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课程紧张，经过商量讨论，大家约定利用放学休息时间排练。参演的人全是积极报名来的，兴致高，没有分歧抱怨，事情很快定下来。

中午十二点四十，教学楼五层阶梯教室。

林璐拿笔在纸上做标记，“剧本已经发下去了，删掉了一些情节，大家注意看一下，有事没事就背一背台词，一定要倒背如流。后面会找相关的影视片段作为参考，我们尽量把原版的感觉复刻出来，到时候芝姐会来做指导。”

“那我们的服装安排呢？”旁边在桌上干饭的同学问道。

“这个不用担心，服装和化妆师都会安排，毕竟有经费支持。”

俗话说，没有物质支持的爱情就像一盘散沙，没有经费支持的表演就像无法定档的待播剧。众人还是学生，不可能挑下付钱的大梁。

苏月立马想到，“那我们的赞助商该不会是……”

林璐狡黠一笑，“那当然是老陈啊。”

众人一副幸灾乐涡的了然：噢~

彼时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陈宏在回去午睡的路上连打了几个喷嚏，得到旁边同事的一番关心。

林璐：“好了。我们现在时间还是很紧张的，看看角色表，挑你们喜欢想演的角色吧。”

姜甜凑到苏月边，下巴抵着她的肩窝，“最主要角色就是林妹妹和宝玉吧？”

林璐：“对。但要凑够十分钟时长，所以还会加一点后面薛宝钗也进贾府的剧情。”

林黛玉进贾府这场戏，最后宝钗入场，是什么场面在座的都心知肚明。

姜甜：“意思是会有一些奇怪的修罗场咯？”

林璐：“嗯。除了主要上面写到的一些主要人物，还需要几个人演丫鬟端茶送水的。谁愿意当呀？我先来吧，当个路人甲。”

几乎是说完，不少人纷纷举手，“丫鬟”人员爆满。

林璐有点意外，“怎么大家都争着演丫鬟啊？”

“你看这个剧本，宝玉他们那些词那么多呢！”

“宝玉这肯定得让男生来吧，我们就不抢他们的活了。”

“其实我就是过把戏瘾，没台词的路人也行。”

“主要人物的气质实在没有，那肯定就不自取其辱。”

……

林璐：“行行行，那过来登记一下吧。”

没多久，除去重要角色，其余角色空位都定下。受限于剧本内容，里头男丁极少。高洋只争取到了贾府里一个小厮，都高兴得不行。

林璐拿笔在纸上点点：“现在就剩黛玉，宝玉和宝钗了。姜甜和苏月你们选一下吧……”到这儿林璐才意识到，一拍脑门懊悔道：“完蛋我输错人数了，还缺一个。”

两人却对着三个角色，怎么也是不够的。

苏月环顾周围默数，确实是缺了一个。

不能正常午休，大脑运转缓慢，一贯对数字敏感的她居然也没发现。

苏月看着姜甜，“那小姜，你想选哪个？”

姜甜想也没想：“肯定是薛宝钗啊。林妹妹那种清冷的气质我肯定演不来。要是演这林妹妹的话……算了，我不敢想。”边说还边摆摆手拒绝。

高洋顺着她道：“确实。毕竟你本身就挺好笑的。林妹妹那种饱读诗书的感觉你确实不太贴。”

“能不能滚！把你的小厮演好行吗？！”

“停停停，小点声儿姑奶奶。教室里都是您的声音了。”高洋假装难受捂了捂耳朵，“我觉着凭你这个跳脱劲儿，就该去演王熙凤。”

高洋随意一句调侃的话，给大家提供了一个新的解题思路。

“好有道理哦。”

“姜姜的活泼挺贴的，有凤辣子那个感觉了。”

“我也觉得。”

……

姜甜：……

林璐：“小姜，舒桐，你们觉得呢？要不要换一下？”

周舒桐欣然接受，“我都可以，宝钗姐姐也很好。”

姜甜也不扭捏：“小周都说可以我也可以。”

林璐：“好，那你两角色换一下。苏月，那林妹妹这个角色就交给你吧。”

“也好吧。但我好像也不太符合林黛玉吧。”

苏月本来设想的是，其他人先选，自己挑剩下的角色就好。可没想到最后留下的是林黛玉这个选项。

这难度，不是一般大。

姜甜一副责任重于泰山的样子：“不，小苏，你可以。”

苦口婆心，听得让人动容。

“可是，我好像没法像林妹妹那样……她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我哭起来那真成鬼了。”

“你可以你可以。只要你不说话，就很高冷了。小苏你那么好看，有点信心。”

姜甜根本没见过苏月默默流泪，还一本正经地“怂恿“。

苏月：……

像在夸，但好像没完全夸。

“那我试试……”

林璐：“行，那就这么定了。”

姜甜：“那贾宝玉呢？”

聊嗨了，忘了另一个主角还没敲定。

在场所有人都思索起来，随后互相瞟着，异口同声说出了那个名字。

“许翊。”

