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阳光洒在谭意身上,显得他的皮肤白到发光。此刻,他深邃的灰眸专注地盯着前方的杆。
人群沸腾起来,加油声比方才响亮许多,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不知何时,这块跳高场地围满了人,看大家的反应好像都是来看谭意的,许多人举着摄像机在拍摄。
谢行等人被挤到了最里面,后面乌泱泱一群人。如果要后退,简直寸步难行。
他往400米起点处张望。
还好,还没开始。
于是,他重将目光投注于谭意身上,对他喊了一声加油。
谭意听到了,朝谢行露出一个笑容。在热烈的呐喊声中,他微微俯身,跑了出去。在杆前,脚尖一点,如一只蝴蝶飞越过横杆,轻盈地落入垫中。
干净漂亮的动作引得在场掌声连连。
卷起一截的裤腿散落下来,谭意从垫子上爬起来,蹲下身重新卷好裤腿,返回起点等候处。
他跑过来时,眼中神采奕奕,对周围同学的起哄皆以笑容回应。这是谢行第一次看到谭意笑得如此热烈,好像没有生命的洋娃娃注入了灵魂。
微风吹起他的黑发,耀眼的少年席卷满场欢呼奔来,让谢行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本该是这样的。
对面跑道上,随着一声枪响,400米比赛正式开始。
整个操场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呐喊声。蓬勃张扬的青春气息不禁深深感染了谢行。
远远望见谢纯已经在起跑线上准备,又见谭意刚回到起点,下组比赛距离他还有好几个人,谢行决定先去看谢纯。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400米起点处响起枪声。操场顿时又沸腾起来。
运动员朝谢行的方向跑过来,冲在最前面的是谢纯和杨帆,他们互不相让,难分伯仲。
他们之后,一群陪跑人员呼拥而来,霎时间,谢行便被人潮吞没。待他从人潮中逃脱,却听见远远传来惊呼声。
弯道上围了些人,好像出了什么意外。而弯道之后的直道上,杨帆一马当先。
谢纯呢?
心中顿时涌出不好的预感,谢行连忙跑过去,便看见谢纯跌倒在跑道上,旁边有人好心扶他,被他一把甩开。
“滚开!”
他咬着牙爬起,然而小腿上的剧痛令他的腿抽搐了一下,眼看又要跌倒,谢行接住了他。
“我还能跑!”谢纯暴躁地发脾气,这次却没甩开。
谢行:“别逞强了,先去医务室。”
谢纯还想说什么,被终点处的欢呼打断。他身体僵硬,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突然,他甩开谢行,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指着远处的杨帆,怒吼:
“妈的杨帆你个混蛋!贱B!……哎呦!”
因为走得急,他又摔倒了。
谢行将他强行背起来,朝终点处瞥了眼。
被簇拥的杨帆正朝这里看,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
背上的谢纯拼命挣扎,嘴里骂骂咧咧。
谢行冷冷地盯着杨帆,一字一句道:“先把伤口处理好。你现在站都站不稳,怎么找他算账?”
谢纯一下子安静下来。
周围许多人朝这里看,轻声议论。谢行目不斜视,快步朝医务室走。
树叶沙沙作响,林荫道上,谢纯气急败坏地说:
“姓杨的耍赖!”
谢行:“是他撞的你?”
“就是这个混蛋!跑不过我就撞我!他就是颗不要脸的臭眼屎!”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确实不要脸。”
“没错!老子诅咒他桃花菊花通通烂掉!”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杨帆骂得狗血喷头。不过主要是谢纯在骂,谢行更多是附和他。到达医务室后,谢纯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校医临时有事,离开前,她把药水和棉签交给谢行,“同学,你给他上一下药。”
谢行接替校医的位置,用棉签沾上药水,轻轻按上谢纯的伤口。
为了方便跑步,谢纯穿的是五分裤,摔倒时膝盖在塑胶跑道上重重摩擦,粗糙的红色颗粒在他膝盖上磨出道大拇指长的伤口。
突然,谢纯瑟缩了一下,谢行停下动作,抬头问:“痛吗?”
谢纯摆过头,嘴硬道:“不痛。”
谢行心下了然,放轻了力道。
上完药,谢行起身,走到药柜前把药水搁在架子上。
突然,他听到身后响起谢纯低低的声音:“谢谢你……哥……”
手顿在架子上方。
嘴角情不自禁上扬,谢行轻轻咳了咳,以拳掩唇,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然后转身,假装没听到,“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那句话是谢纯做足了心理建设后才有勇气说出的。
他不要面子吗?当然不干!
“哼!没听到就算了!”
谢纯的反应在谢行的意料之内,刚才说的话只是希望谢纯换一种情绪,别一味沉浸在受伤的事情上。
“好吧。我还想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呢。”
谢纯低下头,犹豫半晌,“我说的是,谢谢……哥。”
这回谢行终于惊讶了。
他着实没想到在他面前最要面子的谢纯会重复这句话。
突然,医务室门口传来周晓的嚎叫。
“纯哥!”
