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三月下旬，春光一天天的更加明媚，一群群候鸟从更南方的地方飞回来，栖居于城市和郊野的树木之间。

江念从晨光的熹微中醒来，耳边隔着窗户仍然能听到不知道名字的小鸟那清脆的鸣叫声，待脑中的混乱散去，撑坐起来。

她接受了那种在梦中浮现的奇怪感觉，反倒心里真的是安稳了不少，也许那个人真的存在，可是依旧看不见摸不着，但不知怎的，一种念头告诉自己，那个身影就在那里。

在哪里呢？在眼前，在身侧，没有根据，但是想象这样一个东西的存在真的弥补了先前的空白。

这想法本身是奇怪的，可是这种奇怪如今成了自己信念的来源，不被察觉地变得越来越重要。

江念吃了提前告知厨师做的中式早餐，略微新奇的味道让人更舒适了一些，随后便匆匆出门了。

前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雨，虽然第二天江念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艳阳抹去了痕迹，但眼前更盛的绿意无不在证明着它的存在。

今天又是考试的日子，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难度比起上一次不大不小，上学期的题目少了一些，难题也就相应少了很多。但这学期的知识不可避免地多了不少，所出题目整体的复杂程度随之上升。

考试顺序依旧和上次一样，座位是打乱的，江念被分到了顶楼的一个考场，迅速地赶到位置，时间刚好多出一点，没来得及复习。

不过考试顺序和上次一样，第一门依旧是自己很擅长的语文，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不紧不慢地写完了试卷，丢下笔，江念几乎可以确保自己单科第一的位置了。

发呆的江念不禁又想到了那个人，ta究竟是男生还是女生呢？如果按自己来选的话，对方会是女生，那她考语文会考的怎么样呢？

她不知道。

江念把目光看向试卷，看向要你写关于“成为怎样的人”主题的那篇又红又专的议论文，当时写的时候自己没有多想，按部就班地就写下了，回过头来，江念很想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对此江念其实已经想了好几天了，她把很多前些日子经历的种种特性安插在了对方身上。

这个不存在的形象渐渐的丰满，可是仍然描绘不出具体的样子。

上午的考试不一会就结束了，又一次到了下午的数学，江念并不非常费力地解决了考试，但她发现了一个问题，面对那些新知识总结的题型，她依旧做不到全有把握，明明它们的难度还是不如最后一题上学期知识的大，可是自己出乎意料地再次出了问题。

晚上，江念回去看了自己的笔记，上面并不缺少什么，要说有什么问题，就是太乱了，那自己从前怎么记住那些问题的呢？

也是因为那个人吗，她曾经给过自己笔记吗？

可是江念还是不知道。

稍许慌乱的状态并没有影响到第二天的考试，上午的英语，下午的历史地理还是感觉不错的，江念考完试还算神清气爽。

那个人考会怎么样呢？

江念不禁再次想到，可是她能给出的答案依旧是不知道。

出了校门，路灯已经早早亮起，今天是阴天，看不见日落，夜晚也来得快了几分，不过并不影响路上的车水马龙。

这次考完试刚好是周六，几个人准备约着再次出去玩一趟，地点不变，主要是晚间路上确实太堵，别的地方临时起意想去也不很方便，于是兜兜转转又一次来到了小吃街的入口，入目满是灯红酒绿。

因为是周末，周六的小吃街比上次来的时候热闹很多，而且临近饭点，街上说是人山人海也并不夸张。

“哎，你们知不知道这次试考完，过几天春游啊？”张璇左顾右盼，向着几人抛去问题，一如既往地热切。

“知道啊…不过不是说叫研究性学习嘛？”易安卓率先侧过脸，积极地回答了对方。

“你这妥妥直男发言。”张璇白了易安卓一眼，对方悻悻地收回目光，不再理她不过也没有还击，她见状也就继续询问其他人了，“你们想着去哪啊？”

