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快松了。
一辆熟悉的车映入眼帘。
看到那辆车驶来,谢行刹那间明白了。
仓库、秦椹的尸体。
是陷阱,给谭意下的陷阱!
“别过去!”他大喊。喊声充斥车内,但底下的人并没听见。谭意从车上下来,飞奔进仓库。
洛一寒好整以暇,脸上笑容冰冷,“他听不到的。”
刀片一下下切割绳子……再一点,再割断一点他就能挣开了。
谢行眸光冷冽,“你想对他做什么?”
洛一寒看起来心情很好,话也多了起来。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他死。仓库里提前洒了汽油,等他进入,我的人就会放火。而他一定不会丢下你。我的人就能趁机离开并锁上门。他只能被活活烧死。”
谢行不在仓库,在仓库的是秦椹。洛一寒打算用秦椹的尸体作诱饵,把谢行的衣服给秦椹穿上,假扮成谢行。在那样一个慌乱危机的情况下,谭意没有时间辨别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你!”谢行咬牙,骂道,“卑鄙无耻!”
晨光初泄,仓库里轰地冒出一片火光。红通通的火光灼烧着心脏,眼前的一切都红得可怕。
绳子断了。
谢行猛地挣脱手上的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洛一寒身后。小小的刀片架在他脖子上。
“让你的人停下!”
洛一寒没想到谢行竟然能挣脱束缚,怔住了。但很快,他恢复平静,反问:“你觉得我会怕死吗?”
说着,他抓住谢行的手。谢行只想威胁他,谁料到他竟然那么疯,刀架在脖子上了也不怕。
虽然恨不得一刀抹了洛一寒的脖子,但他不能这么做。在洛一寒的视野盲区,他用尽力道,一拳挥了过去。
前面的人悄无声息地靠在驾驶座椅上,没了动静。
谢行的目光在驾驶座旁的按钮上快速掠过,然后伸手按了一个按钮。
车内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车门解锁。
谢行拉开车门就往下跑,却忘了脚还被绑着。刚逃出,他就摔了一跤。
洛一寒打的是死结。谢行的手颤抖得厉害,偏偏越着急越是解不开。
下面的熊熊大火已经蔓延到了屋外,火舌肆意吞卷腹中的一切。心脏砰砰直跳,他不敢想,什么也不敢想。
如玉的手被粗糙的绳子磨破了皮,绳上的毛刺扎进皮肤。谢行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拼命扯出最后一个结。
松了!
他胡乱挣脱掉绳子,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朝山坡下冲去。
燃烧的仓库对面,清晨的太阳渐渐升起来。金色的柔光洒在火海上,被湮没。
火势已经很旺。仓库周围已经成为一片火海——连阳光都能吞噬的火海。
呼吸一窒。
喉间哽咽了一下,他撕心裂肺地喊谭意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这么大的火,谭意在里面怎么办,怎么办啊?!
苍白的脸被火光映得发烫,一颗心脏好像也被大火烧得滚烫,快要烧成灰烬。
一截燃烧的木头从屋顶上掉下,砸到脚边,溅起的火星落在裤腿上,留下一个个黑洞。谢行全然没有在意,跑到紧闭的仓库大门前。
大火熊熊燃烧。他毫不犹豫地冲进去,试图撞开门。
谁料他的手刚一碰,门就开了。
门……不是锁了吗?
刹那间,心中升起一缕欣喜与侥幸。门没锁,谭意是不是已经逃出去了?!
“咔嚓。”
就在这时,身后檐上一根大横梁终于支撑不住,轰然掉落。谢行瞳孔骤缩,躲避不及。危机时刻,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将他往怀中一带。
大横梁撞在那人背上,那人发出一声闷哼。
熟悉的气息顿时萦绕住全身上下,谢行紧紧抓住谭意的衣服,不敢置信。他红着眼,声音颤抖:“背有没有事?”
谭意头发凌乱,气息微喘,眸中情绪翻涌。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谢行,不舍得移开目光。最后他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没事。”
仓库前的空地上,一个浑身狼狈的人躺在地上。正是抬秦椹尸体的两人中的一个。
谭意牢牢握住谢行的手,望向仓库后的小山坡:“我去上面找过你。”
谢行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谭意看了眼地上鼻青脸肿的人。谢行立刻明白他是从这人口中得知的。
谭意:“看到后座车门大开,洛一寒那个混蛋又昏迷,我就知道你逃出来了。所以赶来找你。”
说着,他眉头一皱。
从后面看去背部僵硬。
刚才为了救谢行,谭意替他挡下那根大横梁,背一定受伤了。看出谢行的担忧,谭意握住他的手,“小伤。警察马上就来了。”
谭意在来之前报了警。他决不能放过洛一寒。
谢行担心洛一寒醒来逃跑,想上去看看。谭意拉住他,说:“我也给了他一拳,短时间内不会醒。”
谢行正想说那也保不准他什么时候醒,又听到谭意幽幽道:“还打折了他的腿,跑不了。”
“……”
谢行一直有个疑问:“你是怎么逃出仓库的?”
