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斜斜持着一柄剑耷拉在地上,做的尽是一副侠士姿态。
见二人进来,他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微微抬头,斗笠之下露出的一只金黄色的瞳眸伴着向下的唇角,整个人散着不悦的气息。
盛千景看着他是越看越眼熟,虽说他确实有一些不认人,但几日不见倒不至于就这么给忘了,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原来是你们啊。”盛千景对着他高声道,“跟着我们就为了抢个簪子?”
亭瞳高抬起头看他们,声音中透着抹不掉的疑惑:“你不知道,自己的那根簪子是什么吗?”
“不知道。”盛千景实诚回答,转而顺嘴一问身边的人,“你知道吗?”
陈景舟道:“没注意。”
“嘿,你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啊?如果我说那东西很重要,凌澌之所以在这里都是为了这玩意儿呢?”他一倾身站起,向前走了两步,俯视二人,“你他妈给弄丢了哦。”
“这样吗?”盛千景表情淡然,看起来是一点也不在意那东西到底重不重要是不是丢了,他看到这人的时候就已经猜想道,“你不是专门回来嘲讽我的吧?”
见亭瞳表情一凝,脸也不自觉地偏向一边,盛千景继续道:“你也给弄丢了哦。”
“哼!”亭瞳不多废话,拔剑迅速向着盛千景接连挥出两下,两道剑气就这么直冲他而去。
盛千景同时出手,两道气越过双方都未击中人,反倒是四周屋内的东西被这一下打的七零八落。
盛千景没感受到到陈景舟的剑气,以为他没反应过来,正准备关心他两句。
却看见后者正在在一旁优哉游哉,才发现那境魔根本没有攻击他,只冲着自己一个人来。
盛千景没工夫去计较他为什么不帮忙,亭瞳此时又故技重施,绕至他背后。同样的伎俩可骗不了他两回,转身功夫早早换了无悯等着,这一剑正中他的手臂。
无悯平整的剑锋擦过亭瞳的右臂,明明是轻碰一下,留下的却是深可见骨的伤口。
陈景舟在一旁出声感叹道:“没想到啊,这么厉害。”
亭瞳退至门边,瞥了自己的手臂一眼就没有更多在意,呢喃道:“居然没有。”
盛千景道:“当然,我还想问问你把小七送哪里去了?”
亭瞳冷笑一声嘲讽道:“小七是谁?哦~我当你们都有多大本事,没意思。他,八成死了吧!”
话未说完就立马转身逃远,盛千景看他跑的倒是快,赶紧追上。
陈景舟也立马跟上。
亭瞳见两人紧跟,干脆闭合幻境中的景物阻拦两人去路,自己则逃之夭夭。
盛千景被两边合拢的房屋阻挡,觉得相当碍事,下意识就抬起手中的剑挥砍两下,后又觉得不够,赶紧唤出赤金,借着赤金生生轰开一条路。
可眼前早已没有少年的身影,盛千景对着前方随机用法力再轰几下,甚至还掏出了显形符箓,打算拼个万一,不过是一点不起作用。
陈景舟从后赶来,道:“没想到你也是真猛啊。”
盛千景道:“少来!为什么不帮忙?莫非你们是一伙的?”
陈景舟对于他和辞亦的张口就来胡话的功夫早已习惯,推推盛千景的扇子,准备打个哈哈过去。
没想到一下并未撼动,这才意识到盛千景并不是和他开玩笑。
盛千景就觉得奇怪,怎么陈景舟这么“侠肝义胆”一人,真见着捣乱的境魔了反而什么都不做了,而且对方还坑过他!
盛千景依旧举扇对着陈景舟:“你怎么这会儿安静的跟个鹌鹑似的了?”
陈景舟只好举起双手道:“冤枉冤枉,我只是瞧着他眼熟罢了。”
盛千景眼睛微眯,神色狐疑,满脸都是:“谁相信你的鬼话?”
