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昭阳沉默着，顶着一脑门的问号跟在风单翔身后回到了小桌子前。

风单翔逗完人就将之抛到了脑后，回到桌子旁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电。

然后站在原地，一边充电一边不知道在忙碌什么。

池昭阳从自己一堆又一堆的书中坐回原位，后面是墙壁，前面是电脑和书籍，再前面就是站立的人。

他飞快看了眼风单翔，又匆忙低下头，假装忙忙碌碌收拾桌面，所有动作都是机械的。

直到完全没有事情能掩盖后，池昭阳捏紧了拳头，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面前站立在窗户旁的少年。

“你呢？”

风单翔停住刷手机的手，不明所以看向出声的人，接触到对面人的视线。

莫名的，不细说，风单翔也知道这不明不白的问话是什么意思——是问他今晚不也是夜不归宿？

“我请了一个月的假。”风单翔笑得有点欠扁，“今天还在一个月假期内。”

言外之意，他有正经理由，不算夜不归宿。

风单翔对上那双浅茶色的眸子，一时兴起，弯腰从脚边的大背包里摸出一个大件展示给他看。

“而且我带着睡袋，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风单翔有点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睡袋，看着对面人的错愕无语，笑容逐渐扩大。

“我还有压缩饼干，管量管饱。”

一正方形物体划过优美的弧线被抛到池昭阳手中。

“……”池昭阳扫了好几眼对面的人，把手中的压缩饼干跟百香果放在一起。

本以为橙子什么的很离谱了，原来还有睡袋压缩饼干这种更离谱的，他是早有准备扎根图书馆？

风单翔没管对面人越来越多的问号，炫耀完自己的装备又全副身心投入到手机中。

——翔哥，你真要在图书馆过夜啊？！

——可你处分刚下，被抓到就是二杀了，辅导员会灭了你的！

——翔哥，你别不当回事，小弟我真的要被你的骚操作吓死了。

——喂喂喂喂喂，哥，你好歹回我一句话呀。

——【人呢.jpg】

——你什么时候把我的这套表情包销毁了，我就什么时候理你。

这句话刚发出不久，顶着风单翔脸的表情一秒被人撤回，接着是好几个掐媚的表情包刷屏。

风单翔挑了一下眉，慢悠悠吊着话痨舍友，接着点开下一个消息框。

——下星期一我的课，风同学记得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哦。

——知道了。

差点就忘了还有一大篇怨种论文在等着他，重点是还不能不写。

风单翔顺手给话痨舍友报了下平安，有点不情不愿坐下来，打开了荒废一个月的电脑。

正式开始回归学生生活的第一步——赶论文。

沉浸在论文中，时间过得很快。

风单翔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稍后伸直了腿，张开双臂，从上到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再睁开眼时，对面的人也停下了敲键盘的手，脚缩回凳底，手放在膝盖上。

坐姿非常端正，又莫名带着点羞涩。

风单翔脚尖轻点，一眼就看出池昭阳的坐立不安，可他却毫不收敛。

不仅没有收回脚，还卸下了些许腰力，任由自己往下又滑落了些。

风单翔看见对面的人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少许，笑容越发灿烂，“池同学，你饿吗？”

池昭阳表面不动如山，腰背挺直，悄悄往后挪了点，闻言，摇了摇头。

风单翔打了一个哈欠，收回早早过界的脚，撕开一包压缩饼干，慢悠悠吃着。

外面早已经天黑，图书馆因为闭馆的原因，灯光与空调都关闭了。

昏暗中，只有两人的电脑散发着幽光。

风单翔看了眼自己的成果，两万字也差不多了，想着明早起来再详细改改。

他提起自己的睡袋，准备去找一个地方休息。

离开前，没有忘记对面的纸老虎社恐。

“池同学，夜深了。我准备去找个地方睡觉，你还是要呆在这？”

池昭阳认真点头。

“这里晚上挺冷的，我还有一张毯子，你不介意先将就着用？”风单翔又从自己包里翻出一件东西，然后递给对面的人。

“谢谢。”短短两个字低沉缓慢，池昭阳垂下眼睑，接过了这张墨绿色的毯子。

风单翔惊讶了下，随即灿然一笑，“不用谢。”

池昭阳不知道这人要跑到哪里去，看着他背影消失在不远处后，目光放到了屏幕的右下角。

——21：30

他快速眨了两下眼睛，脑海中思绪万千，最终还是汇成了一个大大的疑问——这个时间点算夜深了？

从黑暗来到黎明时间不长。

早上五点，池昭阳从三张并排的凳子上坐起身，图书馆凳子都是木质的，这一晚他睡得实在说不上好。

他抓了抓头发，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

可池昭阳刚出去就被惊得愣在了原地，他面前的空桌子上正躺着一个“蚕蛹”。

深绿色椭圆形的睡袋里平躺着一个人，全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唯有一颗头颅露出并朝向池昭阳。

池昭阳喉结微动，咽了口口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魂魄，刚准备熟视无睹离开这里，迈开的脚步戛然而止。

风单翔睁开了眼睛，迷糊中看到一道人影站在自己面前，混沌的大脑还没清醒就对上了那双眼眸。

潜藏在记忆最深处，触动心灵的那双狼一般的浅茶色眸子。

自然而然的，风单翔软乎乎朝着面前的人绽放出了一抹笑，带着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

池昭阳被这一抹笑钉在了原地，频率极快地眨着眼，心跳略微加速，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迷茫的气息。

