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湖和朝廷双重通缉下的路蕴日子很难好过，说的更确切一点，是非常难过。
她并非成名已久的大人物，有某个死忠愿意在她与天下为敌的时候力压群雄保下她。
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了防止多方追杀，连面容都不敢暴露。
看见通缉令上万两黄金的赏银，有时饿到极致，她都想去把自己卖掉换钱。
当然，她也可以大刺刺的出现，毕竟凭她的武功，肆意打劫，让生活变得宽裕一点。还可以直面各方的追杀，因为他们打不过她，来多少，她杀多少，不需要如此藏头露尾。
她可以明目张胆的活下去，但她不可以这么做。
路凌绝已经用命书把这个世界折腾的妖鬼横行，杀意肆虐，人人都活的快要喘不过气来，她不想再继续加码。
没有赚钱的办法，只能时不时“天降”一下，然后厚着脸皮收下别人为表感谢拿出来并断定她会高风亮节的拒绝的银两。
偶尔有机会，也会去做点杂工，比如建房子时搬运木材、码头上扛扛货物、偶尔也去山里捡木头，赚几个铜板，换馒头啃啃。
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当乞丐。
不过显然她没有当乞丐的天赋，根本不讨人喜欢，所以只能饿着。
她倒是有一门做饭的手艺，可没人会聘请一位蓬头垢面的厨师。
生存成了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时，复仇显然需要往后推。
从赵醉那里拿到的钱，大部分被她给了乞丐，剩下的刚好凑成三两，还给胡须掌柜。离开时，她再次身无分文。
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难道又要进山打猎？
野草都能成精的时代，去山里打猎并不是个好选项。
同在破庙里的小乞丐今天第八次听到路蕴叹气时，他也叹了口气，“大姐，你也太晦气了，一天到晚叹气，叹的我都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路蕴转头，看见他手里有个讨来的馒头，被他脏脏的爪子沾上了黑黑的五个拇指印，还是令路蕴垂涎三尺。
她用力吞了口唾沫，“小乞丐，你现在能站在我面前吃饭，是因为我还遵守善良的底线。你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吗？”
年幼的乞丐点点头，“我知道呀，你第一天来这里杀了鱼妖，我才同意你留在我家。你既然能杀鱼妖，当然也能很容易杀我。”
路蕴凑了过去，“既然知道，你的馒头分我一半。”
她已经饿到想给小乞丐一拳，直接抢过他脏脏的馒头了。
小乞丐拒绝，“大姐，你是大人，还有法术，饿几顿死不了，我就不一样了，我可是普通人，还是个小孩，小孩很容易被饿死。要不明天我出门讨饭带上你？”
“你知道我讨不到东西。”路蕴颓然的坐到角落里。
小乞丐爬过去，不解道，“大姐，你有这样的好本事，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当乞丐？”
他低头，想看清面罩下的容颜。
路蕴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把他推开，“小孩，好奇心太重可不好。”
小乞丐知道她生气了，嘻嘻笑着跑远了点，“大姐，不如这样好不好，你呢，教我法术，我每次讨回来的饭，分你一半。”
“鬼精灵，你真当我傻子？你讨到多少东西，还不是你说了算？随便赏我几口，我就要对你掏心掏肺，世上能有这样的便宜？”
小乞丐鬼头鬼脑的笑道，“那可没办法咯，你看着我吃饭呗。”
他夸张的举起他黝黑的馒头，左看右看，时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故意吸引路蕴。一个馒头，吃出山珍海味的排场。
他们没注意到的时候，一抹黑气顺着月色从破损的房顶流入屋内，黑气悄悄的贴近小乞丐的后背，还有一部分在他头顶绕成一个个圈。
下一瞬，黑气套在小乞丐的脖子上，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其余黑气则束缚住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声音。
路蕴讨厌小乞丐的做派，特意没看他，这也给了黑气可乘之机。
一张黑气凝聚成的人脸缓缓浮现在小乞丐眼前，它张开嘴巴，小乞丐看见有某种红色的气息从他口中涌出，被黑气吸了进去。
红色气息被越吸越多，小乞丐意识越发模糊。
馒头，骨碌碌滚了过去，恰巧滚到路蕴脚边。
“小子，明天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吧，你……”转头，看见他正被黑气缠绕，浑身已经发黑发紫，显露出死相。
红色气息越被吞噬的多，黑雾的身体凝的越实，小乞丐的身体越黑。
他在被吞食活人的生机。
