,你这样的老色胚书呆子怎么配得上我呢,”薛书宁哭喊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呢。”

过了一会儿,薛书宁才回过味儿来,“所以说,其实圣人看上得是你的自画像,并不是我?”

周思仪想到这个可能性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她还是梗着脑袋争辩道,“但我是男子啊,我和你长得确实有几分夫妻相,所以四舍五入,圣人看上的还是你的画像。”

“周文致,这不叫夫妻相,这叫做因为我的娘和你的娘有同一个娘,所以长得有几分像,”薛书宁竟在马车中向着上天的方向悄声祈愿起来,“后土娘娘在上,圣人搞龙阳、圣人搞断袖,圣人搞分桃……看上我表哥都行,千万别看上我……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

周思仪被她这番祈愿气得面红耳赤,“喂,薛书宁,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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