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你弟弟吵架了？”
风单翔坐在沙发上，后颈贴着几张电极片，一边做检查一边跟身旁的人闲聊。
池昭阳盯着他身后的线路出神，闻言摇头：“没有。”
“我才不信，吃个饭你们俩隔着我散发了那么深重的怨气，鬼都知道你俩闹别扭了。”
风单翔脖子不能乱动，嘴巴却停不住的嘟囔。
池昭阳闷头不应和他，扣着自己的手指甲发呆。
“弟弟还挺牛逼的，竟然能把你气成这样，看着都生动了不少，有机会我也要跟他讨教一下气人的妙招。”
风单翔也不需要有人应和，自己一个人都能车轱辘说一大堆。
“我这里学一招，那里学一招，能文能武，今天气一气楠哥、明天气一气维维、后天逗一逗你，每天都很精彩。”
风单翔畅想了一下招猫逗狗的生活，乐得合不拢嘴。
“生活可太好玩了。”
池昭阳从偷瞄转向光明正大看，身旁这人总是对生活充满热情，而不像自己死水一样，无所谓活不活着。
“池少爷，您能过来一下吗？”
医疗主管欧力站在门口，神色不太对劲。
池昭阳下意识先看了眼风单翔，跟他点头示意后才走到欧力面前。
“在说出我的疑问之前，我想请问一下，这位少爷是您什么人？”
欧力不安地搓了搓手。
池昭阳稍微侧身，看了眼身后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的人，“我朋友。”
难得的第一个朋友。
欧力从池昭阳第一次发病时就在池家医疗队里照顾他，是以清楚知道池少爷口中朋友两字分量多大。
而且从目前扑朔迷离的情况来看，这位朋友甚至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我们的确检查出您朋友后颈部有正在发育的腺体。”
欧力斟酌着话语，不解中带着惊奇。
“但还有您厚重的信息素残留。”
池昭阳通过这短短一句话联想到了前天晚上发生的荒唐事，有一种私密被人揭开的感觉。
无地自容同时又想毁天灭地。
“突然发病，伤害到了他。”
欧力的本能告诉他，面前的人散发出一种危险的信号。
“您朋友身体并没有大碍，就是腺体生长中身体缺乏营养，多补充营养就好。”
“现在困惑我们的其实是，您朋友突然长出的腺体，不知是否和您注入的信息素有关。”
哪怕害怕，欧力还是顶住压力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池昭阳幽幽地看着白胡子一大把的医疗主管，“您是医生，您问我？”
“呃……”
欧力第一次从这位少爷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之前这位少爷都是有问必答、举一反三、非常配合的绝无仅有的好患者。
“我们猜测两者之间是有关联的。”
欧力顶着这位少爷幽深的眼神，硬着头皮回答。
“哦。”池昭阳神色不明，继续等着医疗主管的进一步解释。
欧力没有看到太大的反应，想着说都说了，开弓没有回头路，干脆一鼓作气把自己团队的猜测想法报告出来。
“您的信息素很特殊，融合的特殊物质会最大程度刺激人的感官，影响他人神智，因此根据您的情况，这么多年来我们采取的方法都是保守治疗，想尽办法堵住信息素泄露。”
池昭阳听着这些事实，神色淡定。
“关于您信息素的自然负面数据大部分都是您12岁那年记录下来的，这些年来记录的数据全是在实验室人为激发出来的。经过您朋友这次事件，我们想……”
欧力对于团队的建议感到头大，面对这位少爷显得颇为小心谨慎。
“您可以尝试在自然环境下释放信息素，可以尝试在人群中释放。”
池昭阳听到这个建议，第一想法竟然是，这个医疗团队该解散了。
近期的检查建议越来越不靠谱了。
欧力跨过这位少爷看向他身后的年轻人，哪怕身上贴着电极片，整个人也毫无紧迫不安感，很是放松自在。
