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姒月醒后，骊歌已经不在了。

她从床上爬起，外室的食案上，骊歌准备了早饭，还留了一张字条。

字条无关骊歌两日后要离开湫芳城的事。

而是说，骊歌今夜可能不会来，她让姒月照顾好自己。

“看来是十天半个月不会再见面了。”姒月估摸日子。

今夜，骊歌不来。

后日，骊歌又要走。

时间一合，可不就是自今日算，一直到她离开湫芳城再回来这段时间里，二人都不会再有机会碰面。

“不想见我吗？”姒月不清楚。

她在食案旁坐下。

食案上摆着一碗清汤面，还有一碟水晶糕。

水晶糕冰皮晶莹剔透，内馅有三种颜色，分别是黑、红、黄。

根据颜色猜测，应该是芝麻馅、红豆馅，还有奶黄馅。

姒月每个都喜欢。

但这回，她并没有先吃糕点，而是先吃面。

这清汤面，汤清味鲜，清淡爽口，配菜除了小青菜，最底下还卧着一个荷包蛋。

每一样都结合得很好。

姒月只一眼，就看出这是出自骊歌的手艺。

大概是起了个大早做的。

姒月吃着用灵力保温的清汤面，慢吞吞想。

吃过早饭，姒月将碗筷搬去厨房洗掉。

剩下一碟水晶糕，她则端去院里。

院里，骊歌布下抵挡暑气的结界仍在。

姒月将水晶糕放在莺萝花架下的石桌上，随后，心不在焉给花圃里的芪萝花浇水施肥，接着又将院子前后左右都细细打扫了一番。

直到无事可干，坐回莺萝花架下。

姒月又翻出话本，想边看书，边吃水晶糕。

可这回，也不知因何缘由，她将书在腿上摆了半晌，书页也没翻一页。

“到底是怎么了？”姒月深吸一口气，忍不住问自己。

但她得不到答案。

只能听着躺椅轻摇发出的“嘎吱”声，目光缓缓放到西厢房前的秋千上。

今日无风。

秋千静立在几步外。

蓦地，姒月鬼使神差般从躺椅上起来，端着水晶糕，走到秋千旁，坐下。

秋千轻晃。

姒月脚尖撑着地，视线没有着落点地放在头顶四四方方的那一片天上，然后慢悠悠拿了块水晶糕，放到唇边。

下一刻，水晶糕入口。

甜蜜的红豆沙迅速融化，香味遍布在舌尖各处。

但心里还是感觉怪怪的……空空的。

这种感觉自早上看见那张字条起，就一直萦绕在姒月心头。

她控制不住思考。

从太阳西升至头顶正中，接着又缓缓向西落下。

“不安吗？”

许久，像是静坐成一座石像的姒月开口。

她眸中，月亮不知何时挂在天幕上。

今夜，月朗星疏，微风正好。

姒月好像明白了自己内心古怪的情绪为何，跟着又明白了这种情绪来自何处。

她在不安……因为骊歌的离开……

也因为她对骊歌好像产生了依赖感……

这种依赖感，姒月也不知是何时产生的，也不知是因何产生的……

她只能猜，一切或许是因为当初那一碗粥，或许是因为那一碟杏酥糖，亦或是因为这满院的芪萝花，那日的云片糕，还有今日手里这水晶糕……

以及，她应当知道，她不该对骊歌有这种感情。

所有的依赖，都会是未来捅向她的刀子。

她若沉溺其间，伤害的只会是自己。

可尽管明白，她又该如何。

她已经听骊歌两次说过，这一切都只是交易附带的善意，这一切哪怕是换个人、她也会这般做的选择……

但结果呢……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哪怕一次又一次因为这些话消歇，最后也会如烧不尽的野草，再一次恣意在她心中疯长，淹没她整个人。

叫她窒息、痛苦，试图自救，却无果。

哪怕知道对方是困她在囚笼的人，她也忍不住将她当成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想要牢牢抓住。

