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谷地处在三山合抱的山谷之中，四季如春，藤木成荫。

谷内种植各种香草灵花，弟子们皆身着绀紫色香草纹服制，一派优雅调香师的风华。

据说当年祖师在此开宗立派就是为了弟子们能够远离世间纷扰，静心修炼，长乐无忧。

且无忧谷收留的都是无父无母在外流浪的孤儿，所以谷中弟子都姓桑，不论长老弟子皆是亲人，兄友弟恭，和睦相处。

谷中草木氤氲，各方位皆有迷阵相连，若是入谷无人指引，很容易迷路，在此间转悠个三五十年都未必能窥见无忧谷真容。

如今正轮值无忧谷做东打开无忧幻境，邀各正道仙门弟子入谷试炼之时，早有身着规整制服的弟子在入口处接引。

各派弟子也是各自站队，在谷门前等候。

周遭花草树木移形换影般的移开，入谷的通道才次第打开。

吐纳着飞舞流光的草木舒卷展开，就在落英缤纷的走廊尽头，不想八境明心修为的桑泽兰谷主也亲自前来，身后还各站了两位七境化生的长老。

风澄旻早早地就离队归入了沧浪岛的弟子阵营中，他们一身赤红色的服制，法衣上皆有海天火焰纹，就像是天边的焚霞。

夜冥与云染来得迟了些。

当云海天山的弟子们见到云染时都是吓了一跳，一个个站的笔直要对他大礼参拜。

云染立即放出神识，所有弟子皆被传音入耳提醒了句：“不可说。”

弟子们当下明白了，一个个面露严肃，保守秘密，既然杳霭神君亲自来了，一定自有他的考量，说不定就是跟这次修真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邪修想要觉醒寂灭天之事有关。

夜冥却是在一旁腹诽，他们要是知道这位九境神君是因为不能动用灵力才一路跟随勉强前来，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无忧谷的长老弟子们手拿着名册，对各派仙门大比中获胜前来入谷试炼的弟子进行核对，当核对到云染时，不由质疑，因为他的神识玉牌并不在名册之内。

郭守敬立刻上前打圆场道：“我们云海天山的一名师弟在试炼中受了重伤，返回宗门，所以特地换了一位前来替补。”

迎宾弟子听后有些犹豫，望向身后的长老征询意见。

无忧谷桑茯苓长老心中纳闷，云染？是云海天山的哪位青年才俊派来替补的？怎么没听说过呢？不过此次事关入无忧秘境采摘灵草的名额，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泽兰谷主早已用神识洞悉了这边的情况，他望过来，温润如玉道：“来者是客，既然来了，就让他一同入谷吧。”

这位无忧谷的泽兰谷主就像是一株枝叶舒展的佩兰，当真是一位香草美人，品性高洁。

“这样也行？”已经有其他门派的弟子窃窃私语，他们可是千辛万苦才获得的名额，怎么云海天山说派个弟子来替补就替补？

一身黄色仙鹤纹服制的观尘阁弟子中，之前在安魂镇见过的齐昉挑眉道：“你们云海天山可真是后继无人，竟然派了这样一名弟子前来替补，他一看就是个病秧子，几次历练时都见他从上场被人背到下场。”

云海天山的弟子见他对杳霭神君出言不逊，那还了得，立刻反驳道：“这足以证明我们云海天山同门情深啊！不像你们观尘阁！”

被他这句同门情深雷到的夜冥：“……”

观尘阁的弟子立刻听出了其中的含饥带讽，反驳道：“说他是废物你们还不高兴，他身上可是连一颗妖丹都没猎到。”

此时，泽兰谷主刚好用神识过目了长老弟子们统计的历练妖丹收获数目，气度优雅地道：“说起此次五大仙门弟子下山历练的优胜者，非云海天山莫属了，尤其是夜冥，他猎取的妖丹最多，还渡化了安魂镇的镇民，救回了芙蕖城鸢萝郡主的元神，真是年轻有为，后起之秀啊！”

谷主此言一出，便是说得齐昉等一众仙门弟子各个哑口无言。

泽兰谷主见非议平息，又继续主持道：“你们都是各大仙门中的青年才俊，人中翘楚，前来无忧谷试炼，我派实感荣幸，不过近日听闻身有寂灭印之人已然出现，四大邪宗有妄图觉醒寂灭天的企图，为以防有邪修或者夺舍之人混入仙门之中，但凡入谷之人还需做一番查验。”

这时，桑茯苓长老当着众人的面祭出了一面古镜，随后迎风渐长，在虚空中熠熠生辉：“这面是我无忧谷的至宝鉴心镜，诸位放心，只要用此镜一照，但凡是妖邪与夺舍之人都无所遁形！”

看来这无忧谷已然得知了消息，做好了防御准备。

各派的仙门弟子自是没有异议，与其他自外归来的无忧谷弟子一起排着队一一经鉴心镜查验。

前面到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查了十几名弟子后，鉴心镜忽然在一名归谷的无忧谷弟子面前光芒大盛，镜中的他赫然出现了另一张脸！

这名弟子前几日外出接取任务归来，不想被夺舍了肉身，还好被鉴心镜照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妖人显形，无忧谷掌老自是立刻用香阵将他灭杀，这被夺舍的弟子元神被其吞噬，死时痛苦万分，这样也算是为他报仇了。