“我们还认为，您这位朋友可以帮助您记录下信息素数据，一来您的信息素对他不排斥，二来他是高龄分化，后期肯定需要信息素安抚才能度过危险期。且他还是少有的不受您信息素影响的人，甚至能安抚您的信息素。您仔细想想，这对您们的病情其实都有好处。”
池昭阳也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的人，“你在开什么玩笑？”
之前才伤害了人家，现在还要利用他，池昭阳自问自己根本做不到。
欧力搜肠刮肚，斟酌着语言想说服这位少爷，“您朋友在二十多岁突然分化出腺体，这件事本来就很稀少，甚至可以说是流移国第一例，跟您的情况很相似。”
不过一个是提前分化，一个是推迟分化，两者之间的联系就是池少爷那诡异的信息素了。
“想要弄清楚您朋友突然分化的原因，不可避免要进一步研究您的信息素。”
池昭阳往前踏出一小步，压迫感拉满，“可是你们……不怕我失控？”
如欧力所说，池昭阳的信息素飘舞而出，充满恶意的攻向欧力。
“我、我们有备案！”
欧力额头的汗水滴滴冒出，后背被汗水浸湿，双腿颤颤，声音也不自觉放大。
池昭阳看似疑惑地歪了歪头，声音却缥缈无情，“哦。”
信息素飘得更快乐，在无形的空气中无形地摆出恶魔的形状，气势汹汹袭向欧力。
“什么味道？”
随着这道声音的出现，恶劣的信息素仿佛被套上狗链的恶犬停滞在欧力面前。
风单翔再一次闻到了那神奇的味道，似香似臭，杂糅矛盾的味道，同时后颈处冒出热意，灼烧感从颈部烧到后脑。
眼前开始阵阵发晕。
“我好像闻过这个味道……池昭阳，你又发病了？”
池昭阳停住了信息素的传播，僵硬地回头，对上身后人困惑又担忧的眼神，喉咙干涩得很。
“没有。”
风单翔艰难地抬手摸到了后颈处圆形的电极片，明明是冰凉的铁制品，但热意依旧源源不断冒出来。
他强忍着不适，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讲出自己的痛苦。
“可是我好像有点病，脖子好痛。”
池昭阳焦急地上前，语气急促，“脖子哪里痛？”
“淦，怎么更痛了？”
风单翔意识都开始飘忽了，随着池昭阳的靠近，神奇的味道钻进鼻间，好像诱发了后颈的伤痛。
热意想要突破肌肤的阻碍，抓狂地想要扑向池昭阳。
欧力顾不得手足无措的池少爷，急奔到沙发不远处的检测器，一顿操作，终于看到了实时显示情况。
看到屏幕上的结果，欧力大脑空白了一瞬，紧接着是满满的诧异。
池昭阳茫然失措地坐在风单翔身边，手里拿着欧力临走前交代的医疗箱。
“少爷，您朋友受您信息素影响，腺体混乱出现排异反应，现在比较温和无害的治疗方法就是给您朋友注射您的信息素。”
欧力离开屏幕，找出一个医疗箱交给池昭阳。
“您要是无法亲密接触，可以使用工具，我就先出去了。”
池昭阳凝视着身旁神情痛苦的人，越发觉得自家医疗队毫无用处，趁早撤了好。
“风单翔，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池、池昭阳？”
风单翔整个人缩成一团，陷进柔软的沙发里，眼前一片光影，看什么都带了重影。
“你怎么分身了？”
池昭阳本来以为人没什么大事，没想到人都出现幻觉了，“你意识清醒吗，这是几？”
他摊开手掌，比出个五的手势。
“啪——”面前的人没有回答他，反而是晕乎乎跟他击了个掌，黏糊的掌心贴着干燥的手一触即逝。
“我、我清醒，这是巴掌！”
池昭阳无言地收回手，当机立断转身从医疗箱里翻出信息素采集器。
可是不等他将机器放上自己的后颈，后背就贴上了一副身躯，比平常略高的体温透过衣服传来，让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风单翔晕乎的差不多了，追寻着神奇的味道，鼻翼耸动，深深地闻了一口又一口。
随着这股味道吸入身体，灼热的痛苦缓解了大半，那感觉仿佛是在三伏天的大太阳下奔跑进了空调房。
