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莉是在将近傍晚时分在水谭边找到男孩的。

水流的速度极快，娜娜莉哪怕是用着灵魂的体态一路半飘半走，也才在显形后又走了段距离才找到在河边用树枝认真叉鱼的男孩。

娜娜莉不知道他伤到了哪里，从衣服上大片已经被水流冲淡的血迹来说，至少也是需要躺上很久的重伤。

但此刻他却依旧在河边像个无事的孩童一样叉鱼。

这就是坏处之外，永生让人所羡慕的一点。

娜娜莉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男孩却像是误会了她的表情，涉水向她走来，一边举着还叉着鱼的叉子，一边慢吞吞的解释道。

“我也一直在往回走，就只有刚刚停下，想给你带点鱼。”

“因为太阳落山后，鱼也会藏起来睡觉。”

这好像还是娜娜莉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常的句子，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奇特，又被他话里的意思弄的有些想笑。

“谢谢，不过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啊，对我不用这么小心的。”

说完话后，男孩却看着她皱了皱眉问道：“你的声音怎么了？”

娜娜莉摸了摸自己喉咙又笑了起来，不过这次就是苦笑了。

“我走了很远都没有见到你，害怕你受伤太重还在昏迷或是不能行走，所以过来的路上一直在边找边喊。”

“没想到是我低估你的恢复能力了。”

说着娜娜莉将手放到男孩的眉间，替他抹平了无意识皱起的眉头笑道：“这次我已经清楚了，下次我会试着更相信你一些的。”

说到这的时候她微微犹豫了一下，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不妨男孩忽然伸手将她的手从额头上摘下来，很自然的握在手里带着她往一旁走去，说道。

“既然嗓子难受，那就先不要再说话了，你先在这里歇一会。”

说让她歇着，男孩还真的就把她摁在了旁边让她坐着，然后将娜娜莉带来的包裹打开。

幸介准备的东西看似很少却十分全面。

大到银钱衣物，小到盐巴火石都是对他们十分有用的东西。

里面甚至还有一把娜娜莉两只手掌大小的匕首，刀鞘镶珠嵌玉，里面的匕首也是清光冷冽。

纵使她不认识什么武器，却也能看出匕首的锋利。

打开包裹后，娜娜莉就觉得自己那一颗珍珠的谢礼实在是算不上妥当。

男孩在包裹里翻了翻，将匕首盐巴火石拿出后，就开始忙活起来。

期间不管是娜娜莉想要帮忙处理鱼，还是想要捡柴生火，都是还没有走两步就被男孩又拉回去坐下。

她只能无奈的用早已消耗过度的嗓子向他解释道：“我也帮忙，这样会快一点。”

男孩不赞同的向她摇头：“你受伤了，应该需要修养。”

话里有着一种生搬硬套的别扭感，大概是他之前从哪里听来的，娜娜莉拉着他的手安慰般轻轻捏了捏。

“我没什么事，嗓子疼也不算受伤，还可以帮忙生火捡柴，这样早点忙完，我们就能早点休息。”

但不管她怎么说，男孩依旧还是摇头，只是手里的动作却变得更快。

这是娜娜莉第二次领教到男孩的固执，第一次则是在山崖上逃命的时候，而两次的意见相左，毫无疑问都是男孩获得了胜利。

娜娜莉无法只能在旁边看着男孩一个人打理东西，然后跟着学习。

按理说娜娜莉来自科技更加发达的社会，而男孩则是被这里的社会所排弃驱逐之人，两人对这些工具的使用熟悉度应该是不相上下的。

但男孩却像是天生就对新事物适应的极快一样。

前一会娜娜莉看他拿着那把锋利的匕首处理鱼时，还在旁边跟着心惊胆战，害怕他伤到手，结果隔一会再看，男孩手下处理的速度已经快的飞起。

烤鱼也是，第一条鱼放盐巴烤熟后，鱼尾巴还有些焦面，后面的几条，无论大小，却都被烤的整整齐齐，酥脆正好，连盐味也十分恰当。

娜娜莉吃着烤得又鲜又美的鱼，心里却不由得想着自己能教他点什么。

这孩子有这个天赋，娜娜莉就不想浪费，可是自己掌握的知识却并不是这个时代的……或许应该想办法，送他到这边小孩读书的地方，跟着其他的孩子一起学习才对。

就在她想的入神时，男孩却忽然冷不丁出声道：“你在想什么？”

娜娜莉一下子清醒过来，看了他两眼问道：“这里有把小孩子聚集到一起，教书或知识的地方吗？”

男孩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有，是私塾，教小孩念书的，还有道馆，是教小孩学刀的。”

娜娜莉对有教小孩念书的地方并不奇怪，毕竟人类的发展历史在某种意义上都是殊途同归。

就像他们的世界在更早时期受版图限制相互隔开无法交流时，仍然诞生了属于自己文明内的学堂。

她只是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专门学武的地方。

她试探着问道：“那你以后是想去学堂读书，还是道馆学武呢？”

男孩看看她，摇头冷漠道：“我不想读书，也不想学武。”

娜娜莉无奈：“但是我们以后如果要融入到社会中，总需要上学的吧。”

