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戕者的独白，“你来埋葬我。”

*

拉面店挤在狭窄巷道里，因年久失修而弥漫着一股复古气息。店面约二十五叠，已经没有人在排队。

明亮灯光下，酒井彻和有栖川铃音相邻而坐，面前堆满装小食的空碗。

“你让我带着你抄墙上的近道，”酒井彻额头蹦起青筋，“就为了赶在打烊前来这里吃碗拉面？！”

他再次感到胃痛，有栖川铃音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酒井彻也点了份豚骨拉面，但才吃半碗的功夫，有栖川铃音手边第二碗就已经见底了。但他没觉得这面和其他地方的有什么不同。

有栖川铃音回复：“顺路。”

酒井彻表情怀疑：“哪里顺路？你不会给那几个人传染了吧？”

中午的时候他怎么没看出来，有栖川铃音这么喜欢这家店的拉面呢？

无视他的话，有栖川铃音喝下一大口面汤，心满意足摸摸下巴。

“再来份番茄肥牛辛拉面！”

有栖川铃音将眼前的碗叠起来，戳着菜单又加了一份。

店员应声：“好的，请稍等。”

“你们家的食物很好吃。”

有栖川铃音双手撑着下巴夸赞。可惜，以后大概不能吃到了。

披散着长发的店员笑容夸张，收空碗的同时回道：“谢谢您的喜欢！对了，辛拉面搭配我们店特制的炸猪排也很不错哦，您要试试吗？”

“好啊。也给他上一份。”

有栖川铃音指着酒井彻。

在店员进后厨忙活的时候，酒井彻盯着有栖川铃音打量。几秒后他突然问道：“你又骗了他们？”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警方。

有栖川铃音反问：“怎么，难道你觉得杀害一之濑薰的人不是他？”

“我不怀疑你的判断，”酒井彻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至少……在山田水芥的事情上，你有所隐瞒。”

真话只说一半就会变成谎言。

就算山田水芥不是杀人凶手，他和这起案件也一定有着某种联系。比如那封来历不明的匿名信。

他心里感慨，有栖川铃音什么时候能不做谜语人？

“那不就完事了，答案一致就行了吧？”有栖川铃音满不在乎，“实在在意，那就请尊贵的酒井彻先生自己去查呗。我记得你和目暮十三可是‘关系匪浅’，问他的话肯定会告诉你后续。”

就像律师只需要专注对公诉人提出的罪名进行辩护，侦探也只需要对委托人提出的问题进行解答。

不做多余的事，保留悬念才能催动更有趣的故事生长。

本该如此，遗憾——

瓷碗撞击到桌面的清脆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拉面店的店员声音温和，和有栖川铃音目光对视：“久等了，您请慢用。”

“一之濑薰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栖川铃音却拉住店员的袖子。

店员当然认出这个人就是中午拆穿他的家伙，虽然心里仍有不悦，但维持着人设疑惑说：“哎？一之濑薰……您也认识她吗？”

“不熟，”有栖川铃音语气淡淡，“但她死了。”

店员点头：“这样啊。”

“你在为她高兴。为什么？”酒井彻挑眉，从店员身上感到违和感。

“你问为什么？”

店员似乎陷入回忆。

“因为，薰小姐是个很悲伤的人。打心底对世界失去了信心，只剩下类似‘活着真痛苦啊’这种想法……所以我觉得，死了对她其实算好事吧。”

“好事？”有栖川铃音偏头。

店员肯定：“是啊。”

她问：“但是，生命和死亡都只有一次。在所有可能性的终点，要怎么找到活着的意义？你觉得一之濑薰，真的想死吗？”

有栖川铃音说完，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食物上。

她卷起裹满辛辣汤汁的拉面，吸溜一大口，又夹起小块炸猪排。

猪里脊裹上层薄薄的面包糠，炸得金黄酥脆，中和了拉面的辣味，与其口感互补，体验满分。

热腾腾的食物缓解了她的烦躁。

然后她才继续说：“死就是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仅此而已。更没什么你所谓的‘死了就解脱了’的说法。”