陈景舟道:“唉,活的太久了不记事儿了,你之前可见过这个境魔?”他反问起了盛千景。
盛千景道:“见过,在师州,我不是说他就是跟着我来的,本来是胡诌的,但现在我确信,他就是跟着我和小七来的。”
陈景舟点点头道:“我也见过他。”
“在哪?”
“我家。”
“你家??”
他怂怂肩,又一次去尝试把盛千景的扇子按下,这回倒叫他成功了,他满意笑道:“说来你可能不信,他这样子,跟我曾经十分有十二分的相像。”
他突然的一番话让盛千景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十二分的相像?他是你的手足兄弟?”
陈景舟无奈叹道:“他是魔,怎么会是我的兄弟?”
盛千景没心情听他卖关子,皱皱眉盯着他道:“这会儿可不是卖关子的好时候。”
“哈哈。”陈景舟忽的干笑两声,“他借了我少年时的样子。”
盛千景不是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他道:“我以为你会说他是你的三尸。”
四周变化只在一瞬间,这一会儿早就已经成行,除了盛千景的四周和眼前被轰出来的一条路,其他的两方的房子都被杂糅到了一起。
他说完前一句话,就立马思维跳跃似的说起:“先出去,一会儿万一又有什么变化。”
陈景舟一句:“差不多……吧。”刚出口就见盛千景已经闪身至空旷地带,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
盛千景当然听到了,他离开那些杂糅在一起的怪异景象后,甚至贴心在原地等了陈景舟一下。
直到对方出来才道:“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他叫亭瞳,几百年前我见过他,吞了我的三尸后借走了我少年时的样子。”
“三尸都没了你怎么没飞升成仙?”盛千景略有些惊讶,所以对于他的说法也不太相信。
陈景舟却语气轻松道:“意外,咳,如果我没死,也当得起世子爷喊我一声前辈。”他说着做了个摸长须的动作,不过他没有胡子,做这动作只能说看起来有些许滑稽。
盛千景道:“死后也可封神不是吗?”
“差远了,我倒是也想,谁送我功绩,若要我踩着他人的血肉登天,我可做不到。”
两人还欲细说,只是立马被一串铜铃的细响吸引了两人的目光,不是盛千景脚踝上的那种小铃铛,而是城楼之上的铜铃,两人一齐抬眼望向城楼,却发现骨灯也还在底下挂着。
在外不可破,担心为城中惹上麻烦,现如今在幻境里还有什么不能的?盛千景心道:“希望这少年的功力足够,不是只做的表象功夫。”
盛千景斩下骨灯,这玩意儿挂在上边儿时没见有这么大,他正要伸剑去接,可这玩意儿将将触地,就见它消失在无悯上。
盛千景道:“嘿!奇怪了,什么意思!”
陈景舟在一旁也惊呼:“!!盛千景你快看!”
盛千景循声望去,四周的景象全都开始变化,刚刚还杂糅在一起的楼房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叮铃铃。”随着盛千景的走动,南柯一梦发出清丽的声音。
盛千景看着眼前的景象此时只觉得脑袋发木,四肢莫名的开始沉重起来,拖着自己的脚步向着被变化的景象缓慢走去,他呆住了,眼前的景象让他觉得熟悉。
盛千景张张嘴宕机的脑子才转动过来,怎么能不熟悉,这可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每一个角角落落都有他胡闹的回忆。
随着他猛地一回头,身后也不再是到安城门的样子,已经完完全全是一副化照皇都的景象。
“这个亭瞳,又做这样的手脚。”陈景舟在身后咬牙切齿,听着样子是深受其扰。
盛千景回神,尽量平静自己的声音,问道:“什么意思?他经常如此?”
陈景舟道:“是,自打他化成我的样子后,只要与我碰上就一定会用我的记忆来给我添堵。”
“你的记忆?”盛千景不解,随后看向四周,又有些回过味来,“也就是说你曾经也来过化照?”
陈景舟看着他的眼神中渐渐透露出怀疑:“我当然来过,你知道我认识谢知寻和乐正晚琝,怎么想不到在他们非要回化照的时候,我会来找他们呢?”
