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走出门外，瞟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小声嘀咕：“江夜离还活着吗？”
周淼的笑容变淡，“只是变为普通人，应该还能活几十年吧。”
“受了那么重的伤，哪是变成普通人。”燕赤霞撇嘴，“叶泠也不知道去哪了，就不怕回来见不到他那宝贝徒弟。”
王亥隆起袖子，双手揣在胸前，“听说是去找治疗的灵草。”
“药王谷都没辙，还能有什么灵草可用。”燕赤霞又露出八卦脸，“双月真答应千司辰的求婚啦？”
他虽然八卦，但是渠道不行，要说能掌握宗门八卦的第一人，肯定是万事阁阁主王亥。
众人的目光宛如探照灯般照在王亥身上，就连剑痴刘显都忍不住侧目。
王亥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听说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啧啧，这不就是要答应的意思嘛。”燕赤霞搓搓下巴，“千司辰长相比江夜离差点，出身也差点，不过胜在有前途。”
刘显冷哼，“整日穿得那么花骚，能有什么前途。”
“花骚？”
“花哨。”刘显顶着两只红耳尖，甩袖离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意味深长，刚才他说的绝对是“骚”，没想到刚正不阿，不通人情的寒霜峰峰主还懂得这种艳词。
周淼已经恢复笑眯眯的模样，“燕长老也别总说人家了，我听说你那小徒弟筑基后就跑了，怎么栖霞峰就那么让人难以忍受吗？”
燕赤霞：“……”
*
“洗完脸后，咱们又是干净的凤凰啦。”
楚宴蹲在井边，用巴掌大的小布巾给白凤擦脸，弄得正个鸡头都湿漉漉的。
白凤被擦得东倒西歪，眯着眼啾啾叫。
“好啦，去玩吧。”楚宴拧干毛巾，把盆里的水泼到瓜藤下。
白凤一扭一扭地跟在他身后，想跟他进厨房，“不行，里面太热了，你在外面等着，很快的。”
白凤顿住，转动圆滚滚的身子，正好与木桌边的江夜离对上。
它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主人，不好意思地跑到江夜离脚边，啾啾打了声招呼。
昨日还闹脾气不肯吃饭，今日又乖巧听话，江夜离实在觉得这只凤凰仔该教训。
但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管教宠物，只能用严肃的口吻告诫：“你也不小了，不能总是这般耍脾气。”
“啾啾。”白凤蔫头蔫脑地答应，脖子都快耷拉到地面上。
江夜离见它认错态度良好，也不再继续多说，将一封黄皮信封递给它，“送到师父那里。”
“啾。”白凤叼住信封，回头看了眼厨房，拍拍翅膀，飞向高空。
……
“白凤干什么去了？”
楚宴正在案板上揉面团，身体随着手腕有节奏的晃动。
“帮我送封信给师父。”江夜离走到他身旁，“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不用，你去忙你的吧，这个很简单。”
楚宴的双手抓住面团，一边拉扯一边拍打在面板。
如此反复，柔软的面团竟然被拉成细细的长丝，根根分明，没有一处断裂。
如若懂行的来看，一眼就能看出这所有的面，其实也都只是一根。
此时锅中的水已经传出沸腾声，正好可以开煮。
楚宴瞧着粗细差不多了，便抖抖面条，将裹在上面的干粉抖落，转身放入锅中。
他刚才太过专注，直至盖上锅盖才注意到身后人影。
江夜离站在门口，阳光将他的发丝照得通透，乌黑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楚宴笑了笑，从架子上取了两只碗开始配调料，“怎么还在这儿，马上就好。”
“嗯。”江夜离嘴上答应着，却杵在原地没有动弹。
楚宴也没有执意赶他走，有一搭无一搭地跟他聊天，“说起来，你是内门弟子吧？”
“嗯。”
“那为何要住在外门？”他也是进过内门的人，自然知道内门里是如何繁华的场景。
江夜离回答得没有任何犹豫，“这里有阿宴。”
楚宴无奈地勾起嘴角，“不用顾及我，想回去就回去，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江夜离微微垂眸，语气低沉，“是我给阿宴添麻烦。”
“你看你，又说这种话，没有你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楚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嗯……你知道哪里有集市吗？”
虽然白凤带了很多物资回来，但它也是囫囵乱装，估计是挑着重的不显眼的拿，都是些米面豆子，调料不全，肉蛋也没多少，填饱肚子没问题，但想吃得好点还是不够。
江夜离瘦津津的，面色也始终不见红润，想来原本那病还是没好。
虽然楚宴不是大夫，也不清楚丹田在哪，但知道生病了就得吃点好的，这样身体机能才会更好的恢复。
“宗门内的交易都在万宝楼，门外的话，我还不清楚。”
门内是不用想了，楚宴现在看到缸里的米都心惊胆战，生怕人家追上门来。
他取来高汤，添进碗中，“好吧，我问问其他人。”
说话间，铁锅里又传来沸腾的声音。
