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江枫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开了口：“好久不见……欢迎。”

江枫是一个十八线的糊糊爱豆。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他不会有很多粉丝。而这些粉丝里，专门只看他直播的就更是寥寥无几。毕竟他是爱豆，不是职业主播。

除了一个例外。

那就是A。

之所以叫他A，其实是因为他ID的首字母是A，但其实这只是乐鱼生成的一串随机ID。

A第一次出现，也是江枫第一次开直播。那个时候他还很生涩，粉丝比现在还少。A出现，一出手就是一万的礼物。

直接把他砸上了当天的直播热度榜。

江枫退都退不回去，A不给他联系方式，还说这点钱不算什么。

当时银行卡存款统共四位数的江枫差点开始思考要是对方和他私联他要如何坚贞不屈地告诉对方他卖艺不卖身。

好在后来他发现A是男的。

他松了口气。

“男的……”崔子烨欲言又止，“其实……”

“嗯？”

十六岁的江枫看他。

乖乖的。

干干净净。

崔子烨把话咽了回去。

当然后来江枫因为一些特殊的生理反应知道了崔子烨真正的意思。

但是，总之。

这跟A没什么关系。

三年来，他直播的时候A场场必到，且必砸礼物。但是他不加粉丝群，没有微博，不追线下，因此被戏称为直播粉。

他现在是江枫直播间的榜1，进来的时候特效花里胡哨，听到江枫的话，他发了弹幕。

-嗯。

高冷，神秘。

这就是A大佬给所有江枫粉丝的印象。

换做平时江枫见到他会更热情——虽然他再热情也显得有些僵硬，至少他想表现出诚意。

毕竟是金主。

但是今天他有点心不在焉。

他一直觉得……

A跟那个人，性格有点像。

当然，江枫知道，A也绝对不会是楚云柏。

-

昨晚江枫就反思过自己为什么要和楚云曦说那些话。什么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根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还被正主给听见了。

回忆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是羞耻的。

更羞耻的是，他知道楚云柏应该不想见到他。

不过也还好是偶遇，哪怕楚云柏心里觉得他脑子有病，他的绅士礼节、教养以及忍耐力都会让他把这种想法好好地存放进肚子里。

他的一言不发就是最好的例证。

靠着这样的念头，江枫勉强忘却尴尬。

结果A一出现，那种痛苦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

他定了定神。

过了好一会儿，江枫才勉强保持了镇静。

A按照惯例砸了礼物，江枫道：“今天只是聊天，不过老板想点歌也可以。”

他不是主播。

但是对于A只能以主播的最高规格来对待。

他后来还想退钱，A就说让他唱个歌来抵。

时间久了，倒成了惯例。

江枫想了想，念了刚刚那个砸礼物的小姑娘的ID：“也点一首吧。”

然后，他就在弹幕蠢蠢欲动之前道：“后面的不算了。”

[艹，刚准备充钱，被我老婆一眼看穿]

[qaq让我花钱！]

[唉枫崽就是太实诚了，三年也没几个活，赚点礼物钱也好啊]

江枫选择性忽略。

富婆原本已经因为猫耳朵心满意足，这下更惊喜了。

[哇！]

随即大方表示：[让A大佬先来叭，我想想！]

“可以。”江枫道，然后提醒，“我十一点下播。”

接着他等A。

A没回。

似乎是在思考。

江枫从旁边拿了瓶矿泉水。说了半天话，他也有些渴了。

然后，他就看到一行字跳了出来。

-点一首《夜不能寐》。

一口水呛在江枫的喉咙里，他咳得满脸通红、撕心裂肺。

*

[宝宝O.O怎么突然呛到了！]

[！！！没事吧]

[srds，呛到了之后猫耳朵一抖一抖好可爱，我有罪我忏悔]

江枫：“……”

多亏了弹幕，提醒了他尴尬的事不止一件。

他缓过一口气，就要去摘发箍，弹幕飞速划过一大片撕心裂肺的“不要”，江枫犹豫了一瞬，脸更冷了。

只可惜这会儿刚呛完，眼尾带着点红，没什么威慑力。

好在A没有对此表达什么看法，直男果然对这种事不感冒。

江枫松了一口气。

A：不想唱也可以换另外的。

江枫回过了神。

“没有。”他道，“可以的。”

《夜不能寐》是一首挺老的抒情歌。

江枫唱过。

其实就是因为他熟悉这个词语，当初跟楚云曦说话的时候才会那么顺口地就说出来。

只是暂时，这两天，这个词是他的禁忌。

换了别人或许他还会拒绝。

这是A。

金主爸爸想听什么都是可以的。

[好耶！！！我喜欢这首！]

[新人提问，主播不是舞担吗，vocal怎么样啊]

[全开麦免检团，你值得拥有]