盛千景好像终于是把这些事情搭上了关系,茅塞顿开:“原是如此,不过你都自己说了,我倒是想知道你和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朋友,还能什么关系?”陈景舟看上去不太像提起他们的事情,有些没好气的回道,“不论他将这里变成什么样子,都肯定留了阵眼,去找找吧。”
他强硬的将话题岔开,盛千景抿抿嘴也不好说什么。
亭瞳只幻化出了景象,而没有往里塞“活物”。
两人走在街上,盛千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仔细思索后才反应过来,确实是已经隔世,不是错觉。
“呵。”四周悄然一片,就剩他忽的一笑。
陈景舟被他这动静惊到,忙问:“谁?!”他动作极快,话未落剑已紧握手中。
盛千景先是被他吓了一跳,后又忍不住笑的更加大声,他拍着自己的肚子道:“我啊我,哈哈哈!”
陈景舟眉头一跳无奈道:“好好的你笑什么?我以为他不过瘾特地来嘲笑我们。”
盛千景道:“抱歉,是我不够严谨了,他应当不会随意出现的,你看我一人就可让他无还手之力,更别说还有陈兄你了。”
“当真?”
“什么?”盛千景没明白他问的什么,反问。
陈景舟微微摇头:“没什么,嘶,我怎么觉得你这人一跳一跳的……”
“我没跳啊?”盛千景展开两臂证实自己。
“我是说你,你的情绪,额你的作风?”陈景舟结结巴巴,改了几次说法,自己也捏不准那个感觉。
盛千景不甚在意,随口自贬一句:“那是你跟我不熟,我一直不太正常的。”说着就朝着往远处去。
阵眼不知道到底在什么地方,这一方面盛千景确实学的不好,当下和陈景舟二人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半城后心中越发觉得:“要是小七在说不定他可以看出来呢。”
“唉。”没什么头绪,他和陈景舟正凑着脑袋唉声叹气,这里可不像其他地方,盛千景还能用自己最喜欢的方式——问,来判断该做些什么。
陈景舟道:“这里肯定你了解,知道什么地方什么东西可能会适合被作为阵眼的?”
盛千景道:“我怎么知道?”化照的皇都得有三个到安城大,想在其中找个连线索都没有,小至米粒儿,大可能是一栋房子的玩意儿,与那什么大海捞针也没区别了。
他随手从边上的墙上扣下一块儿砖来,想起一样东西来,不知道管不管用,于是随口道:“不知道管不管用。”
陈景舟张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就看见盛千景从袖中掏出个小玩意儿。
赫然是之前辞亦给他把玩的梅花坠,就这么一直留在盛千景这里,盛千景起初也是忘记了没有归还。他手指穿过挂坠上的绳子,拎到面前对陈景舟道:“这是个路引子,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本以为陈景舟会惊奇一下,再不济也对这玩意儿有些兴趣。
兴趣确实是有些兴趣了,盛千景看他锁着眉头就这么盯着那坠子看,有些不明所以。
他学着辞亦此前教给他的口诀,左手拿着砖,右手拿着坠子,在脑中坚定地念叨自己要找阵眼的想法,在他以为是徒劳无用是,没想到这玩意儿显灵似的成功地打出一条线,莹莹地指向远方。
看着被延伸到的建筑,盛千景反应过来倒也不是没有头绪,若是说最不愿意去的地方,那也就是皇宫了。
两人从刚才开始就不知道为什么默契的闭嘴没提去皇宫内部看看,盛千景甚至还特地避开了王府。
如此心照不宣的做法,很难说亭瞳会不会利用这一点。
盛千景率先打破僵持:“那里边,去看看?”
说完将手中的砖块儿随便一丢,抬手指向陈景舟的背后,那里矗立着的金顶于阳光下熠熠生辉,庄重严谨的布置和风水相位让它在华丽中透着无比威严的气息。
若是底下再有三两流云很难不让人觉得:此景只应天上有的话,也不是非要拿来形容绿水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