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师傅进阶了吗？”方明嘴里塞满了土豆丝，说话的时候呜呜噜噜，不甚清楚。
“要是进阶在宗门里不早传开了，我从没听到过什么动静。”吴飞章感受着腹中缓缓散发的灵气，偷偷将盘子朝自己扒拉了两下。
“这种事谁还会对外说啊，都恨不得只填进自己肚子。”方明不屑地瞥了眼远处的弟子，自己吃还不够，居然还带了宠物来吃。
带着宠物的楚宴其实并没吃下，含着块白菜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面色极其沉重。
这白菜看卖相属于炖菜，但是太过软烂，做成了汤菜，最主要的是满口腥味。
问题还是出在肉的身上。
那肉片仔细看表面略微发黄，说明是煸过油的，但火候不到，没把肉腥气煸出去，全炖进了菜里。
普通人也许吃不出，但楚宴五感发达，嗅觉味觉两面刺激，无异于吞了口烂肉，难受万分。
他脸色铁青地将白菜咽下，猛扒了几口米饭，才把口中味道冲走。
鸡仔正叼出土豆丝混在米饭中，一脸幸灾乐祸。
楚宴尴尬地扯扯嘴角，违心夸道：“其实咸淡没问题，作为大锅菜算是正常水平吧。”
“啾啾。”鸡仔甩甩尾巴，眼睛都笑弯了。
“咳、需要我帮忙吗。”楚宴端起盘子，把汤汁倒在它的米饭上，用筷子搅拌好，像是黏兜兜的闷饭。
“啾。”鸡仔迫不及待地开吃，整个鸡头都陷进了米饭里。
楚宴鼓起勇气，又尝试了一道红烧茄子。
当茄子咬开全是水的时候，他就彻底对餐厅不抱希望了。
红烧茄子的核心就在于油爆的香味，水漉漉的还有什么好吃的。
他原来觉得自己拿个土豆丝出来太过小儿科，没想到对方水平还不如个土豆丝。
楚宴老实地吃自己做的菜，可惜当时为了品尝其他的，只盛了一点，很快就吃完了。
他端着盘子去餐台，要再打一些，结果盛土豆丝的盆子早已干干净净，连只辣椒片都没剩。可其他的盆子还都满满腾腾，没动过似的。
“师傅，还有土豆丝吗？”
他身后几名男子，端着空盘子，在出菜口探头。
……
李小楼刚入天玄剑宗，作为万珍堂最底层的食修，只能做些采购和打扫卫生的活。
今日是他第一次领活禽，不免耽搁了一会儿。
回到后厨时，只有左师兄和丁师兄在聊天，他将记录好的账本挂在墙上，与两位师兄见礼。
“你又是谁？”
左丘和丁罗纳闷地对视一眼：万珍堂到底收了多少人进来。
李小楼也不难过，实在是他入门的时机不巧，黄师傅不在，也没人给他引见，万珍堂的师兄们不认识他也正常。
“在下李小楼，是前天刚来的。”
左丘觉察出一丝不对劲，“那刚才的是……”
“师傅，还有土豆丝吗？”
出菜口几名弟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要续菜，但这个菜名实在陌生，“土豆丝？”
“嗯。”弟子指指空荡荡的瓷盆，“就是那个。”
“谁做的土豆丝？”左丘脑海中隐隐有印象，但就是对不上号。
“是新来的吧。”出菜口被人挡着，丁罗也没看到旁边的楚宴。
李小楼惊讶地瞪大眼睛，“我？不是我做的啊。”
“不是你，是另一个新来的。”左丘也想起来了。
李小楼咽了口口水，“可、可是新来的只有我一人啊，哪还有另一个。”
左丘的眼神登时一变，“只有你一个？那刚才的是……”
“骗子！”丁罗率先反应过来，“我就说他鬼鬼祟祟不像个好人，没想到还真是个骗子！”
众人大惊失色，宗门食堂这样重要的地方，居然被人浑水摸鱼进来，等师父回来，还不扒他们一层皮。
左丘吓得手都在抖，“快，快去捉他！”
几名弟子听得个大概，本也是心中一惊，但想到那美味的土豆丝，和腹中扩散的灵气，竟然更希望骗子才是新来的。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期期艾艾地冲乱作一团的大厨们喊话：“他就是新来的，我们都很喜欢他做的菜。”
“胡闹！”
而此时的“骗子”，早已抱着鸡仔跑路，“蛮不讲理！自己做的饭那么难吃，还说别人是骗子！”
“啾啾！”
“要说是外门弟子，连门都不让进，我有什么办法！”
“啾啾！”
一人一鸡骂骂咧咧地冲下山脚，楚宴越说越委屈，“我连饭都没吃饱呢。”
“啾啾。”鸡仔向后瞧了瞧，尖嘴指指旁边树林。
楚宴犹豫片刻，钻进树林，躲在大树后面，“怎么啦？”。
鸡仔长颈弯曲，从翅膀下叼出一只金黄色的口袋。
楚宴心中一动，接过口袋，拉开系绳——
口袋只有巴掌大小，按理说也就只有一小点空间，他却在这一小点空间里看到了整只猪腿，整只鸡，以及各种鼓鼓的麻袋……
楚宴震惊地揪着口袋边，“你、你从厨房里装的？”
