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枫和时逸也跟着转过头。

后墙上的展览灯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照亮了墙上的挂画。密密麻麻的小幅画像挂了好几排，右下角还有未放上相片的空相框。

每一幅画都是一个衣着深蓝色学位服，肩披粉红色领子，头戴深蓝色穗学位帽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只是，每一张证件照，都是黑白两色。

黑白两色的正脸照意为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象征着死亡的遗照。

最右侧的角落，那张证件照上是他们熟悉的脸——李越。他依旧挂着灿烂端庄的微笑，就算是黑白照片，也能看见他双眼里的反光点。

他看起来如此阳光向上，充满对前程的无限希冀。

证件照拍下了他最快乐幸福的时刻，却因为只有黑白两色而显得更加诡异。

“啪”地一声响，女神像身后的展灯也全部亮起。白色的灯下也横着并排摆放了一排画像，但是他们都上了年纪，穿着红黄相间的院士服。

威严、端庄，配上象征学术高位的院士服，更显权威的气势。

院士们的画像和毕业生的画像相对，一面是彩色，一面是黑白两色；一面是爬上学术高地的荣誉学者，一面是曾经或者还在往上攀爬的学生。

属于院士们的画像墙的最后，也有一个空相框。顾枫和时逸走过去，看到了空相框下面的名字，“姚勤宇”。

两人观察每一个画像都只是匆匆一瞥，因为检验室外面的规则写得很清楚。

{检验室规则十，墙上出现画像是正常情况，请不要长时间和它们对视。

画像只是画像。它们不会笑，也不会哭；不会活，也不会死。}

规则提及了画像的观察规则，他们自然会注意。但是规则对学术权杖和真理女神像只字未提，也完全没有关于观察真理女神像的提示，才导致顾枫失误触碰到女神像的禁-忌。

顾枫将脚边的碎玻璃踢到一边，避免碎玻璃扎进鞋底。

这不应该……

他们至今都没有找到写下检验室规则的诡怪能量。

站立在女神像旁边，顾枫明显感受到女神像身上往外散开的热气。即使无法用肉眼看到散开的异能，皮肤表面也率先对热量产生了反应。

渐渐地，热量的感知越来越明显。

顾枫仰起头看了一眼。

红色的烟雾是从女神像双手和脸上的刻痕中散出来的，源源不断，越来越浓烈。她的头发又开始蠕动，如同几条蛇的身体。

不远处的墙壁上，传来了哭声。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姚勤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后面的墙上飞奔而去，连脚底踩上了碎玻璃都没有在意。

哭声越来越响，从挂满毕业生照片的墙上传来。重重叠叠的哭声是无数声线的集合体，音量有高有低，但无一例外，哭声都无比凄惨。

声音越来越大，从咽呜变成了哭喊。他们听不清哭声在喊什么，只听见凄厉的喊声和难以辨认的音节。此起彼伏的声音如同合奏一般，刺耳难听。

如果是画像的话，是不会哭的。除非，它们，都不是画像……

声音刺得耳膜生疼，导致一阵阵难受的耳鸣。

“张大嘴，耳压差异过大，会聋掉的！”顾枫朝着紧皱眉毛的时逸喊了一声。

时逸看起来比他还要痛苦，龙角和龙尾早就控制不住露-出来，墨绿色的异能疯狂往外冒。

“还好吗？”

顾枫靠过去，接住了摇摇欲坠的时逸。他拉住时逸的手，这才发现对方的手心早已蒙起一层汗。

“是……异能，攻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

顾枫看了一眼往外冒红光的女神像，大概明白了些缘由。

教授在他们都还没有开始写论文的时候，就把他们带到最终论文检验的地方参观，难道也有特殊的目的吗？

没有被记录的学术权杖，满身伤痕的女神像，紧贴着的玻璃罩，诡异的画像……

众多疑点充斥着顾枫的大脑，但是他来不及多想，屈身背起时逸，强忍着耳鸣和逐渐头晕目眩的难受，奋力往门口跑去。

大门就在空相框的旁边，最近的一张证件照就是李越的。

门锁毫无意外地被锁上，不管怎么扭动都纹丝不动。顾枫使劲推了几下门，连一点缝隙都没有推出来。

“嘶……”

耳膜的阵痛实在是愈发难忍，耳鸣带动着一侧头疼，眼前也逐渐冒起金星。他摇摇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手-枪从系统里唤出，成为顾枫能够用上的唯一的武器。他把枪-口对准门锁，“咔哒”一声拨动了一下上膛。空枪的声音让顾枫想起，这把枪靠的是他的精神力打伤害。

