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万贯？！”
婉容听了，倚在柜台旁愁眉不展。
安记香铺雇佣的人手越来越多，开销不小，一时拿不出五十万贯来。
连华道：“周转不开就先问人借吧。”
婉容道：“没写什么时候交也没写交去哪里，分明官家就没想真让咱们交。”
连华笑道：“平时不见你识几个字，怎么今天才说一遍你就记得这么清楚，还懂得揣摩上意。”
婉容一笑，当窗压了压云鬓，让伙计端上一盘印香。
这是时兴的焚香方法，用模具框范、压印使香粉堆聚成篆字之形，如福字、寿字、心字等等，点香时从字一头开始，便有吉祥美好的寓意。
“公子，凝香阁用的龙涎香难在从海上来，奎郎有本事，托人打听到了取货的门道，咱们家以后也能做。”婉容道，“不如公子你跟太子殿下说，把咱家列为御贡商户，那这五十万贯不就迎刃而解了？”
连华道：“你的点子不错，可惜这回不行。”
婉娘道：“怎么不行？”
连华道：“这五十万贯不是交去宫里而是交去开封府的，开封府配合骁龙卫尽心查案，往大了说是帮殿下的忙，官家一清二楚，所以才让我们去谢人家。”
婉容手里的一把小团扇摇得飞快，眉头紧锁。
连华笑了笑，解下腰间的银鱼袋，丢进香盘中：“看样子你没明白，不过不要紧，先拿这个去找人借，之后再说。”
*
连华没有想到，三日之后他再到香铺问情形，婉容便告诉他事情已办妥。
一个号称外地来做生意的丝绸商不仅订了一大笔单子，还一次性把五十万贯的钱借给了他们。
钱引摆在桌上。
连华拿起那轻飘飘的纸，仔细端详彩绘的花纹：“这户人家姓袁？”
婉容道：“是，袁衙内。”
连华笑叹口气。
——借钱给他应急的人是帝姬李静吾。
*
驸马府前一道高高的木槛挡住寻常人的窥探。
连华迈进去，见到李静吾正在后园与佳人才子一同赏菊。
菊花金灿开满园。
李静吾盘着发髻，褪去少女的娇蛮，多了几分少妇的温婉。
连华在回廊之下行礼。
李静吾道：“如今哥哥远在安山守陵，百乌园里莺莺燕燕都散去了，又逢重阳佳节，我在京中只能与他遥相思念。”
连华透过格窗，见菊花丛中还站着一个人，是翰林学士王汲。
王汲听到说话的声音，转身朝他们走来。
连华作揖：“王兄。”
王汲道：“花开不从群芳景，怜玉公子，今日游园少了一人，公主多怀感伤。”
宣王党颓败之后，王汲、杜时昌等人在翰林院任职，虽说是未受牵连，但也早已丧失年轻时睥睨天下的才气，被现实磨平棱角。
连华想了想道：“少的人，应是柯芮，柯玉堂。”
李静吾道：“今日请公子来是想替柯芮求情，哥哥离京后，凌平学子也不干涉朝政，写写诗作作画，就算有什么也都是被人捆绑进去的。”
连华道：“既然公主问，臣给透一个口风，柯芮的罪虽是入狱几人之中较轻的，但证据确凿，当判流刑。”
王汲道：“流放不流放，公子在太子殿下面前一句话的事。”
连华道：“王兄，还真不是这样。”
王汲道：“你可知袁驸马与柯芮是连襟？”
李静吾浅浅一声叹息。
连华垂眸：“如果借给安记香铺那五十万贯钱是作此用途，公主殿下，请恕怜玉不能收受。”
李静吾道：“我给的东西从没有收回的。”
说话时，花间窜过一只狸奴。
李静吾面露亲切的神情，唤丫鬟抱起来，放在怀里抚摸，眸中噙泪又含笑。
连华道：“公主如果真信得过臣，臣说一个法子便是。”
李静吾道：“你请说。”
连华道：“眼下国子监要抽调一批人去外地轮巡讲学，柯芮的词赋才华已足，罪在德行不足，如果他在狱中提出以待罪之身到流放地去做讲学之助教，一来可免去刑狱之苦，二来流放的地方不至于太过于荒僻。”
李静吾听完才缓和些。
王汲道：“公主，重耳在外而生，这是个办法。”
李静吾点了点头，摘下簪花逗狸奴：“看来只能这样，便有劳怜玉公子。”
*
安记香铺的招牌在闹市之中挺立不倒。
门口排的队越来越长。
连华把钱交去开封府，又谢过清瑶司和骁龙卫两处，才回香铺。
婉容道：“公子，袁衙内的事儿你接了？”
连华道：“接了。”
婉容道：“那御贡商户的事儿……”
连华笑着站起来：“得了寸你还要进尺？”
婉容捋着披帛，挑眉道：“我这年纪还有什么念想？无非想弄点钱，将来让阿香在人前有底气一一她爹是五品大夫，她娘家殷实富裕，她怎么都能活得好。”
连华架不住婉容的这一串连珠妙语。
他喜欢这股子活生生的劲儿。
*
次田，连华挑选出一种气味柔和的香，包起来带回东宫。
李契在文山院办公。
连华在屏风前面站下，放平衣襟广袖：“殿下，臣昨日失仪。”
李契道：“你该多休息，刚醒又四处跑动，怎能不落下病根。”
连华笑道：“臣还不是替殿下还人情去了。”
李契道：“看来柯芮在狱中所请确是先生出的主意。”
连华装作没听到这句话，往左右探看寻找香炉。
李契搁下笔，抬头道：“你拿的什么？”
连华道：“臣铺里的香粉，送来给殿下换一换感受。”
珐琅云纹莲花香炉的小顶盖轻轻旋起。
连华端起炉身，掸掉残灰，细细碎碎地念道：“殿下的想法臣知道，臣知道却也不能说知道了，只能说改革确实不能急于一时，待明年春暖花开之季，殿下携臣同行九州共揽英才才是美事。”
太子一应贴身物件都要经过严格筛选，原来的熏香名为竹意，已然用二十余年，便是老管事祥瑞都未敢轻易更换。
连华就这么给换了。
作者有话要说：礼貌太子：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