掀开锅盖，白雾猛然喷出，他像是感觉不到烫，一笊篱下去，将面条全部捞出，放入冷水盆中。
后再用筷子挑出一缕，折三折放入汤碗中。
“好啦，端出去吧。”
楚宴把碗交给江夜离，自己简单擦了擦灶台。像是酱油之类的东西，一旦变干，就很难打理，要及时擦走。
等他收拾完，江夜离也准备好了碗筷。
楚宴坐到对面，“早饭咱们就简单点，吃个阳春面吧。”
雪白的细面，点缀几粒翠绿的小葱，规规整整地躺在浅褐清亮的汤汁中，莹润可爱。
能把阳春面说简单的也就是楚宴，这种面的精髓并不在面条如何，而在于汤头。
汤头必须要用高汤，高汤有鸡汤、猪骨汤、老鸭汤等众多分类，他使用的则是鸡汤与猪骨汤的调兑。
配料中还要放猪油，这些个调料全是大荤，但做出的口味，必须是清淡鲜香。
前世市面上很多阳春面，但能把味道调正宗的，还真没有几家。
楚宴夹了一筷子面，送入口中，在鲜香的汤汁中咀嚼劲道弹牙的细面，“还行。”
“岂止是还行。”江夜离握着筷子感叹，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再夸奖。
“是不是很幸福？”楚宴笑道，“面这种东西，很容易让人感觉到幸福。”
江夜离细品片刻，确实只有这个词可以形容。
他从来不曾体会到幸福，也不知幸福应当是什么样的，但此刻的开心与满足是真实充斥在他心间的。
*
“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张凌接过白纸，看到那副抽象的线条时沉默了一瞬，“管事找他做什么？”
林亭想到宗门里的游.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家伙可是捅了大娄子。”
“哦？捅什么娄子了？”
张凌不动声色地打量画像，虽然人物画得很糟糕，但旁边那只鸡他还是一眼就认得出。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那日出现在楚宴家的鸡。
“你就别管了，快去找人。”林亭不耐烦地挥手。
“是。”张凌折好画像塞进胸口。
“对了，”林亭叫住他，吞吞吐吐地嘱咐，“千万别伤害他，一定要完好无损地将人带来。”
不是捅了娄子吗？为何还不能伤害他？张凌眸光微闪，“是。”
他本来想直接冲去楚宴家里，但看了看身后，还是调转脚步，往自家方向走。
或许，他该找那人商量一下。
“你回来啦。”
张凌一惊，抬头见到那张傻乎乎的笑脸，不是楚宴是谁，“你来干什么？”
“我想问问咱们外门的集市在哪里。”楚宴其实也不想来，他总觉得张凌有古怪，但又找不到其他的人问，只能硬着头皮来串门。
张凌眼珠一转，“这个啊，我也正好要去，咱们一起吧。”
“好的。”难得张凌这么热情，楚宴也不是个会拂别人面子的人。
张凌连院门都没开，就直接带着楚宴走，“之前那个掉你家的人怎么样了？”
“挺好的。”
“那只鸡还在吗？”
捏着背篓的手紧了紧，楚宴暗中打量张凌的表情，平平淡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但这个家伙那么冷血，当初见到人家有难得时候，半根手指头不伸，这会儿怎么又好心起来了？
楚宴佯装听不懂，“什么鸡啊，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早就吃不起鸡喽。”
“就是那只黑色的，头上有一根朱红色翎羽的鸡。”
楚宴垂下脑袋，敛去眼底的犹疑，“不记得了，飞走了吧。”
“是吗？”张凌缓缓回头，目光如刀子般划过他的脸颊，“阿宴你怎么说谎啊。”
*
白凤叼着信封，大摇大摆地来到山门前。当它跃过大门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猛然落到自己背上。
它连忙回头，两侧的弟子还在打瞌睡，如石狮子一般双目微合，并没有任何异常。
“啾啾？”
白凤本身就是颗鸡脑袋，疑惑了片刻，很快就将此事抛在脑后。
青云峰是宗门里最小的山峰，总共就住着俩人，一个叶泠一个江夜离，如今两人都不在，就跟座荒山似的。
白凤飞到叶泠的屋舍，抬起脚丫推木门，根本就没怎么用力，木门就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啾啾啾。”
尘土扬得到处都是，白凤展开翅膀挡在鼻子前，跳到桌面，将信封放在显眼的位置，并在一边踩下一颗三叉脚印。
完成任务后，它便头也不回地飞往山下。
然而进入山门时那种背后发毛的感觉又出现了，它环顾四周，发现不少剑修聚拢在它身边。
他们不是望天，就是交谈，甚至还当场耍起了剑，但白凤还是感觉到那股落在自己身上的，若有似无的目光。
鸡脑袋终于开了窍，白凤翅膀一转，钻入树林。
“它消失了！”
弟子们大惊，刚要冲进去，又听韦心远喊道，“但没完全消失。”
那只黑毛鸡很快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这是这次头顶多出一片绿色的树叶，身上还插了不知道从哪薅来的艳红羽毛。
弟子们沉默地看着花鸡从眼前飞过，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它……去伪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