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终于到家了,坐车把屁股都坐麻了。”
甘棠迫不及待地开门下车伸起了懒腰。
江旺更是向一阵风一样地瞬间窜了出去,飞奔进绿化带里开闸泄洪。
——艹!早知道早上就不吃那么多冻干了,害得他路上一直口渴想喝水,喝完水又想撒尿,可憋死他了!
“小棠。”小区门口处,一位约莫五十岁出头的老阿姨向着这边挥了挥手,“我来接你了。”
甘棠有些惊讶,“余妈?我不是说不用接我吗,我又没提行李回来,行李都在搬家车上呢。而且你年纪也大了,马上就要退休了……”
余妈笑了笑,“就是因为快退休了,才更要来接你啊。而且家里离小区门口这儿也没多远,我还没老到走路都喘气儿呢,我还精神得很。”
江旺抖抖腿,从草甸子里钻了出来。
有句话叫,看一个小区的档次高不高,首先看它的门卫保安的年龄。
保安越年轻,小区越豪华。越是老小区这一规律越准。
一些新小区刚开盘的时候,可能门卫保安还很年轻,个个都是八块腹肌的小鲜肉。但当小区里面的房子全卖完后,保安的年龄就开始不正常的指数级增长了。
甘棠家住的这小区,明显就挺有档次。
当然更有档次还得数江旺以前住的地,每栋楼下面还有配有住户管家的迎宾大堂,整得跟酒店大楼似的。
“哇,好大的狗,这狗可真俊啊!”
甘棠笑得很开心,“它叫汪酱!汪酱,来,跟余妈握握手。”
江旺伸出右前爪,余妈小心翼翼地跟他握了握。
“啧啧啧,光这爪子的大小,都快赶得上人手了。”
“那可不。”甘棠在汪酱的背上拍拍,“它的体重都有一百五十多,比我还胖三十多斤呢。”
余妈顿时抱怨,“小棠,那是你太瘦了!我一个还没你高的老太婆都有一百三十斤,而你一个男孩子才将将一百二呢!”
接着,余妈一边领着甘棠回家去,一边向甘棠介绍起了她今晚都准备了哪些菜式。
江旺在旁边听来听去,越听越把菊花夹紧——
我去!怎么几乎每一道菜都是辣味的!遍地肛肠医院的C市真是恐怖如斯啊!
而到了晚间饭点上,江旺就知道,“几乎”两个字可以去掉。
余妈上菜时脸上的和蔼笑容仿佛在说:大娘我啊,离了辣椒就不会炒菜了,天下怎么会有人做菜不放辣椒段呢。
不仅是放辣椒,花椒、姜片、蒜粒也几乎是每道菜里都能翻见的。
江旺严重怀疑甘棠家里的每一个人,包括年轻粉嫩的甘棠甘梨俩兄妹全都长了痔疮,但他暂时没有证据。
在桌子上的菜都上齐后,甘棠的父母也正好从外面赶回家中了。
甘棠的母亲曾芸带着一副银边眼睛,头发整齐的盘在脑后,穿着一条褐白色的典雅长裙,一表知识分子的知性模样;
甘棠的父亲甘康成则带着些许市侩的气息,体态有略微的发福,江旺以前听甘棠说,他爸爸是国内某龙头企业的小领导。
“爸,妈……”
甘棠唯唯诺诺地唤了两声,任谁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被人给灰溜溜地赶回家时,也会是甘棠现在的这个语气。
“汪汪。”——伯父伯母晚上好。
江旺的心里倒没什么紧张的感觉。因为他只是一条狗。
甘康成兴致勃勃地将汪酱打量着。
“这就是你朋友的那条狗?确实很大一只,平时它很能吃吧。”
“嗯嗯!汪酱每天都要吃一大盆狗粮呢,另外它还会在看电视时吃很多零食。”
曾芸一边在餐桌旁落座,一边询问。
“你朋友让你替他养多久啊?”