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舒展放松，让人舒服地喟叹。
风单翔贴上暴露在自己面前的后背，鼻子非常灵敏，带着头来到了毫无防备的后颈。
源源不断的信息素从这散发出来，神奇的味道扑面而来。
“唔~”风单翔依照本能，毫不迟疑撞上了那脆弱的腺体处，温热的嘴唇擦过后颈，激起一阵阵颤栗。
池昭阳便是在那片温软贴上时弹射起来，几个箭步就远离了那片沙发，宛如受惊的兔子。
他狭长的眼都不由瞪得溜圆，一瞬间快要赶上自家弟弟，语言系统也混乱起来。
“你、你，我、风、风单翔，你……”
可惜，风单翔已经完全晕过去了，整个人瘫躺在沙发上，没有办法回应他什么。
只有嘴唇上浅薄的水汽证明了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两道呼吸声，一急促，一平缓。
还有无形的信息素蔓延环绕，不大的空间里成了信息素的海洋，浓郁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凝缩成型。
在这片信息素海洋中，两人的感受截然不同。
风单翔被海洋偏爱，信息素争先恐后冲向他。
本来眉间痛苦的褶皱被抚平，昏睡的面容安静祥和，时不时砸吧下嘴，好像做着什么美梦。
池昭阳的信息素根本不受他控制，浑身的力气被抽出，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欢快地围绕着沙发上的人，整个人无力滑坐到地。
脑海一刻不停回放着刚才奇妙的感受，越想信息素泄出越多，人也越无力。
可就是这样都无法阻止，赧红爬上本应苍白的脸。
*
“嗯~”
风单翔睁眼就看到了窗外大片的晚霞，沉睡过后的身子无力酥软，结结实实睡了一个好觉的人心情也很愉悦。
他伸了个懒腰，卷动脚边的被子翻了个身，懒洋洋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浓墨重彩的天空。
跟池昭阳过目不忘多核处理的大脑不同，风单翔隐约记得昏迷前自己倒在了池昭阳背上，接着便一概不知。
脑海中的记忆截然而止，仿佛一座纸上的桥被人拿橡皮从中间擦去一段。
他不知道自己晕过去前具体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对池昭阳做了什么。
至于是谁将他放回到房间床上，更是无处得知。
风单翔只动脑了几秒，发现想不通便不想了，美滋滋看着窗外，享受这难得的平静舒适。
反正结果出来了，管它过程是咋样的，开心最重要。
风单翔看见一片淡粉色的云飘过，脑海中闪过一帧画面：一片白皙的肌肤上印着一线淡红。
他回味了下这幅画面，很隐晦暧昧的感觉，自己却忘了这幅画面从何而来。
不过风单翔不会想太多，兴许是从前看的某部片子画面与这绝美的晚霞挂上勾。
总之，“没人打扰真难得！”
风单翔乐呵呵观云赏落日，感慨了几句：“这平静的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嗡嗡嗡——”
手机的振动适当其时响起，打破了风单翔的悠闲感慨。
“不是吧，老天爷你别玩我啊。”
风单翔闲适的表情一僵，快速换上了一张丧脸，伸长胳膊扒拉到床头柜上振动不停的手机。
“这振动频率该不会是菜菜那丫吧。”
他还没看到屏幕，暗自嘀咕了句。
结果翻过来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头像，划拉接通，熟悉的大吼大叫从手机听筒里传出。
“翔子救命啊——”
风单翔早有预料捂住了耳朵，等对面平静片刻才慢条斯理出声。
“教主，又咋了，你家马桶又被香菜叶堵住了？”