“真是愚蠢。”姒月低声骂自己。

话音落下，墙脚同时响起“哐”的一声。

有瓦片掉落在地，碎裂。

动静还真是大。

姒月看向闯进别院的人。

那人应当就是上回弄出墙脚另一块碎瓦的人。

瞧着是个没长进的。

连上回做贼的经验都没吸取，搞得这回还能弄碎瓦片。

“影妖。”小贼打量坐在秋千上的姒月，两息，得出结论。

姒月平静望她。

发现这小贼模样和骊歌有四五分像，尤其是面部轮廓。

要是不细看，或是天再暗些，还真容易让人将她和骊歌认错。

“骊二小姐。”姒月也认出了来人。

对方便是骊家二小姐，骊歌那爱作妖的妹妹骊筱。

骊筱出自骊家三房。

三房与长房关系最好。

但这一代偏生出了骊筱这个反骨的，早和骊歌唱反调，晚和骊歌搞心眼。

弄得骊家家宅不宁，鸡飞狗跳。

最后，骊家三房被自己这个祖宗吵得没法，于是决定将人送去仙门关着修炼。

可骊家家主，也就是湫芳城城主知道这事后，阻止了骊家三房。

她让三房留下了这个小祖宗，并允诺三房要是受不了小祖宗作妖，可以把孩子送到她这。

所以最后的结局就是，骊家家主抚养长大了这位二小姐。

“你认识我？”骊筱叉手看着姒月。

将人上下一打量，轻挑了下眉，道：“没错。我就是骊二小姐骊筱。”

“怎么？姐姐……骊歌一定老和你提起我吧。”她语气得意。

姒月面不改色，闻言，只沉默一阵道：“骊少城主未曾同我提起过你。”

姒月实话实话。

不过细想后，她又记得骊歌好像提过骊筱一回……貌似是在骊歌解释为什么想和她有个孩子时，举过的一个例。

于是姒月改口：“骊少城主提起你的次数不多。”

骊筱正准备反驳姒月说骊歌怎么可能不会提她，但刚开口，就听姒月改了口，登时，嘴角不住上扬，神态愈发得意道：“我就知道姐姐……骊歌她会和你提起我的！”

姒月发现骊筱有嘴瓢的毛病。

应该是和口是心非有关。

她看透这一点，却没说破，只是问骊筱：“你来这，是有什么事吗？”

姒月以为骊筱是来找姐姐的。

却不想，骊筱开口后，说：“来找你。”

她道：“我手底下的人前日查姒翡时，发现她还有一个女儿。可人找来找去都找不见。”

“后来，又有人同我说，姐姐总往别院里送吃食。”

“所以聪明如我，略一细想，便猜到是姐姐藏起了姒家的女儿，也就是你。”

“但……”

骊筱突然一顿，“但我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留你在别院。于是就亲自来这查探过一回。然后就明白了。”

“你是影妖。”

“按书中所记，影妖出自陨月族。这一族的女子可与女子繁育子嗣。”

“所以姐姐留你，是为了比我先有个孩子。”

“她将你当做了后手。”

骊筱得意洋洋将推测道来。

事实与这般无二。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和你走，成为你的后手？”姒月静静望着骊筱。

骊筱点点头，道：“没错。”

“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让你跟我走，做我的人。”

她像一只孔雀，高傲地仰着下巴，“另外，我也可以向你保证，跟着我，日子绝对过得能比跟着我姐姐好过。最起码，我不会让你缩在这小小别院里。”

看来小姑娘对这别院不是很满意。

可对姒月来说，这别院她却已然住习惯了。

至于骊筱，她也不想跟她产生什么纠葛。

“我不会跟你走的。”姒月直截了当拒绝骊筱。

骊筱本还想再给出其他好条件。

结果，被姒月一句话打断，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以为这事由得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