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欧几乎使了洪荒之力，总算是写完了这篇作文。
他没有检查的习惯，从头到尾写完就撂笔溜人了，这点让各科老师点名批评了好多回也没见有变。
这次也不例外，池欧写完作文，一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零五分钟。
距离溜人还剩五分钟。
他搁下笔，下意识侧头去看陈敛，两人成绩相隔太远，座位也跟搁了银河一样。
此刻银河那边的陈敛正焦头烂额地写着综合题，皱起的眉像是山川。
池欧一笑，目光不自觉地被牵向他身后的位置。
那里坐着第一次经历大文考试的尤辰舟，他坐姿端正，面上无色，时而停下来转两圈笔，目光会挑向窗外，不知是纯粹的走神，还是实在淡定，总之给人从容不迫的感觉。
窗外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窗玻璃落在他肩膀，像是原野尽头的天空，令人心旷神怡。
“啧，”池欧撇了撇嘴，“装逼。”
“池欧。”监考老师敲了敲他的桌子，“不许交头接耳。”
在池欧听到呼唤，撤开眼的前一秒，尤辰舟的目光对了过来。两人的视线撞上，池欧被对方的烫了一下，像是吃了败仗的官兵，更为仓促地撤退了。
他记不清尤辰舟看过来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了，好像是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若有考生继续答题则做违规处理……”
“选择题第六个选的什么？”
“A。”
“我操，我最后一秒的时候把A改成了C。”
“相信自己。”
“拿我倒数的成绩信吗？”
“……”
“考得怎么样？”尤辰舟的声音靠了过来，携着少年身上淡淡的体香。
“忘了。”池欧淡声回答。
“昨天几点睡的？”尤辰舟问，“这么困？”
池欧整张脸扎在臂弯，含糊说着：“我饿了也犯困。”
“所以是饿了？”尤辰舟问。
“嗯。”池欧被说中了心事，在臂弯里恨恨说道，“早餐店最后一个包子被我后边儿一大爷买了！”
“他插队吗？”尤辰舟低声问。
“没，”池欧道，“压根没排队，就是没想到他那么精神，我以为老人身体都不咋行，哪想大爷一听老板娘吆喝包子还剩一个了，健步如飞地奔了过去，就他那速度，再过两年一百米记录就不是九秒五八了。”
尤辰舟轻轻笑了笑，转身走了。
池欧突然清醒过来，脑袋里慢腾腾地钻出一个大写加粗的问号。
我跟他说这个干嘛？？？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觉得自己有病。
在下一堂考试开始前五分钟，尤辰舟提着一小袋东西停在了池欧旁边。
“干嘛？”池欧望着他，“参加巴黎时装周来了？”
尤辰舟把东西放在池欧桌上，轻轻说：“下次别掉以轻心。”
池欧盯着桌上的东西看了会儿，然后打开，看见一个面包和一旁牛奶，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考试加油，外加一个开怀大笑的包子。
池欧：“……”
这是关怀吗？不，这是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这堂考的是历史。
池欧单方面和面包牛奶冷战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没撑过饥饿，立着草稿本低头啃完了面包，最后泄愤般的喝完了牛奶。
吃饱喝足，池欧撑开试卷，漫不经心地写了起来。
一天的考试结束后，一场好戏到来。
“池儿池儿！”陈敛严肃地走到池欧身边，把池欧压在桌子下，掏出手机给他看，“尤辰舟出事啦！”
池欧眉头一皱，低头看去。
熟悉的画面冲入他的眼中。
“北美五年游，归来已忘祖，高二新生尤辰舟竟然是个白眼狼，非但如此，多次有人匿名举报受其骚扰……”
和池欧、陈敛的不同，这篇帖子还有配图。是百度百科截图信息，还有尤辰舟和女生的亲密照片。
池欧随便撇了一眼，得出两个关键词，一个是汉奸，一个变态。最后他只能有气无力地评价一句：“佩服。”
“孟姜女这回下血本了啊？”陈敛道，“这也能搞出来。”
他说完这话，不自觉往教室里躲在角落化妆的姜耿看了一眼，心里直道恶心。
“陈敛，”和他不同，池欧挑了挑眉，没看姜耿，而是把目光投给尤辰舟，声音里带着笑，“有人要回城了。”
“啥意思？”
“尤辰舟这家伙，”池欧挪回目光，“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不是，池儿，你不是说你俩不认识吗？”陈敛道，“怎么满嘴都是很熟的样子？池儿你可不许瞒我，我俩才是最好的，快说，你们什么关系？”
池欧想了想，无奈道：“小学同学。”
第二天的考试里，尤辰舟明显感觉到四周轻佻、不屑以及厌恶的目光，回到位置上，原本整洁的桌子被翻得凌乱不堪，桌面上还用口红写着“变态”两字。