“好好好，我双手双脚赞成，他肯定很愿意的的……”高洋立马附和，积极得和传销组织头目有得比。

林璐想了想，还挺合适。但还是最后问了一遍：“大家还有什么推荐人选吗？”

“就他就他，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笑死我了，莫名其妙被安排好了一切。”

“许翊脾气挺好的，但是他最近不是很忙吗？我们在这说得热火朝天的……”

苏月听得发笑，满脸幸灾乐祸。

哪人缘不好，这不是，众望所归吗。

可没过几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林璐把手放到她肩膀上。

“那苏月，作为同桌，你去鼓励鼓励他参演。”

苏月：？？？

啊？？？

*

下午两点二十五，还有几分钟就要开始午读。

中午忙了一个多钟，很多人困倦着，高二六班教室静悄悄的。

许翊浅眠结束，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苏月整张脸埋在臂弯里。

应该是中午排练累着了。

真神奇，这么睡都不闷。

轻轻起身，把旁边的窗帘拉上。许翊看了眼课表和墙上挂钟，拿着水杯轻手轻脚离开座位。

等打完水回来，刚好打铃，而苏月还趴着。午读要求所有人都站起来，许翊犹豫要不要把人叫醒。

苏月感受到了一些动静，转醒，脑袋依旧昏昏沉沉，胀得难受。

“上课了吗？”

中午没有好好休息的小姑娘这会儿嗓音听着有些软糯，许翊心上仿佛被挠了一下，轻声回，“没有，是午读。”

“噢。”苏月应声完又眯了过去。

不过很快，苏月又想到了什么，“一会儿是什么课？”

“生物。”

“噢……”

听着还是很困的样子。

许翊思忖片刻。

要不暂时把两人位置换一换，他站在外面还能挡一挡走廊可能来巡逻的老师。

话还没说出口，苏月突然蹭地坐直，从书立抽出英语必背三千小本站起来。

许翊：？

这是要干什么？

苏月随意翻到其中一页，佯装背诵。

往常在上课阶段能明目张胆说话的机会可不多，这会儿教室朗朗书声可太适合做掩护了。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

苏月装模作样地把书拿起来挡住口型，“就是，今天中午排练确定选角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长话短说就是需要一个人来演贾宝玉，我们商量了一下想让你来。你愿意吗？”

话落，二人陷入一阵沉默。

苏月抿唇。

这人，怎么不说话啊？就算不想的话，也吱一声吧。

想着可能是周围掩盖过自己的音量，苏月很有耐心地想再重复一遍，就听许翊冷不丁反问。

“你演哪个？”

苏月：？

重点是这个吗？

“怎么问这个啊……”

可看到许翊认真的神色，苏月突然噤声。

有必要那么严肃吗？

“好吧好吧，我说，我演黛玉。”

眼前的男生垂眸，似在思考什么，而后“嗯”了声。

你别光嗯啊，回答我问题啊哥们。

“所以，你嗯是什么意思啊？”苏月气不打一处来追问，几乎不抱希望。

“意思是，我答应了。”

猝不及防听到想要的回答，苏月喜出望外，追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许反悔。”

“警告”完偏巧还和对角线边上的林璐对上视线，比了个ok的手势。

解决了，而且很顺利。

林璐感叹，回了个点赞的手势。

让苏月去劝果然没错啊。

看到小同桌藏不住的嘚瑟，许翊仰头扭了扭酸胀的脖颈，手里的书也放下，装得累。

他没有看过《红楼梦》原著，对人物的认知仅限于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的荧幕形象。

贾宝玉，一个有争议的角色，结局潦倒。

老实说，他不太喜欢。

不过没关系，戏里戏外，他分得清。

***

深秋染黄木叶，枯黄落叶迎风而起，转眼结束期中考试。

周五下午，高二年级全体师生齐聚在大礼堂。渡过一段忙碌的时间段，众人陆续落座，期待值被舞台关得严严实实的红布拉满。

幕布后，忙得不可开交，人来人往。

“哎，人呢？！现在到哪一组了？”

“三号组在哪里？准备准备了！”

“我的天，粉底呢？怎么被蹭掉那么多？！”

“话筒，这里话筒少了一个。”

……

不多时，表演正式开始。

灯光如银河般倾泻下来，忽明忽暗光影的变化助推观众入戏，笑声和鼓掌声此起彼伏。每当红色幕布合上再拉开时，又是新的一片欢呼。

姜甜在后台悄咪咪探出脑袋打探情况，“现在是第几个了呀？”

林璐边点着人头数，边分出心思回答，“第二个了吧。”发现人没齐，有些着急，“谁还没到？”

高洋火急火燎地冲过来，脚上忙着扯着鞋，手上也不闲，抚平衣服褶皱，“那个，许翊去上厕所了。”