“不知道呢…”白心霖有些犹豫，一时没想到什么去处，回过头去到心中细细搜寻答案了。

“不是说二选一嘛，郊区那个自然公园，还有一个主题乐园。”一旁刚刚沉默不语的林子业翻了翻手机，把贺斌中午发的消息放到了众人的面前。

“啊？就二选一啊，没意思…”

“就是就是。”

众人争相抱怨，不过片刻后还是兴奋地讨论起来，不可开交。

“哎呀…反正周一晚自习再投票呢，着什么急啊？”张璇摆了摆手，打断了几人没有结果的讨论，转而问了问江念，“念念，你想去哪啊？”

“啊，我…我不知道。”江念讪讪一笑，摇了摇头，其实她能听出来几人所有弦外之音都是偏向于后者，只是因为觉得幼稚不太好意思，始终没有说出来。

而她呢，她其实不知为什么地偏向前者，而且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也没说出来。

“好吧，反正我们几个意见到时候统一一下一起投就行。”张璇见江念和自己一样不说，也没再问，打了个圆场带着几人继续往前。

“我们吃什么啊？这么多人。”白心霖看着街边的人潮慨叹了一句，有些绝望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吃火锅，我预约过了，时间刚好，就在前面。”张璇“嘿”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答案，等待众人的夸奖，“厉不厉害你璇姐？”

“6。”其他人都是笑着草草回应，白心霖还特意补了一句“璇璇真厉害”，成功激到了张璇，几人张牙舞爪地就互怼起来。

越往里走，街上人越多，无论是耳边的嘈杂，还是眼前的战况火热，无不显示着“热闹”二字，可是江念莫名觉得一瞬间的孤单，转瞬即逝，可是过而留痕。

那个人会和自己一样选择吗？她不知道。

几人在小吃街吃完火锅后继续往前逛，今天考完试，而且周六，也就更不用担心什么行程突然的中断，自然也就是到处闲逛。

说笑之间，几人竟然逛到了小吃街的尽头，商量一番，决定继续右转往前走去，顺便去把奶茶喝了。

不巧的是当众人走到一半，天公不作美，阴郁了一天的天空终于在晚间突然袭击，虽然一开始雨并不大，但对于一把伞都没有的几人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

回去太远，前去奶茶店也不近，眼看着雨点越看越密，几人闪身拐进了左手边的一个路口，向着前面一家亮着灯的店铺走去。

这是一家花店，老板看着进来的几人，虽说一眼扫过去几人都好像在挑选商品，但是他们微湿的衣服暴露了自己，不过她也并不驱赶，默许了对方的躲雨，不过其中一个身影让她热情了几分，“江念，好巧啊。”

江念刚进来正端倪着店里的一切，听到呼唤抬起头，看到了对方的面容，不禁笑了笑，“花姐晚上好。”

“哎？念念你来过这边啊？”张璇闻言凑近过来，有些惊喜地看看两人。

“来过啊，你是她同学吧。”

两个热情的人遇到，就免不了一阵攀谈。

“念念，你来过几次啊？”寒暄了两句，张璇侧过脸看向一边的江念。

“我…”江念回过神，迟疑了一下，她记得自己来过，可是却依旧是记不清了。

“来过两次，还买了花呢。”不过花子玉倒是迫不及待地替她恰巧解了围…但没有完全解。

“嗯？”听到这句话，其他几人全都异口同声然后围了过来。

“一次买的洋桔梗，还有一次是红玫瑰配尤加利叶，应该没记错吧？”

江念一言不发之间思绪微微一动，某个模糊的印象似乎又要清晰几分，“我一个人来的吗？”

可这种尚未凝实的印象却很快被打散了。

“对啊。”花子玉的回答脱口而出，语气很是自然。

“哇，我不信。”张璇有些夸张地和几人交换了视线，“都是别人送念念花，谁不知好歹想要我们江大校花送花了？”

“确实。”又是团结一致的异口同声。

江念想要反驳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会是送给那个人的吗？她能回答的依然只有不知道。

花子玉看看几人，又看看没有异议的江念，也就不再坚持，打了马虎眼就过去了，“说不定我记错了。”