谁曾想男孩却平静的反驳道：“村子里的小孩也有很多不上学，他们依旧可以生活。”

这下娜娜莉也有些词穷了：“但读书认字可以明理，这对于一个人的成长来说至关重要。”

“可是我不是人。”

娜娜莉这下确实无话可说，只能无奈妥协道：“好吧，现在我们才刚逃出来，谈这些都太远了，不过等到我们安定下来后，你要不要先跟着我学习？”

男孩本以为她会坚持劝自己去上学，却没想到娜娜莉就这样退步，一时间有些惊奇。

他知道这在娜娜莉的眼中是属于‘正确’的事情，也知道娜娜莉看起来随和，实际在某些事上却极其固执很难劝动。

“你不继续劝我吗？”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少女迎着火光对他笑了笑：“因为你看起来真的很排斥和其他人交流啊。”

“不过跟着我学习的话，我会的知识就很零散了，而且在这个地方，可能还没有太大的用处。”

她掰着手指轻声跟他计算道：“比如我会教你下棋，但这里可能并没有那样的棋。”

“我可能会跟你讲一些故事，但整个世界却与你现在所了解的人类社会的结构完全不同。”

“会教你一些历史，但却是这个世界上完全没有发生过的。”

“还有一些简单的计算……可我不认识这里的文字，所以只能口头讲述，无法教你识字。”

“还有……”

娜娜莉越说越迟疑，甚至居然还有些焦虑。

她说的这些东西，她自己听起来都不怎么靠谱，男孩真的愿意花时间跟着她学习这些吗……

“那我该叫你什么呢？”男孩出声截断了她的话语。

娜娜莉愣了愣，放下还在计算的手指，抬头看他。

男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改变了坐姿，变成了一个跪坐在地上的姿态，脊背挺直，双手平放在腿上，认真的看着她又重复道：“如果我向你学习，那以后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娜娜莉看了他一会，也跟着学习他的样子慢慢跪坐到他的对面笑道。

“对了，现在我要向你慎重的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做娜娜莉.Vi.布里塔尼亚，平时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喊我娜娜莉或娜娜，如果是以后上课的时候也可以喊我老师。”

“未来请多多指教。”娜娜莉将头低了下去，微微鞠了一躬。

面对介绍，男孩则少见的露出了点不知所措的茫然神色。

“我……我没有名字。”

他的视线在扫过娜娜莉时亮了起来。

“娜娜莉。”他喃喃重复着她的名字，看向她的眼神里有着连他自己可能都没有发觉的期待。

“你能给我取一个名字吗？”

娜娜莉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拒绝道：“抱歉，这可能不太行，起名字这种大事一般都是父母与长辈……”

男孩眼底的光熄灭了下去，淡淡道：“我没有父母长辈。”

娜娜莉看着他平静的神色，慢慢往他身边靠了靠，然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绞尽脑汁的补救道。

“对不起，刚才我一时没有想起来，如果你认我做老师的话，那我确实是可以帮你起名字的。”

“不过我之前听人他们的名字都是叫伊藤幸介，还有隆太……我，我好像不会起这种名字……”

这也是她刚才拒绝的另一个原因。

这边的名字与他们那边的很不相同，唯一一个听起来比较像的大概就是她的朋友枢木朱雀，但总不能把朱雀的名字挪来给这孩子用吧。

“要不这样，我们一起来看看取什么名字吧。”娜娜莉提议道。

“名字一般都是某种祝愿或是期望，你将来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男孩摇了摇头，眼底划过一丝困惑：“我不知道。”

娜娜莉又想起他们国家给她母亲起的称号，又道：“有时候名字也可以做为一种总结和纪念，你在过去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很难忘的事情，或是有些稍微开心些的回忆呢？”

男孩看着它认真道：“遇见你算吗？”

娜娜莉被问的呆了呆，随后轻声笑道：“很高兴能够做为你难忘的人而出现，但这恐怕也无法做为名字而出现呢。”

接下来，两个人一问一答又说了很多，但仍旧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名字。

直到娜娜莉话说的太多，又隐隐牵扯到嗓子咳嗽起来，男孩这才恍然想起她受伤的事情，单方面终止了这场找名字的谈话，严肃着脸让娜娜莉先休息，而自己则去再找一些足够烧过夜的柴火。

娜娜莉最开始还不肯，想要跟他一起找柴火。

硬被他带到一边休息时，脸上还难得有些淡淡的不愿和怒气。

但等到他抱着柴火回来时，少女已经疲惫的半枕着包裹睡熟了。

他将柴火小心的轻放到一边，又加柴让火烧的更旺一点，才回过头蹲在娜娜莉身边，小心的用眼小心又细致的描摹着她的眉眼。

虽然从前那虚无的岁月里，他什么都没有，但从今之后，他不会再是孤身一人。

想到这的时候他忽然顿了顿，似乎明白自己要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少女刚醒，就看到了比她跟早起一步的男孩，弯着眉眼用着微微有些加快的语调向她说道。

“我昨天夜里想到了一个名字。”

“从今之后我就叫做虚。”

——为了告别那段虚无空洞的岁月。

少女惊讶地眨眨眼，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而是弯下腰对他温柔的笑道。

“恭喜你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名字。”

“未来请多多指教，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