姜甜上下打量了一下高洋，“看不出来啊，你还真挺有小厮的风范。”

身为总导演和总编剧的林璐也很是满意：“不错不错，就是这个感觉。”

高洋满不在乎，“我这是配合，服务你们，衬托你们，懂不懂啊？”

“唰啦——”

旁边换衣间帘子拉开，原本还借插科打诨来缓解紧张的几人瞬时安静如鸡。

为了贴近人物形象，林璐翻看了原著和影视作品，费了不少心思，也和陈宏商量很久，终于解决服装问题。

如今一看，苏月提着衣摆款款走来，以淡紫色为主基调的折枝梅花无袖上襦透出一丝忧伤的气质，白色交领一搭，延伸垂下勾勒出姣好的身姿。下身是白色的百褶裙，绿萼梅在上绽放。

在众多造型里，苏月身着的这一套或许不是最华丽和亮眼的，但一定是最耐看的。再配上苏月入戏后如黛玉般思念亲人而梨花带雨的面庞，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的形象立刻生动体现出来。

发型简约大气，服饰清雅不失端庄，清冷出尘的气质迎面而来，任谁看了眼，都得沉浸在欣赏中。

苏月感觉所有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有点不太好意思开口疑，“你们怎么了？”

姜甜一把扑到苏月怀里，使劲贴贴，“小苏！你真的好漂亮啊！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一百倍！”

苏月原地缓了缓姜甜猛扑过来的冲力，“美丽是有代价的。感觉我的头发勒的好紧。”她总忍不住想动手扯松一点，果然当演员不是件容易的事。

“哎，小姑娘，好不容易给你编的头发，不要乱扯哦。”雇来的造型师忙阻止苏月动作。

“噢。”苏月委屈收手。

林璐看见苏月后信心更是大增，“黛玉的形象很贴合，真的很漂亮！”末了想到发髻，安慰了一波，“坚持一下，我们一会就表演啦。”

“没事，我可以。”

苏月稍拉开与姜甜的距离，欣赏一番道：“红红火火的，真的很凤辣子耶。”

作为在贾府中权势滔天的王熙凤，面料更是上成，颜色也更华丽张扬，不似黛玉那件清新雅致。

“可是这一身也挺沉的。”姜甜把玩着手腕上的珠宝苦笑。

“坚持坚持。”林璐化身导师般不停给他们她们。

“对了，”林璐四周环顾，“许翊呢？他还没好吗？”

姜甜：“总不能是上台了紧张吧？”

林璐低头看了看手表，“咳，高洋你去看看。”

“好嘞。”

高洋前脚刚走，台下就一片起哄声。

“怎么了怎么了？”姜甜好奇宝宝探头模式再次开启。

林璐：“大概是因为那个男生吧。”

男生？什么男生？

仔细一听，刚才那音量确实像女生们集体爆发出来的。

苏月也很好奇，轻轻拉开挡住视线的幕布。

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疯帽子。

“Have you any idea why a raven is like a writing desk？”

男声清脆悦耳，即使经过一中陈旧的音响，也盖不住少年气。

台上的人还在说台词，女生的欢呼已经仿佛能掀翻屋顶。

姜甜在后头也看呆了，“小苏，那个男生……演得好好。”其实，准确来说，是各方面都很好。她之前居然不知道学校里有这等标志的男儿？！

“嗯……”

苏月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刚刚侧身行礼时，她看到了正脸。

是杨浩宇。

没想到，杨浩宇真的听进去她的话。

半年过去，他变得大方自信，判若两人。

苏月投去欣赏的目光，万分感慨。

彼时。

高洋小嘴叭叭，跟在许翊后面。

“老大，你终于忙完了，我在外面等老久了。”

“我跟你说，我现在都能想到，你站上去，肯定……”

突然，前面的人不动了。

高洋：？

台上有精彩的表演，台下欢呼与目光轮换。

许翊出了服装间，看到的就是苏月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的一个男生。

姜甜摇了摇苏月的手臂，“小苏，他真的演得好游刃有余啊……我怎么以前都没见过他，墙上好像也没见有关他的贴。”

苏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反应过来笑着拍了拍姜甜，“噢，那个男生我认识，他是……”

“是什么？”

苏月一顿。

回头，就看到许翊死盯着自己，眼下一片阴郁。

被许翊这样一盯，苏月脱口而出的人名瞬间吞回了肚子，搜肠刮肚也想不到该说什么。

台下再次响起掌声。

两人无声的视线交汇在衬托下却显得剑拔弩张。

不是，他为什么要这样盯着她？

她怎么还真就有点做贼心虚？

姜甜捏了下苏月手臂，感觉她肌肉都在紧绷。

片刻后，姜甜听到作文被当作年级示例，语文老师的心尖宠苏月，底气不足又面不改色地说了三个字。

“是男的。”

“Have you any idea why a raven is like a writing desk？”

“你知道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吗？”——出自《爱丽丝梦游仙境》影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