这时候几人的电话声分别响起，逐次和来接她们的人离开了，江念也被司机打着伞接走。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春寒料峭，风里也带上了些许春日少有的寒意，不过车里开着暖气，坐进去一会，周身的湿冷便消散殆尽。

只是江念内心的冰凉却仍然存在，转头看向窗外，车窗上不知何时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

江念几乎是本能地把手放了上去，她知道自己想要画些什么，可是眼睁睁地看着颤颤巍巍的手，半天也画不出一个什么东西，直到把雾全都擦干净了，已经完全能看见外面了，依旧什么都没有。

江念回到家，回到房间，精疲力尽地扑倒在床上，有一种无力的难受充斥心间，眼泪莫名其妙地再次流了出来，恰恰的是这种感觉也很熟悉，但依旧没有相关的记忆。

自己想画的东西是什么呢？

与那个人有关吗？

自己想哭呢？

是因为那个人吗？

她还是统统只能说不知道。

那她知道什么呢？

细细想来，从自己接受那个人的存在，再到现在，尽管她像模像样地整理了好多好多特点，可是那些特点说到底也是毫无根据的。

其他人可以说什么呢？她们可以说知道，说全都知道。

她们可以轻易地否认自己的念头，证明自己模糊记忆的不存在，她们的证据充足而真实。

而自己呢？从一开始，所有所有的念头就都是来自于自己心里的那抹奇怪，到头来的确是什么依据都给不出来。

在车上，自己感觉自己潜意识里是想要在车窗上画出什么的，但是她还是做不到。

连哭都是莫名其妙。

江念有些木然地躺了半天，直到吴姨敦促身上稍稍沾湿的她去洗澡，她才恍惚着走进卫生间泡在浴缸温度适宜的水里，温暖和轻柔包裹着她，这种感觉正在将她拉回现实，拉回那种正常的生活。

她在纠结，要不要全力把这个奇怪的念头抹杀掉。

江念近乎绝望，她闭上眼睛，意识涣散地感受那抹满眼黑暗中唯一与众不同的奇怪，她问自己。

要不要呢？

回归正常，把这些抹除就好了，而对于这一切，其他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知道怎么去选。

思绪临近崩溃，可江念此时惊喜地发现，对于正在试图舍弃那个人，对于那些确凿无比的证据。

她能给出的答案也是不知道。

为什么呢，因为她不想。

对方究竟是谁，她不知道。

但是有一点，对方一定是自己很重要的人。她知道，确定以及肯定。

自己并不是错的，其他人也并不一定是对的。

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吹头发的江念来到了镜子前，再次发现自己来到了充满雾气的地方。

这一次，江念伸出手，闭上了眼睛，放空了思绪，任由那个画成型。

终于她完成了，凭借她的心去画，此后才睁开了她的眼睛。

目光所至，画出来的是个人的样子，虽然很抽象看不出来什么，但是江念得到了对方存在的证明，彷徨的内心坚定了此前飘忽的信念。

对方真的的存在吗？她终于可以说出自己知道答案了，真的。

今天没有月光，并没有见证人间真诚诺言的月神。

小公主的心事不能说给月亮听了。

江念拿出来那本熟悉又陌生的日记本，抚摸着它的封面，有一种沁人心脾的花香由内而外，是卡萨布兰卡的味道，她很喜欢的一种花。

江念闭上眼睛轻轻嗅上一下，随后一页一页地翻过，她知道其中看不出什么，但是细细感觉指尖的触觉，一种满满当当的感觉却传遍了心间。

就这样直到最后，直到真正空白，可是她感官里依旧并不完全什么都没有。

“我们之所以相信，是因为我们愿意相信。”

江念在没有日期的新的一页，写下了新的一行。

小公主的心事一定是有人听的。

是谁呢？她看不见，她不知道。

上面的日期底下又会是什么字呢？她看不见，她不知道。

可是她能用心感受到有什么在那里。

也相信自己终究会知道的。

这是真的，比月亮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