接下来的这面鉴心镜倒是没有再照出什么异样来，队伍渐渐排到了云海天山，夜冥作为首席大弟子自是得一马当先，站在前面接受查验。

可是当夜冥面对鉴心镜时，他竟然看见镜中自己的表情神态明显变了，那是一张狰狞可怖又狂邪嗜血的脸，突然间，那张脸竟是对着自己笑了，笑容足以睥睨万物！夜冥一怔，因为他清楚自己分明没有笑！而他在镜中影子仿佛就是另外一个人！

“咔嚓！”的崩裂之声，镜面顷刻破碎成了无数片！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震惊之余，纷纷运起周身灵气抵挡这崩碎的镜面，以免割伤。

还在恍神中的夜冥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被人一拉，随后一袭湛蓝仙衫的身影来到他身前，用周身灵气震开了袭击而来的碎片。

无忧谷的茯苓长老检查了只剩下镜框的仙门至宝，心痛地道：“这鉴心镜怎么好端端的碎了呢！”

只听云染面色平静地解释道：“看来是这法宝大限已至。”

刚反应过来的夜冥：“……”觉得他师尊有时候说话真的很冷很冷。

他这话说得在场众人都是面面相觑，这人有大限，法宝也有大限？还真是没有听说过。

“这怎么可能，鉴心镜是神品法宝，历代相传，怎么可能说碎就碎了！”茯苓长老瞪大了眼睛大喊，这个理由显然没有说服力。

泽兰谷主倒是依旧温润淡定地站出来打圆场道：“既然如此，那剩下的诸位烦请通过我无忧谷长老的神识查验，验明正身后就可入苍霖院休憩了。”

鉴心镜都碎了，也只能如此了，站在夜冥身后的云海天山弟子与沧浪岛弟子也就挨个经无忧谷长老神识扫视了一下，便随着接引弟子进入了无忧谷。

*

入夜的苍霖院空谷幽兰。

院中各处都种了稀有品种的香草，沁人心脾，倒是有一番外面不多见的景致。

由于杳霭神君突然驾临，弟子们让给他的住所自是小院中最靠前也是最好的一间。

云染独自坐在竹几前沏了杯无忧谷特有的仙茗，茶香四溢，也很适口，可他喝着喝着却觉得好似少了点什么。

这四年来都是夜冥给他沏茶，同住在舒云峰上，现在自己独处，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正想着，房门被人轻轻扣响。

云染开了房门，见了来人，心中反倒是一阵失落。

郭守敬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尊师重道地询问道：“让您与我等弟子们同住一个院子实在是有失礼法，不知您住的可还舒适，是否还有什么需要？”

“我没什么需要。”云染回得不苟言笑，他对弟子们一向很冷淡。

“你们云海天山的人真怪，对着个废物师弟嘘寒问暖，难道就因为他长得好看？”老远就见齐昉带着一众观尘阁弟子们在谷中散步道。

“齐师兄，都说他是中看不中用了，哈哈哈哈。”身后的观尘阁弟子插嘴，引来一阵哄笑。

云染这样的修为境界自是不会同他们这些小辈计较，只是冷眼看了他们一眼，就将目光移到了别处。

郭守敬立刻站出来横眉怒对道：“不得无礼！”

他刚要继续维护云染，却瞧见云染此时的目光扫向了庭院的斜对角，忙诧异小声问道：“神君，您在看什么？”

郭守境也寻着云染的视线望过去，就见素萤师妹正抬起纤纤玉指敲着夜冥的房门。

亭亭玉立的素萤师妹一下子成了众人焦点，敲门的动作生生止在了门口，神情尴尬羞赧，在那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

结果就在这时，房门刚好就被人从里面打开，愣头愣脑的夜冥钻了出来，一头撞见了这位楚楚可人的师妹，还有一众齐刷刷的目光，不由愣了下，道：“素萤师妹，找我有事？”

“我，我来是想，是想着明日就要入秘境了，找首席师兄请教下注意事项与过关法门。”素萤半天才把话说全了。

夜冥心想自己还不知道无忧秘境里面有什么呢，哪有什么法门可以教她？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自己不会，便发挥了他一贯口不择言的作风，随口说了句：“师妹不用担心，明日入秘境后我定会保护好师妹的。”

被他这么一说的，素萤的心都开出了花，笑得含羞待放，怯生生递出一个绣工精细的物件道：“夜冥师兄，我刚与无忧谷的女子们修习了些调香之术，顺手做了个觅蝶香囊，说是进入秘籍后寻着香味便可找到队友，以防走散，只是素萤初学，技艺不精，还望师兄不要嫌弃。”

夜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笑呵呵地接过香囊道：“那我就收下了，明日秘境之中师妹多加小心。”

这下，郭守敬的视线一瞬不瞬的都停在了那个香囊上，心想素萤师妹怎么没给自己一个呢？

云染面沉如水地对郭守敬道了句：“若无事，就回去吧。”说着他回身仙袖一拂，两扇对开的竹门“啪”的一声紧紧合上。

郭守敬愣在了原地，总觉得杳霭神君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可是为什么不好他也说不上来，于是他想了想还是离开了。

云染又坐回了竹几之旁的团垫上，重新端起茶杯，茶还未入口，房门又被人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