一片期待中，弹幕渐渐安静了下来。

江枫找出伴奏，清了清嗓子。吉他的扫弦声流淌出来，像是潺潺的溪流。

前奏过后，江枫开口唱出了第一个音。

*

楚云曦端着咖啡进书房的时候，楚云柏坐在桌前，面前摆着平板，垂眼的样子像是在办公。

只是他手边分明没有文件材料，今天也是一个平常的周末。

听到他的声音，楚云柏回过了神。

“回来了。”他道。

“嗯。”楚云曦应了一声，懂事地没有看屏幕，放了咖啡就道，“妈妈回来了，让我们俩下去。”

楚云柏顿了顿，颔首：

“好。”

“我五分钟后下来。”他道。

就在这时，楚云曦才发现他戴了耳机。

楚云柏不常戴耳机，楚云曦甚至怀疑他哥没有娱乐活动。每天的生活就是上班，开会，下班。

喔，这说不定真的是事实。

他这么说了，楚云曦也知道他是有事，离开了书房。

等他离开，楚云柏的目光重新落在屏幕上。

耳机里是男孩子哑哑的声音——据说是没睡好，不复平时的清澈，带了些漫不经心的懒。

这首歌本身是一首普通的感伤情歌，讲的是失恋之后辗转反侧的失眠夜晚。

原唱是个中年男歌手，嗓音很磁性低沉，跟歌词很适配。

江枫十九，母胎单身，但是他有一把好嗓子，垂着眼睛唱的样子尤其蛊人——这一点从疯狂的弹幕就可以看出来。

[啊啊啊啊啊恋爱了！！！]

[救命谁懂，ry粉，本来就是看冉哥和弟弟的互动很萌才来的，没想到发现了宝藏……]

[刚去搜了一下E-ternity的舞台，全员实力派啊，颜也好，这团居然已经出了三年了，还是光蔚的团，我真的震惊了]

然而，也有人提出质疑。

[夸张了吧，真是你说的这样怎么可能不红]

[非粉，这些年偶像产业都快流水线了，配置好不红的情况还是有的，跟公司策划、同期质量甚至运气都有关系，不过真的好的话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太糊]

[去看了一下科普，刚出道的时候还是有水花的，结果公司三年让回归两次，无物料无曝光，第二次主打还是买的烂歌，说真的这都快是成员得罪公司高层的程度了，合约马上到期了吧，建议快跑]

[前面的说得轻松，别以为所有人都姓楚]

[笑死，紧跟时事了属于是，对啊，不是谁都像cyx一样有哥哥保驾护航的，糊又没背景，没人要的小白菜罢了]

弹幕还在讨论，屏幕内的男孩子却毫无知觉，只是专心地看着歌词。

一首歌结束，五分钟刚好，楚云柏摘了耳机，关上了平板下楼。

-

客厅的长桌上摆着一束新鲜的花。芬芳热烈。上面写着“小曦宝贝出道快乐”，字迹娟秀。

雍容的妇人坐在一旁看新出的杂志，姿态端庄，眉眼秀丽。

楚云柏走到沙发边，瞥了一眼花：

“我的呢？”

容慧琳一愣，随即竖起了眉，嗔道：“你的什么你的，弟弟出道，你是因为什么问我来讨花？”

楚云柏掀了眼皮，语气很淡：“一周七天，加班六天。”

自家公司。

白打工。

容慧琳噎住。

楚云柏喝了口水，换了个话题：

“云曦呢？”

“聊了几句。”容慧琳道，“然后说要去公司录音，就走了。”

楚云曦马上要出他的第一张个人专辑。目前嘉灿的造势很好，他也格外谨慎。但是走得这么急，显然也有些仓促。

容慧琳神色黯然：“还是……”

和她不亲近。

“你自己送的他去国外。”楚云柏道。

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

“那不是他想学音乐呀。”容慧琳很委屈。

她出嫁前是大小姐，出嫁后家庭美满，养出了天真的性子。跟自己孩子说话的时候也带着娇嗔，“我想着，他想学，无论如何都要满足他。”

然后牺牲了母子间宝贵的相处时间。

容慧琳恍惚了一瞬。

楚云柏看着她就知道她真的被带偏了：“……当然是读书重要。”

容慧琳回过神。

她终于想起了当初是一家人一起做的决定，面前的人还投了赞成票。

她瞪着楚云柏，过一会儿幽幽地叹口气：“大了，会欺负妈妈了。”

楚云柏：“……”

他沉默了一瞬，想要说什么，就听到了容慧琳的下一句话。

“让你做的事，做了没呀？”

楚云柏把安慰的话咽了回去。

他没说话。

容慧琳有些着急：“之前阿媛跟我说，小枫过得不好，我也不好去江家打扰……”

楚云柏垂了眼：“最近忙。”

容慧琳看着他，小心翼翼：“那过两天……”

空气中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容慧琳听到了他开了口。

“再说吧。”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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