其实池昭阳虽然不擅长人际关系交往，但他本人的敏锐度并不差，甚至可以说很好。

打从第一次碰面，池昭阳就感觉到风单翔对自己那种复杂的态度，杂糅着好奇探究、难过悲伤、不喜厌倦和依赖信任等。

就非常矛盾和复杂的情感，他也不知道这感情从而而来。

可现在展现在他面前这一抹纯粹的笑彻底让他迷茫了，空白的大脑只能猜到一种可能性——这人睡懵了！

风单翔的确挺懵的，他整个人蛄蛹着从睡袋里钻出来，盘腿坐在桌子上，揉了揉眼角。

“池同学，早上好啊。”清朗的少年音经过一晚上的睡眠变得低沉了不少，风单翔正常跟呆愣的人打招呼。

“你起得挺早啊，现在是要去卫生间？”

池昭阳凭借本能点头，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刚好我也想去，一起吧。”风单翔手一撑，干脆利落从桌子上跳上地，收好睡袋放在墙角。

两人结伴走向卫生间，一路上没有一个人出声，只听得到几乎同频的脚步声。

走到楼梯口处，风单翔挠了挠头，刚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不太正常的氛围，却被人捷足先登。

“哎，还没开馆你们俩怎么进来的？！”

*

“李老师，有同学在办公室等你。”一名同事拿着书急匆匆出来，好意告知了他一声。

李楠抹了把脸，青年的面庞上带着熬夜的疲倦。

因为昨天图书馆的突发事件，他们好几个辅导员忙了一个通宵，好不容易歇息一会，什么同学会一大早来找他？

怀着疲惫与疑惑，李楠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然后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嗨楠哥，好久不见。”风单翔倚着办公桌，看见来人，热情地打了一个招呼。

李楠条件反射把门一关，捏了捏通气的鼻子，确认自己还在呼吸。

他嘴里喃喃：“我一定是疲劳过度产生幻觉了，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建设，办公室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少年灿烂的笑容出现在眼前。

“楠哥你怎么不进来，我们等你好久了，可想死你了。”

李楠：可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这个小兔崽子！

风单翔和池昭阳两人规规矩矩站在办公桌前，看似三好学生，实则是被图书馆保安抓来的。

李楠放下手中结束通话的手机，有点烦躁地揉了下眉心，抬头看到面前两个人，觉得脑海中某一根血管狠狠跳了下。

“昭阳昨天没有听到闭馆的消息吗？”

池昭阳面色正经地摇一下头，表情真诚，几乎没有人会怀疑他正面不改色撒谎。

“我在写新型抑制剂的研究报告……太投入了。”

李楠听到这一解释，脸色好看了不少，但还是保险起见多问了一句，“除了在写研究报告，你还有没有去过其他地方，比如卫生间之类的？”

听到这个问题，本来没什么表情的风单翔突然笑了下，想到了一个问题——从昨天到现在接近二十四小时，他好像还真没看到池同学上厕所。

池同学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三次。”池昭阳回答非常简略。

李楠还等着池昭阳接下来的话，结果空气一片寂静，没有人再说话。

李楠不由追问：“什么？”

“……”池昭阳又摇了下头，表示没有了。

李楠卡壳，茫然挠了挠稀疏的头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可就是太安静了，轻易便能听到风单翔的偷笑声。

李楠瞪了眼这小兔崽子，没好气发问：“你笑啥呢，说出来我们一起乐呵乐呵。”

“没啥，就是想起我一朋友，他上完厕所回来吐槽说厕所太臭了，”风单翔笑容丝毫没有收敛，“然后，他舔了舔嘴。”

李楠面色铁青，被噎得难受，很难不联想这小坏蛋是在拐弯抹角骂自己。

“不说这些，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在图书馆？”

风单翔无辜摊手，“因为我爱好学习，对知识如饥似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放P——”李楠及时控制住了自己，但还是漏出点气音，“放心，老师没想责怪你，你说认真的。”

“我说的就是真的，我跟池同学坐一起，我赶论文呢。”风单翔语气诚恳，可惜灿烂的表情在李楠眼中没什么说服力。

“那你去二楼卫生间做什么？”李楠不想再跟这个小坏蛋绕圈子，直截了当发问。

风单翔灿烂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神闪了闪，“人生在世不就是吃喝拉撒，去厕所不也就那几件事。”

“不然还能干什么？”

李楠拧开保温杯盖，浅抿了口杯中的茶水，“没看到门口的警戒牌，一定要进二楼的卫生间？”

“什么警戒牌，我没有看到呀，我就在二楼学习，人有三急，就近原则嘛。”风单翔嬉皮笑脸，回答却滴水不漏。

李楠严肃地盯着他，没有接话。

办公室里针落可闻，气氛突然焦灼起来。

风单翔慢慢收敛了笑，同样认真回视李楠。

池昭阳绷紧腰背，握紧了拳头，眼神来回扫视两人，默默观察着。

最终，还是风单翔破冰一笑，满不在乎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不跟楠哥你打哑谜，我说实话实说。”

李楠认真坐直了点，池昭阳眼角余光偷偷扫过去。

“我就是觉得二楼卫生间最干净，我只有在那里才能拉的出来。”风单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李楠深吸了一口气，有点绝望地捂住了眼。

池昭阳眨了眨眼，怎么说呢，这回答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就很有风同学的个人特色。

风单翔看到两人的表情，突然信誓旦旦据理力争，“楠哥，你为什么这副表情。这世界上有人重口、有人淡口、有人喜欢吃甜的、有人喜欢吃咸的、还有人认床……”

“……而我不过就是认个坑位，这有错吗！！！”

神TM认个坑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