鸡仔油嘴高昂，得意地啾了一声。
“难怪你小子进屋那么低调，原来是搞这个。”楚宴恋恋不舍地收起口袋，“不行的，这是偷东西，咱们不能做这种事。”
“啾啾啾——”鸡仔翅膀掏出一颗灵石，比比划划。
“你还放了灵石？”楚宴立刻将口袋塞进胸口，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不错不错，不愧上我的好鸡仔。”
鸡仔也不啾了，收起翅膀，小脑袋偏开，眼睛不好意思地眨巴眨巴。
“哈哈哈。”楚宴一把将它捞入怀中，“回家！”
……
左丘他们已经破门而出，韦心远还端着盘子在窗口眼巴巴地看。
“没了？”排队时站在他前面的男子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没了。”
吴飞章如遭霹雳，他刚才只打了一勺，没吃两口就急忙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韦心远倒是打了两次，就他吃得最多，但还是遗憾地长吁短叹，“难得遇到位厉害的食修，他们还非要赶走。”
“赶走！？”吴飞章心口一紧，“这样的食修各地抢都抢不到，为何赶走？”
韦心远面色古怪，“听说是……偷了后厨食材。”
“什么叫偷，人家那样的食修还用得着偷吗，肯定是做了好吃的，被他们藏起啦！”
其他几人早就心有怨言，这会儿实在忍不住，大声闹起来。
“就是，咱们去找黄师傅要东西！”
几人举着光洁的盘子，气势汹汹地奔去后厨。
韦心远也要跟上，但腹中的灵气越来越浓，冲向四肢百骸，胀得他手脚发痛。
“这、这是要……”
*
进山门的时候管理严格，出山门的时候无人问津。
楚宴很顺利的迈出山门，一直到家里关上院门，才敢回头去看，“应该没事了吧？”
虽说放了灵石，但人家那些东西愿不愿意卖还不一定呢，非要追究过来，他也没理。
“啾啾。”鸡仔翅膀一挥，大摇大摆地向里走。
“好吧。”
楚宴跟着它去检查江夜离的情况，人还没醒，也不知道还要修炼多久。
此去一趟，又是爬山又是做菜，中午也没吃顿饱饭，腹中早就开始抗议。
“今天必须弄点好吃的！”
他走进厨房，掏出乾坤袋，刚要把肥鸡拎出来，突然对上鸡仔的目光——
“你……介意吃鸡吗？”
鸡仔迷茫地摇摇头，“啾啾啾。”
说起来鸡仔确实和鸡有几分不同，它脑袋上仅有一根朱红的翎羽，和孔雀差不多，但体型又像只芦花鸡，短尾巴，胖肚子。
除了翅膀上有硬挺的羽毛，其它地方的毛更像是小鸡刚出生时候的胎毛，软绵绵的。
应该不是鸡，楚宴得出结论。
他放心地把鸡煮上，做菜没有高汤实在太难受了。
高汤吊味的做法源自八大菜系之首的鲁菜，鲁菜以做味为核心，突出一个鲜字。
后世的鸡精、味精等，全部都是根据鲁菜的汤汁酱料调制出的快消品，但在没有工业调味剂的时代，鲁菜的调味手法可谓出神入化，无可比拟。
而今天，楚宴也打算做一道比较标志性的鲁菜——水晶肘子。
水晶肘子不同于卤制的肘子，所用配料极少，也不用炒糖色，工序极其简单，但功夫没少一点。
单单肘子处理就得花去一两个小时，后再上展蒸还得要数个小时，这么一个菜做出来少说也得半日。
不过想到水晶肘子的味道，楚宴还是觉得值。
……
“我自心存凌云志，孤身亦可登昆仑”，如若一则谶言打入江夜离心间。
身上的某种枷锁骤然崩断，一直以来的迷茫、消沉轰然散开。
所谓修为，不止是灵力一道，还有心境感悟。
修士一旦触摸到道意，会绝对的专注，陷入一种天人合一的失重境界，所谓顿悟。
江夜离天生灵体，得天独厚，一路的修炼也是顺风顺水，从未遇到任何坎坷。
唯一一次受创便是毁灭性的。
太虚界万年之中，未曾听闻哪个金丹碎裂后还能再修炼的，他自己也已经放弃。
但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温暖的阳光下，少年笑盈盈地告诉他：“没有术法就靠自己双手，地面脏了扫一扫，身上脏了洗一洗。”
“只要心存凌云志，重登昆仑又何难？”
……
夜幕低垂，小院的石桌旁，白凤正围在楚宴脚边转来转去。
“不要急，还没准备好呢。”
楚宴把盘子摆在桌上，警告道：“不能偷吃啊，我去拿蘸碟。”
“我来吧。”
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楚宴扭头。
江夜离一身白衣立于夜色中，皎然如月，清雅如风，英俊的眉眼正温和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