他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掉口红，接着旁若无人地度过了这一整天，没有过问那些眼神，也没有表露出一点不满。
像是蓄力待发即将猎食的猛兽。
公交站。
池欧走到站台时，就看见尤辰舟靠在站台角落抽烟，熟稔的样子甚至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池欧走过去，停在了他旁边。
尤辰舟目光一顿，转而摁灭了烟，他似乎不知道说些什么，弯出笑好一会儿才道：“晚上好。”
“还晚上好呢，”池欧道，“都成变态了。”
尤辰舟顿了顿，问他：“你信吗？”
“我又不是傻子。”池欧道。
尤辰舟换了口气，两指揉捏着手心的烟蒂，重新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不知道是那个女生做的，你会信吗？”
池欧盯着黑漆漆的天看了一会儿，回答他说：“不知道。”
尤辰舟垂下眼，没再说话。
“换个条件吧。”池欧忽的说，“如果对象不是你，我不知道。”
尤辰舟心里的暗霾瞬间被拨开：“如果是呢？”
“不信。”池欧道。
—
“哎，不出所料。”周河推了推眼镜，脸颊埋在台灯的光里，“还真没一个人写出来。”
卷子整齐地摆放着，他轻轻念叨：“池欧这小子有点东西，还写对了半个小问。”
说完这话他翻到最后一张试卷，目光在最后一道大题上陡然停滞，他不敢置信地将卷子上整齐的解题过程看了好几遍，最后惊喜地给出满分。
“尤辰舟。”周河念着这个名字，难掩欣赏。
晨曦微漾，将起秋风。
池欧从梦里醒来，茫然地环顾四周，他用五分钟的时间强迫自己清醒，又用三分钟时间骂了一遍学校，最后终于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和以往几天一样，他赶到公交站，看见一个靠着站牌抽烟的大帅比。
看上去还是那么淡定。
真不像一个被霸凌的。
尤辰舟看见他，转手灭掉了烟，冲他一笑，轻声说道：“早上好。”
池欧走到他旁边，淡淡说道：“你今天有两件倒霉事，别急着跟我说好。”
“什么倒霉事？”尤辰舟问。
“孟姜女的战书，还有，今天出成绩。”池欧懒懒道。
“哦，”尤辰舟轻道，“小问题。”
“哟，”池欧难得一笑，“看样子有点儿东西啊？”
尤辰舟的目光随着他的笑柔和起来。
“今天抢到包子了吗？”尤辰舟问。
“今天吃的三明治。”池欧道。
“哦，”尤辰舟笑了笑，“不会犯困了吗？”
池欧斜睨他一眼，说，“饱了。”
从公交站到学校，两人都没什么话。
“池儿，”陈敛一逮着池欧进教室，就拖着板凳靠过去，“想不想听后续？你猜你小学同学的谣言发酵成什么样了？”
池欧撇了他一眼，不耐烦道：“别他妈乱跟风。”
“池儿你可错怪我了，我昨晚可是有在替他反黑，奈何对方太过强大，”陈敛道，“你就听我说吧，现在表白墙上传的都是他嫖并且男女通吃，还说他私生活很乱，这个事情如果让学校那边知道了，他可能会被开除的。”
池欧莫名来火：“不是，至于吗？就他妈拒绝她一下。”
“池儿，这个事有点复杂，听说不只是拒绝那么简单。”陈敛道。
“听说听说，听你妈说的啊？！”池欧踹了他一脚，“不是你自己亲眼看到的别他妈来给我说。”
“池儿你别急，”陈敛道，“这事儿还有转机，我已经向咱班反黑专家凌苇湘同志资讯过了，只要买营销号去——”
“陈敛同学。”他的声音被尤辰舟温顺的呼唤给打断。
“尤，尤辰舟。”陈敛干笑两声。
“谢谢你的好意。”尤辰舟说，“这件事情我自己处理就可以，请你帮我照顾好池欧的情绪。”
池欧：“……”听着不太对，但说不出来是哪里的问题。
“他为啥要托我照顾好你的情绪？”陈敛一语道破，“咱俩不是更熟吗？”
池欧：“……不知道，他有病。”
“池欧，乔哥让你去办公室！”
“登成绩啊？”陈敛问。
“多半吧，”池欧懒懒起身，“还能什么事。”
“看看我的分儿啊！”
“早啊乔哥。”池欧熟练地坐到乔枫旁边的办公椅上。
“嗯。”乔枫神情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
“跟蒋总聊天呢？”池欧调侃道。
“不是。”乔枫皱着眉，好一会儿才说，“这表白墙上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池欧一惊，“你也刷表白墙啊？”
“以前不刷，”乔枫道，“听到一点儿风言风语才来看看。”
“乔哥，这上面都是造谣，你不会真信吧？”池欧道。
“这件事情如果不是造谣，那么就很麻烦，如果是造谣，那么就更麻烦了。”乔枫叹了口气，“我暂时没法作出判断，你先不要干扰我。”
池欧闭上嘴，坐在一旁登起了成绩。
约莫过去了十分钟，乔枫停下思绪，对旁边来交作业的何纪说：“把尤辰舟叫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