路蕴霎时出剑，红莲烈火点燃黑雾，未来得及吞噬的生机被送回小乞丐身体里。
“啊！！！”
黑雾惨叫连连，火焰一沾到它身上，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才会熄灭。缠绕在小乞丐身上的雾气逐渐松懈，让他得以喘息。
看见眼前熊熊火焰，小乞丐连滚带爬的飞快到路蕴身边。
黑雾被烧尽后，小乞丐脸色依旧难看，被吞噬的生机无法归还，他的脸色依然呈现灰败的模样。
“你为什么不早点救我？是不是想看着我去死？”被救下的小乞丐并不感恩，反而第一时间质问路蕴。
路蕴被问的一愣，紧接着，脸色不好起来。
她是什么好人吗？
救你一命，你不知恩图报，反而倒打一耙。
她冷笑，恶狠狠道，“哼，下次你再被妖怪抓住，我肯定让你去死！”
这话让小乞丐心中害怕，他知晓路蕴的本事，担心她说到做到。
“滚一边去！”
在路蕴的呵斥下，小乞丐迟疑的往旁边挪了挪。
并不敢离的太远，担心再出现意外，路蕴没法及时救他。又担心路蕴下一次真的不救他，看他去死。
小乞丐恨恨的盯了路蕴的后背一眼，看见了她的剑。
要是那柄剑是他的就好了，他看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是用那柄剑解决妖鬼。如果剑是她的，以后再也没有妖鬼能欺负他……
他转过身，在地上扣了扣，撒了点粉末到馒头上，彻底揉匀。又把脏手在馒头上搓了几下，彻底看不过粉末的痕迹后，脸上挂上一副讨好而谨小慎微的笑容，小心翼翼朝路蕴一点点挪过去。
“大姐？你生气啦？”
“大姐，别生气嘛，我不是故意的，这样吧，我馒头给你，以后我的馒头都分你一点，你保护我长大好不好？”
“等我长大，我就能去给店里打工，勤劳些，以后就可以不用当乞丐。”
“大姐，这馒头，你吃吧，我饿一晚上没事的，明天早上又能讨到，你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他把馒头递给路蕴，将路蕴视作他的全部依靠，眼中尽是慕孺之情。
乱世，总有一些人会抱团取暖。
路蕴本该神色一软，从此接受小乞丐。
但此刻小乞丐的脸，与路凌绝彻底重合。
当年，也是这样一个小乞丐，与她相依为命，再然后，让她在河底沉睡三百年，当了三百年的鬼，无法上岸。
路蕴接过馒头，故意坏心的告诉他，“其实我也是妖鬼，你信吗？”
小乞丐只当路蕴在试探他，连连摇头，“当然不信，大姐你是最好的人，救过我很多次。”
在他真诚的目光下，路蕴咬上馒头。
第一口，便发现不对劲。
小乞丐啊小乞丐，我救过你这么多次，怎么不能让你对我有半分的感恩呢？
她意味深长，“我真的是河里的水鬼，比你见过的所有厉鬼，都要凶悍。我是来岸上索命的。”
说完这句话，她倒了下去。
见她晕倒，小乞丐跳了起来，用力踹了她一脚，卑微讨好的面具彻底撕开，露出狰狞的面目。
“水鬼！”一脚。
“厉鬼！”一脚。
“凶悍！”又一脚。
“你倒是凶给我看看啊？！娘希匹，小爷我忍你很久了，平白霸占小爷的位置，还吃小爷的饭。真当小爷要你来救？奶奶的，在这世道混了这么久，谁能没点保命的法子。惹到小爷我，算你倒霉，狗娘样的东西，什么玩意儿……”他嘴里不干不净，相处多日的伪装尽数揭开。
听她说的吓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结果就这？
路蕴没有反抗，一个小孩无法对她如何，要处理，也要一网打尽。
“喂喂喂，行了，都出来，这女的已经被迷晕了。”
破屋的背后，一群乞丐走了出来。
“哟，小子，又被你弄到手一个，厉害啊。”
“要不说贩人的买卖还得弄个孩子才行，我们一大群人乌泱泱的，谁见了不害怕？有小哥你在，咱才好骗姑娘嘛。”
“早让你把她处理了，非说她有用，我差点以为你和她处出真感情。留到现在，不还是提脚卖了？”
“这女的可厉害，杀妖鬼眼睛不眨一下，小哥留着她，也是要帮咱家里清除清除妖鬼。”
“没错没错，再厉害的天师，在迷药面前，还不是一包就倒？”
“她把河里的鱼妖都处理干净了吧？”
“处理干净了，那天我亲眼看见河里那群长了人脑袋和手的鱼妖，被她削个一干二净，河水都杀红了。”
“今天我特意弄了个死人扔到河里，没有鱼妖上来吃尸体，肯定死绝了。”
“这地头真是晦气！海里遇见的是美人鱼，流下来的眼泪还能变珍珠卖钱，我们遇见的全是丑人鱼，鱼头怪。你说都是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怎么这里是尽是卖不了钱的丑八怪？”
“当饭吃都不成，往锅里一煮，臭的老子差点隔夜饭都吐出来。”
“哈哈哈，你倒是想吐隔夜饭，你也得有的吃啊……”
“赶紧捆了，动作麻利点，谁知道天师会不会比别人清醒的更快。”
一乞丐去拔路蕴手里的剑，发现无论根本拔不出来。
“见鬼！换个人来拔剑，抓的死紧，根本拔不动。”
“她的剑可是好东西，能杀妖鬼的法器，在哪儿都值钱。”
另一个拔剑的人笑嘻嘻，“谁不知道是好东西？就算不是法器，也是一块完整的红玉，搁哪儿不是价值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