【任务倒计时：00:09:12】

店员闻言若有所思，张张嘴准备说些什么。

有栖川铃音却突然转移了话题：“你会做叉烧蘸面吗？”

他微怔：“……啊？可以。”

有栖川铃音点点头，“那就好。我要超大份，依旧是加辣，打包。”

等待途中，有栖川铃音取下墙上挂的便签纸，写了串数字，仔细对折：“有奖竞猜，你知道哪类人私底下厨艺特别好吗？”

酒井彻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地进入思考状态，答道：“厨师、家庭主妇、有胃病的人或者……达芬奇？”

“最后那个不错。”

有栖川铃音点头肯定。而且这位大画家也精通解剖，是个好答案。

“毕竟号称‘天下没有一模一样的两颗鸡蛋’，蛋彩画某种程度上也算厨艺了。所以结论是？”酒井彻看见有栖川铃音将纸签压在筷筒下面。

“很遗憾，都不对。所以结论是交给你处理。”有栖川铃音举手示意店员，“请问我的蘸面还没做好吗？”

“您现在就要走了吗？”

有栖川铃音说：“是啊，只有不到五分钟了。能麻烦你搞快点吗？”

这个熟悉又欠揍的语气。

酒井彻眉心一跳。

“已经好了，”店员加快手上的动作，确定打包盒已将面和汤分开装好后，朝有栖川铃音两人走去，“请您务必小心烫。”

有栖川铃音扫了眼，没有接。

“酒井，”她撑着下巴，“现在揭晓谜底吧，是兼职店员的犯人先生才对。”

拉面店内安静几秒。

而后店员惊讶出声：“犯人先生？”

【任务倒计时：00:04:38】

有栖川铃音一脸嫌恶：“说你呢。为了接近一之濑薰，你都特意跑来这家拉面店兼职了嘛，这年头做IT可真难，还要兼修厨艺。”

反正蘸面已经做好，接下来的流程就不重要了，惹怒犯人会发生什么都无所谓。

店员有些为难：“我可没有这么想，从刚刚开始您就自说自话些可怕的话……”

她打断：“店里又没有其他人。”

“和有没有客人没关系，突然说是我杀了一之濑薰，先不提这个猜测多么荒谬，您有证据可以证明吗？”店员气极反笑。

有栖川铃音叹了口气。

酒井彻要这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他就太给警察丢人了，他敲敲桌面：“西谷兔太先生，别笑了吧，鼻翼卡粉了。”

店员、西谷兔太笑容一僵，不知道是因为被点破身份还是……卡粉。

“路上我简单查了下‘西谷兔太’的资料……你在半年前来到这家店兼职，虽然你并不住在这片区，但也无可厚非。值得琢磨的是，在来这边的前一周，你在米花图书馆遇见了一之濑薰。”

有栖川铃音按开手机，文档记录了面前男人的全部轨迹，从出生至今……现在正显示的，是半年前某个星期五他的日程。

“你们在图书馆内用纸条交流，每条消息回复间隙不超过二十秒，说明你们相谈甚欢，甚至直接从十二点谈到了十七点闭馆。

“所以离开图书馆后，一之濑薰难得没有直接去打工的店里，而是请假和你去了餐厅，并加了联系方式——不过是用的你开发的、类似树洞的小软件。

“也是因此，一之濑薰比往常更早回到公寓，不幸撞见了房东高徒厚一往她房间塞动物尸体的场景。”

有栖川铃音叹了口气：“人这种可恶的生物啊，被欺凌对象捉到现行，不仅毫无悔过之心，反而变本加厉。”

西谷兔太接过话头，脸上仍然挂着店员的营业假笑，内容却变了：“你说的没错，一之濑薰从那之后变得更加不幸。”

——她成为了人们恶意的宣泄口。

渣滓房东的欺凌、偷拍者无孔不入的骚|扰、同公寓居民的跟风排挤、所谓“朋友”的真面目，还有哪怕逃到东京也无法摆脱的、来自父母的压迫等等，每一点都让她感到无比痛苦。

通过一之濑薰每天记录的日记，看着她一点点、一点点转向绝望……说来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将永远记住那种悸动，光是回忆起就觉得兴奋。