甘棠瞬间像漏气了一样的变得萎靡不振。
“我不知道……也许他很快就回来了……”
曾芸和甘康成相对视一眼,他们都从自家儿子的神色中发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最后由曾芸试探着问。
“儿子啊,你那让你帮忙养狗的朋友……该不会,就是小梨跟我们说的那个,你喜欢的人吧?”
甘棠的脸色先是变得通红,两只手在裤腿上局促地揉来揉去;而后整个人都灰暗了下去,似乎下一秒浑身就要长满青苔、冒出蘑菇。
“是……那个朋友,就是我喜欢的人……”
江旺的狗尾巴用力地甩在了地板上,发出了“啪啪”的闷响。
曾芸担忧地皱眉,“那你怎么说,你不知道你要替对方养多久呢?你们现在是闹矛盾了吗?”
甘康成见儿子露出一副流泪猫猫头的表情,顿时把手一挥。
“先吃饭,吃完饭再慢慢聊。”
这顿饭很快就吃完了,因为饭桌上的三个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等余妈将盘碗都撤走、桌子也收拾干净后,一场家庭内部情感问题讨论大会顿时展开了。
甘康成首先询问。
“儿子,你妹妹说你这次回来,是因为你得罪了你们行业上的某个大佬,导致你发展不下去了才回来的。你先老实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甘棠垂头丧气,“是……”
“你是怎么得罪对方的?”甘康成觉得这事儿势头有点不妙,“当初我跟你妈追问你妹妹,你喜欢的那个人到底谁,她一直不肯正面回答我们。该不会,你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有对象了吧,并且对象就是你这次得罪的那个人??”
甘康成摇头叹气,“不然我真的想不出,以你的性格,你怎么会去主动得罪人,而且得罪后还不肯去道歉说和。”
果然,知子莫若父,甘康成把事情的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甘棠见瞒不下去了,只好自己主动都老实交代了,也顺带着倾诉一番自己的委屈。
“是他先出轨的,而且他特别过分,整个一白眼狼禽兽一条!我骂了他一顿有什么错,汪酱在他脸上撒了一泡尿也是他自己活该!这件事就算再重来一次,我绝不会为我当初的选择感到后悔!”
甘康成捂住太阳穴,“什么!?你还让狗往人家的脸上撒尿?”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儿子稍显陌生。
甘棠红了脸,“那又不是我教的,是汪酱自己主动干的……”
曾芸总结到,“也就是说,你在发现到,你喜欢的人的对象出轨了之后,你去替人家出头,你先是把那个出轨男给骂了一顿,然后又让狗尿了他一脸?”
甘棠再度辩解,“那真的不是我唆使的,是汪酱自己忽然跳出去干的……”
甘康成深呼吸一口气,“……干得好!”甘康成十分勉强地咬牙一拍桌子,“他出轨就活该被狗尿一脸!儿子,你做得没错!即使你这种行为有点匪夷所思、有点不太文明、有点低俗野蛮,但爸爸也仍旧支持你!所以,你后来追到人了吗?”
甘棠瞬间又变回了浑身灰暗、即将生青苔冒蘑菇的样子。
“没有……”
曾芸叹气,“你这样子做,跟个不开化的野蛮人似的,追得到人才奇怪吧……”
“不是的,妈妈……”甘棠欲哭无泪,“他在那之前就已经失踪不见了,我现在想追他都没办法追了……”
曾芸顿时愣住了,“失踪?!”她大感不妙,“儿子,你喜欢的那个人,该不会是江旺吧!?你以前就经常和我们提到他!”
甘康成瞪大了眼睛,“江旺!?那个在前段时间失踪上新闻的,旺龙食品的董事长江旺!?”
甘棠抱住脑袋,鸵鸟一样地埋头在桌子上,“我不想跟你们继续聊这个话题了……”
曾芸跟甘康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最后还是甘康成先说。
“儿子,你先回去你房间里歇息一会儿,你今天坐了一天车回到家也累了。而我呢,先跟你妈去书房里聊聊,我们聊好了之后,我们一会儿再来找你。”
夫妻俩相互拉扯着往书房走去了。
一路上还相互埋怨指责对方,当初就不该让儿子去学弹电吉他,就该只让甘棠学古典钢琴、古典乐。甘棠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暗恋有夫之夫的叛逆男同”,全是电吉他害的。
甘棠有气无力地偏过头,看向一旁的汪酱。
“汪酱,别刨我家地板了,打蜡很麻烦的,你别把我家木地板刨花了。”
“汪!汪汪汪汪!”——小棠!你特么向你父母出柜能不能别带上我啊!