洛一寒说仓库门被锁上了,但他看那扇火海中的仓库门,没有被人暴力破开的痕迹。
谭意瞟了眼地上躺的人,声音如浸过寒潭的刀锋:“在这人放火锁门前,我认出仓库里的人不是你。”
谢行惊讶。
“一开始我确实以为是你。因为你们穿着一样的衣服,身型差不多,而且那人低着头,看不清样貌。”
“那你是怎么认出的?”
谭意温热的指腹轻轻揉捏谢行左手上被火锅汤底烫过的伤疤,轻柔缓慢,如同情人间的低语。
他低下头,笑道:“他的左手什么也没有。”
身后的仓库依旧在燃烧,但火势最旺的时候已经过去。太阳升起,金色的光线把整片天地都包拢起来,包括燃烧的仓库。
前方,警笛声传来。
*
一周后,谢行和谭意把秦椹迁到了一处墓地。
这里环境静谧,风景秀丽,是一处很好的安居所。
在那场大火中,秦椹被烧得几乎成为一具焦炭。
在查案过程中,警察找到了秦椹的家人,但那家人拒绝见面,声称与秦椹已经没有关系。
于是,在做过尸检后,谢行将他带去了火化,然后买了一处墓地安置。
洛一寒已经落网,包括他的同伙,那个开车逃跑的人也在第二天被抓了。
故意杀人、非法囚禁、杀人未遂。等待洛一寒的将是严厉的惩罚。
新鲜的水果整齐地摆放在墓前。一阵风吹来,娇嫩的白花轻柔地抚摸墓碑。水果和花,为这处压抑肃穆之地增添了一抹鲜活的色彩。
秦椹的日记本已经随他一同葬下。这是他生前留下的东西,也该还给他。
但还有一样东西,还没给他。
谢行把手伸进口袋。他的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是不久前谭意给他的,说能保平安。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是救出秦椹那天拍的自拍。照片上,秦椹一脸茫然,他不知道旁边的谢行在干嘛,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看清自己,谢行觉得有必要给他一份。
啪嗒一声,打火机的火焰窜上照片一角。在火焰快要窜到手上的时候,谢行松了手。照片悠然飘落,在地上化成灰烬。
“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谢行笑着对秦椹说,“以后我们会常来看你的。”
*
周五晚上,谢母打电话过来。
虽然洛一寒的事情已经落下帷幕,但谢母始终放不下心,还特意请人给谢行驱邪。
谢行哭笑不得,但为了让谢母安心,也只能顺从。这位驱邪高人不仅给谢行驱了邪,还附赠了一套看风水服务。
这么一出搞下来,驱没驱邪不知道,谢行沉重的心倒是被搅活了。
“小行,明天你们去一趟寺庙。就是那个某某寺,我打听过了,那座庙很灵的……”
谢母苦口婆心地念叨,嘱咐了一大堆注意事项。
自从发生了洛一寒事件后,谢母就十分热衷于这一类活动,认为谢行和谭意逢此灾祸是因为沾染上什么邪祟,需要驱邪求保佑。
谭意洗完澡走出来,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谢行打电话。
待谢行打完电话,他解开睡袍。睡衣从肩头滑落,露出白皙精瘦的脊背。
他背对谢行,盘腿坐在床上。
看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谢行拿起药膏,忍不住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肩,“这么喜欢上药啊?”
谭意眨了眨眼:“喜欢你给我上药。”
被那根大横梁一撞,谭意的背上留下深深的淤青,甚至有淤血。他自己够不到,都是谢行帮他涂药。
虽然谢行尽量轻柔,但碰到伤口总归是疼的。除了谭意,应该没人喜欢涂药。
谢行露出无奈的神色。他把药膏挤在手上,按摩涂抹开。
“我妈刚才打电话过来,让我们明天去一趟寺庙。”谢行边涂药边说
“嗯。明天我们一起去。”
“那地方真有那么灵?”谢行对谢母的说辞将信将疑。
涂好药,谭意转身趴在谢行肩上,就像一只大型宠物猫,“灵验最好。不灵的话也没关系,就当去散心了。那里风景不错,你一定会喜欢的。”
谢行惊讶:“你怎么知道?”
谭意没去过那儿,怎么知道那里风景好?
突然,他想到什么,目光落在手腕处的红绳上。
一周前洛一寒的案子还没调查完,又要处理秦椹的事情,谢行每天都很忙。谭意给他这条红绳的时候,只简单说了句是从庙里拿来的。谢行以为是谢母让谭意转交给他的。
难道这条红绳是谭意自己去庙里求来的?
谭意轻笑,左手倾覆而下,与谢行十指交握。呼吸交错间,谢行恍惚听见一道悠远的声音从古朴的佛像庙前传来,喃喃低语祈求他的平安。
细密的吻落下来。谢行回过神,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眸。
潭水不见底,一如深情。
红绳垂于白皙的腕间,又被压在浅色的床单上。
“等等,你的伤!”
“不碍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