下一刻,5班的同学们涌进来。
周晓扑到谢纯面前:“纯哥!听说你摔了!天啊!好红的伤口!纯哥,你脸怎么也这么红?痛的吗?”
“闭嘴!”谢纯不耐烦地把周晓凑上来的脸别到一边。
在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中,谢纯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鲁坚亿扶了扶眼镜,对谢纯问道:“你是怎么摔的?”
“对啊,好好的怎么会摔呢?”
“我听人说是杨帆干的?真的假的?”
谢纯咬牙切齿:“就是他!他故意撞我!”
同学们顿时义愤填膺,小小的医务室里充斥着对杨帆的咒骂。
“喂喂!你们几个同学怎么在这里骂人?再骂人就都出去!”校医站在门口,瞪着他们。
同学们安静下来。
在这片安静中,一个同学突然说:“据我了解,杨帆还有800和3000,我们班有人报这两个项目吗?”
谢行:“我和谢纯报了3000。不过谢纯的状况,应该参加不了了。”
谢纯不服气地嚷嚷:“我能参加!”
一旁的校医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说:“同学,跑步你就别想了。你的腿最近一个星期都不能剧烈运动。”
还有谭意报了800米。
鲁坚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800马上开始了。”
谢行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急切地问:“几点开始?”
鲁坚亿:“十一点。”
谢行看了眼手表:十点五十五。
虽然杨帆和谭意没有交集,杨帆也不一定下手,但谢行心里却放心不下。毕竟这人可是个惯犯。
不管怎么样,还是去看着好。
等谢行赶到操场,800已经开始了。
杨帆个高腿长,遥遥领先他人。相比之下,谭意在身高上处于劣势,虽然跑得也快,却还是被杨帆甩在身后。
两人相差了有几十米。这么远的距离,杨帆动不了手,也没必要动手。
紧张的心放下来,谢行靠在墙上缓气。
谁料,担心什么就来什么,不知为什么,杨帆的步子竟然逐渐慢下来。他与谭意之间的距离也渐渐缩短,到第二圈,谭意几乎要追上杨帆。
杨帆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提速欲与谭意拉开距离,但突然,他微微弓身,一只手捂住肚子。
这一弯腰,杨帆的节奏明显乱了,在他调整好状态后,谭意已经追上他。他斜睨了谭意一眼,不着痕迹地往右边靠了靠。而后,看起来像是重心不稳,突然往右撞去。
这一刻,谢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脱口喊出:“小心!”
谭意侧身一躲,虽然躲开了杨帆的撞击,但因为重心不稳,还是摔在地上。杨帆撞了个空,整个人狠狠摔倒在地。
谢行跑过来,把谭意扶起来,“有没有受伤?”
谭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摇摇头。他知道自己这一躲必定会摔倒,因此提前做好了准备,所以身上没有擦出什么伤口。
当时情况紧急,谭意若不躲,只有被杨帆撞倒。
而地上的杨帆,情况显然比谭意严重许多,胳膊和腿上都有伤口。想来若是谭意没躲过去,他这副小身板估计会摔得更惨。
比赛还在继续。谭意轻飘飘地朝地上的杨帆瞟了眼,继续往前跑。
不断有运动员经过这里。杨帆占据最里面的跑道,令从后面跑来的运动员不得不绕道。
谢行实在看不下去,朝杨帆伸出手。
杨帆惊讶地看他:“你干什么?”
谢行:“起来,你挡别人道了。”
如果不是因为杨帆没法自己起来,影响其他人比赛,他根本不想拉这个人。
杨帆把手给谢行。而就在他的手握住谢行时,突然觉得好像有人在看他。
他疑惑地寻找,然而下一刻,肚子的疼痛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把杨帆带离跑道,谢行就放开他。见他捂着肚子,脸色惨白,谢行问:“你肚子疼?”
杨帆嘶了一声:“前两天和人打架。”
“在电玩城?因为一个女生?”
杨帆愣住:“你怎么知道?”
“你知道她有男朋友吗?”
杨帆不在意:“知道啊,玩玩嘛。”
谢行沉沉地盯着杨帆,“玩玩?”
“对啊。看你的表情,觉得我渣?不是,既然你都知道那女的有男朋友,难道不知道她也是个渣的?话说她那个男朋友我也真佩服,被人戴了那么多顶绿帽子都能忍。呵,窝囊到让我佩服。”
“知三当三,你觉得很骄傲吗?”
谢行突然觉得他不该把杨帆拉起来,就应该把他一路拖过来,让他好好体验一下塑胶跑道的全身摩擦。
杨帆耸耸肩。
谢行:“400米的时候,你也是像刚才那样撞了谢纯,对吧?”
杨帆:“谢纯摔倒是他自己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
杨帆的无赖模样把谢行看气笑了,他转身离开,“就算你不承认,我们也会找到证据。”
“喂!”杨帆在他身后威胁,“你以为找到证据就有用吗?”
谢行冷漠地回头,凤眼凌厉。杨帆不由得噤声,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