我江旺没做错任何事,求放过!
甘棠叹一口气,强行抱住打洞挖坑中的汪酱。
“走,我带你上楼去,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卧室。”
一人一狗上楼时,正好撞见了满脸若无其事扫地中的余妈。余妈一见甘棠靠近,就加快了扫地的速度,向着甘棠的视野边缘外溜走了。
甘棠:“……”
江旺:哈哈,这就是我他妈从来不请住家保姆的理由。
甘棠家的整体装修风格是欧式奶油田园风,并且有点偏向于洛可可风的甜腻繁复感。
家中墙壁是定然要贴花纹壁纸的;吊灯必然是数万甚至十万往上的纯手工玻璃拉花吊灯;天花板上的石膏浮雕吊顶是一定要做的;桌子上、柜子上一定要搭一张蕾丝边的碎花布;目光所能及的各处里,各种精美工艺品摆件是必不能少的。
甘棠的卧室更是被装点打扮得像童话故事里小王子住的房间,这对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说非常的幼稚,但对二十多岁的大学毕业生来说却刚好合适。
“嘎吱——”
甘棠扑倒在了他象牙白的大床上。
江旺跟着走过去,并略感新奇地跳上了床前的长条软凳,又伸出狗爪扒了扒一旁束起的水蓝色纱质床帐。
咔哒一声轻响,床帐滑落散开,在这纱帐上竟然还绣着一些珍珠亮片。
并且在床里侧的顶棚上,另还挂有一串由海豚、海鸥、与海贝组成的玻璃风铃。
当房间里的灯光从薄纱上穿过这些珍珠亮片,也穿过那一群玻璃的海豚、海鸥后,一些细碎的、晶莹的、朦胧的光斑,会被遗留下来。
遗留在洁白的床单上,也遗留在甘棠苍白清隽的脸颊上。就仿佛海面的波光,倒映在了小美人鱼王子的脸庞上。
“哎……”甘棠轻蹙秀眉,忧愁地叹息,“他们怎么可以说我是‘暗恋有夫之夫的叛逆男同’呢,我这分明叫爱情,叫love,l-o-v-e,辣舞。江旺哥,爱老虎油。”
江旺在翻白眼与呕吐之间选择了呕吐到翻白眼。
甘棠嘟起嘴,“汪酱你好过分,你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作呕……我可是在深情告白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起身,用力拍拍汪酱的背。
“你吃错什么了?你吃我们家里的蟑螂了吗?我们家里的蟑螂可不兴吃啊,那都是打了药的。不比得我们在H市那边出租屋里的蟑螂,都是绿色有机无公害的。”
江旺只觉得自己现在牙齿犯痒痒,直想把小棠的细胳膊嫩腿给咬上一口。
甘棠又叹一口气。他将自身体重靠倒在汪酱身上。
“汪酱,你说,我爸妈会劝我换一个人喜欢吗。
“毕竟,先不谈性别、年龄、眼界身份什么的,光就江旺哥已经失踪多日这一点,那就足以让我父母来劝说我放弃喜欢他了。
“可我不想放弃。”甘棠的眼眶很是酸涩,“我真的很喜欢他。就像天上没有第二个太阳一样的喜欢。”
江旺刚心情复杂地想要酝酿出一些感动的情绪,就听见甘棠又说。
“就像我喜欢吃香菜一样的喜欢。就像粽子一定要是咸肉蛋黄粽一样的喜欢。就像是豆腐脑一定要放折耳根和油辣子一样的——
“嗷!汪酱!你不可以咬人!更不可以咬我!”
江旺龇牙咧嘴:邪恶的异端南方人!你给我下地狱去吧!小棠!
就这样,甘棠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他的江旺哥初次表白,大、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