“你感到有趣。你杀了她，还觉得是在‘帮助’她脱离苦海。

“可是，你明明知道她虔诚信仰着宗教，而教义告诉她——自杀者，身体残缺、悲观失去怜悯心之人不可升入天堂，所以她希望自己信任的人，也就是你来执行这场伪装成谋杀的自杀。

“你的做法完全违背了她的意愿，因为你其实根本就不关心她怎么想。自始至终就只是享受着夺走生命的这一过程罢了。”

可无论用什么漂亮的理由包装，犯罪就是犯罪，杀人就是杀人。

罪人，迟早会回到地狱。

“是啊，你说对了……一半。”西谷兔太笑容不变，他将打包盒放到桌中间，“你确实和警方那些蠢货不一样，但你还是没弄明白真相。”

“是吗？”有栖川铃音反问。

“是啊。比如——”

西谷兔太手腕一转，翻出把折叠刀。

他的动作无比迅捷，像暴风雪骤袭向有栖川铃音。

危机雷达早就在她脑中响起，有栖川铃音却完全没动。

因为，有人比西谷兔太更快。

寒光闪过，虚惊一场。

刀尖最终停在有栖川铃音眼前。

再往前半厘米就会扎进她的眼球，却始终无法前进分毫。

挡在前面抓住刀的是酒井彻。他此刻目光冰冷，脱掉温和的伪装，露出属于SP的靠谱一面。

血顺着刀尖缓慢滴落。

酒井彻把西谷兔太往后拉，手上用力，折叠刀就因使用者关节脱臼而脱落。

“看走眼了。”西谷兔太被酒井彻压跪在地面，语气却变得强硬，他艰难抬起半边头看向有栖川铃音，“你也是警察？”

后者耸肩：“你猜？”

像是在应和她的话，外面爆发出阵急促脚步声。

店门被用力拍开，目暮十三最先冲进店铺，他双手举枪指向西谷兔太：“警察！不许动！”

*

目暮十三额头布满汗，他们几个匆忙从公寓跑过来，跑得他有些虚脱。

就在有栖川铃音刚走没几分钟，他就收到了她的邮件，说犯人在拉面店，不知道位置就问山田水芥。

他不想去数这种事发生第几次了，有栖川铃音总喜欢和犯人面对面——

虽然工藤新一也经常这样，但是他俩的武力值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难怪上面要派酒井彻随身保护，她太喜欢冒险了！

有栖川铃音称赞：“很及时。”

“……”目暮十三感到无语，上前给店员戴上手铐，“西谷兔太，跟我们走一趟吧。”

【任务倒计时：00:00:09】

“这次是真的要下班了。”

有栖川铃音伸了个懒腰，起身往店门走去。只有在路过西谷兔太身边时，她踮脚凑到他耳边，声音极轻地说了句什么。

酒井彻只看清部分口型——“はち”。使用这个发音的词汇，“蜂”、“钵”还是数字“8”？

没头没脑一个词。

然而西谷兔太在听到后，他的眼神却骤然发亮。或者说，变得狂热。

他心里咯噔，又是这种神情……有栖川铃音到底想做什么？

【任务倒计时：00:00:01】

【检测到[侦探]查清真相。】

【倒计时已停止。】

“……原来你理解了啊。”西谷兔太瞪大眼，用脸蹭了蹭有栖川铃音翘起的头发，表情黏腻而恶心，故作亲昵道，“我会来找你的。”

有栖川铃音颔首：“我很期待。”

西谷兔太闻言笑起来，身体因大笑变得东倒西歪。押着他的警察赶紧将他拽正，斥道：“老实点！”

“哎？你拽得我很痛哎……”西谷兔太口头抱怨，“不是都认罪了吗。”

【任务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公寓分头案件，凶手西谷兔太。

动机帮助自杀，手法安眠药分尸，凶器电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