他咬牙坚持，强迫自己稍微集中一点精神。

按下扳机，除了“啪嗒”一声响，无事发生。

顾枫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重新集中起注意力。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耳边的声音带来烦躁和疼痛，顾枫就算是睁眼坚持都无比费力，更别说集中精神发动手-枪。

搭在面前的手动一动，手心处汇集起墨绿色的光芒。

“时逸？”

顾枫一回头，正好对上对方惨白的脸色和咬紧嘴唇坚持的样子。

“……我们，一起。”

右手的墨青色的能量越来越多，手腕上的手环也亮起了光。风场带来清亮舒爽的风，将红光携带的热量也驱散了一些。

一侧的耳边是时逸沉重的呼吸，竟然也能起些掩盖哭声的功效。

墨绿色的光萦绕在手-枪上，带来了统领者的力量。不多，但是够用。

涣散的视野有了焦点，顾枫的精力全部集中到手-枪上。一股暖流从心口处溢出，顺着血管传达到手掌，捂热了钢铁制成的手-枪上。

“砰”地一声巨响，一颗子-弹从枪-口打出，将门锁击得粉碎。

顾枫收枪，松了口气：“总算是成功了。”

“嗯……顾枫，好厉害……”

时逸收紧了胳膊，整个手臂圈过来，紧紧搂住顾枫的脖子。他脱力地侧头靠在顾枫的肩头，干脆闭上了眼睛。

推开门，外面亮堂的光线投射进来，照亮了很大一片区域。

哭声变得更小了，更像是低声咽呜。

“教授……要走吗？”顾枫站在门口，开口问道。

姚勤宇跪坐在地上，双手扶住李越的证件照，双臂止不住颤-抖。他流了泪，泪珠从浑浊的眼球中流出，又穿过脸上的皱纹，从下巴滑落。

他全然没有了教授应有的端庄姿态，哭得失态。

哭声融入了墙上其他人的声音，难以分辨。顾枫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能够让一个老教授如此失态的原因……

渐渐地，哭声变得更小了些。站在不远处的顾枫，依稀能够听到姚勤宇的声音。

“孩子……好孩子……”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夹带着浓厚的哭腔。苍老的声音总算变得突兀起来，和满墙的声音格格不入。

“好孩子，不要哭……不哭……你很棒……很优秀……”

安慰的声音拖长了尾音，又有些许颤-抖。就连枕在顾枫肩膀上休息的时逸都抬起-头，打量起眼前的异常。

哭声越来越小，姚勤宇的声音盖过了那些哭声，无比清晰。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安慰的话，一遍又一遍说着“你很棒”“好孩子”，哭得不能自已。

墙上的哭声彻底停了，整个房间只剩下姚勤宇一个人的声音。

李越的画像上，深灰色的瞳孔被红色覆盖，然后往下滴落。两行泪痕，或者更像是血痕，在黑白的证件照上触目惊心。

就连姚勤宇的声音都停住了。

许久，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用手袖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擦着血泪。血色并没有被擦干净，在李越黑白额脸上糊成一团，也将姚勤宇的手袖染红。

血泪越擦越多，越擦越多，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

姚勤宇脱力地垂下手，没有再擦拭血泪。

“滴答”，“滴答”，“滴答”……

血泪顺着画像的脸颊往下流，堆积在相框的下缘，然后溢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传来水滴的声响。滴下来的血泪逐渐汇聚成一个血泊，像流不完一样逐渐扩大，外溢到姚勤宇的膝盖边。

“我应该救下你的……对不起，你是……优秀的孩子……”

姚勤宇哽咽地说着，垂下头，看着血泊里的倒影，双手紧紧攥着膝盖上的布料。

血泊越来越大，完全浸染了姚勤宇的裤子，正在往顾枫这边流淌过来。

“你们走吧，恭喜你们通过第一道考验。”姚勤宇垂头说着，像是被刚刚的举动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

顾枫没有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话。

“我的办公室旁边有一个图书室，里面可以查阅论文资料。门口的档案袋记得带走……”

他仰头，重重地叹了口气：“祝你们好运。”

“好，谢谢姚教……”

道谢的话还没说完，顾枫就感觉到脖颈间一个猛地收紧的力量。

“顾枫……快，快走，她……在拽我……”

可恶我能发出来吗……系统还显示我不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