“你没看新闻咩，我们被困在店里了，你快来救我们啊！”
对面不答反问，语调越来越高。
风单翔摸了摸遭大罪的耳朵，点了几下手机屏幕，不等他去找，铺天盖地的推送弹出来。
——不明病毒侵袭，Alpha和Omega危在旦夕。
——病毒侵袭，多处传染，建议Alpha和Omega做好防护，减少外出。
——Omega莫名发情，Alpha莫名发狂，背后的原因竟然是……
——不明病毒会导致腺体消失。
……
风单翔从上往下划拉，各色标题漫天遍野砸进眼里，他随意点进其中几个，大致浏览了下。
越看神色越凝重，脑海里不期然划过图书馆事件后发生的点点滴滴。
整件事在脑海中越发清晰，不寒而栗的感觉油然而生。
“喂，翔子你还在咩？”
风单翔收起惊悚的眼神，拍了拍自个的小心脏，“在，你们现在是在店里？”
“对滴哇，吃的快没了，你快点买点吃的来救救哥几个啊。”
对面人听到回应，声音重新变得激昂，“我想吃香菜泡面、香菜冰淇淋、香菜薯片……”
“我知道你们爱吃的，我会买给你们。”
风单翔听着那一长溜的香菜头都大了，连忙打断了对面的喋喋不休。
对面人停住了，没两秒又补充了句，“好，对了，再带个马桶塞。”
“你们——”风单翔听到这句，嘴角没控制住颤抖了下。
对面人嘿嘿笑了几声，“你不是知道咩，我们马桶又被香菜叶塞住了。”
“等你噢，亲爱的翔子！”
电话被挂断，手机屏幕上倒映着风单翔无语的脸。
他翻开被子，开始整理行李，准备去接应几个怨种朋友。
*
风单翔背起自己的越野包，一切准备周全向楼下走去。
一下楼就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池昭阳，他正蹲在小不点面前，两人不知道在谈论着什么。
但看着挺和谐的。
风单翔走向他们俩，心里还在想：兄弟之间果然没什么隔夜仇。
“池昭阳。”
被叫到的人立马回过头，“怎么了？”
“没啥，跟你说一声，我要走了。”
风单翔颠了下身后的背包，随意地道出自己要离开的事。
池昭阳茫然，“为什么？”
“对啊，风哥哥为什么要走，是我们招待不周吗？”
小不点池昭谦同样仰起脸迷茫地看着他。
风单翔可不敢担下这个罪名，“没没没，你们招待的可好了，我在你们家吃好睡好喝好，过的可快乐了。”
“要走只是因为几个朋友想我了，要我去他们那里玩几天。”
风单翔半蹲着，耐心跟兄弟俩解释。
池昭阳听完这个原因，说不出阻止的话，只好讪讪道：“好。”
“可是风哥哥你不是来我们家养病的吗，身体都没有完全好，到处跑不好吧。”
池昭谦对自家哥哥真的恨铁不成钢。
明明对自己就能胡说八道，怎么就留不住朋友呢。
风单翔完全忘了这茬，他摸了摸后颈，感觉自己没啥大问题，“我身体挺好的，病什么的也好的差不多了。”
“没有，家里医生说你近期需要静养。”
池昭阳实话实说，开始拆台。
但始终没有提及欧力团队给的建议。
风单翔对上面前懵懂执拗的眸子，尴尬地瞪了池昭阳一眼，“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而且朋友被困在家中，让我给他们送点吃的。”
“是因为病毒吗？”池昭谦眼睛亮晶晶的，看事却精准。
风单翔再一次被小不点的成熟吓到，这信息接收比他都快，“就是啊，他们全是Alpha，被吓得在家里不敢出来。”
“风哥哥现在不是在生病吗？”池昭谦边说边扯了扯自家哥哥的衣角。
池昭阳瞬间接收到了自家弟弟的信号，难得的默契在这一刻爆发，“你腺体不稳定，现在出去暴露在病毒下风险更大。”
“有这个风险，但我已经答应朋友们了。”
风单翔表面看着好说话，实际上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池昭阳看出他心意已决，脑一抽脱口而出，“那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