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池欧终于看明白了。
两人搁这儿演戏呢。
但他估摸着,这戏才刚刚开始。哪有看完上半场不看下半场一说,池欧默默思考了了一会儿。
“乔老师,”他腾地站了起来,也不默写了,“我肚子疼,请个假。”
“肚子疼?”乔枫质疑地望着他,“我信吗?”
邢娜挤进一句话:“你刚刚不还好好的?”
“我刚刚憋着呢。”池欧面不改色道,“怕你们担心。”
邢娜:“……”
乔枫:“……”
这请假条好说歹说总也还是拿到了。
池欧从校门口出去的时候尤辰舟正和瑟瑟发抖的姜耿走到保安亭,他一转眼发现这俩家伙比他还要慢,赶紧就是一个侧身躲进了一旁的大树后边儿。
尽管距离相对遥远,池欧也尽可能地竖起耳朵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好像是一个关于谁签字的问题。
然后他就听到尤辰舟说:“你先哭,我签吧。”
池欧:“……”真贴心啊。
池欧听得正入神,两人就已经走到了自己前面,池欧见状忙地跟上。一路上池欧东躲西藏,时而佯作顾客溜进一家商店购物,然而每每走到门口,又探头探脑地溜走,时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进一个掩体后,露出半只眼睛观察情况。
“尤辰舟,”姜耿哽咽地说,“能不能不去了?”
然而尤辰舟并没有怜香惜玉亦或点到为止,只是冷冷地启唇:“离最近的派出所还有不到五公里,你可以好好想一下待会儿该怎么说。”
语罢,姜耿的眼泪又下来了。
她开始了无厘头的撒泼,哭哭啼啼地喊着:“这么远的路为什么不坐地铁?!”
尤辰舟显然对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弯了弯唇说:“怕他跟丢。”
“说的什么?”此时的池欧还在想方设法去听两人的秘密对话,试图把自己变成顺风耳,然而几试无果,“妈的,这破耳朵,真没用。”
才说完,池欧耳边飘过一句凉悠悠的声音:“那你摘下来我爹下酒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池欧和陈敛同时尖叫,又在三秒之后同时捂住彼此的嘴,两两相望中有电光火石闪过。
平复了一会儿,池欧探出头去看外边的动静,看见没被发现,才松了一口气,转头来看向突然冒出来的陈敛。
“你他妈怎么出来的?”池欧恼道。
“你怎么出来的我就怎么出来的呗,池儿你可真不够意思啊,这么好的戏都不带上我?”陈敛撞了撞他的肩膀。
“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叫上你,不过我搞不明白,”池欧头疼又气恼地望着他,“你他妈刚刚叫个啥?”
“我看你叫了,我也叫叫。”陈敛道。
池欧:“……”
“自杀吧你。”池欧仓促地踹了他一脚,紧跟着两人。
陈敛也笑哈哈地跟了上去。
“池儿,说说看我没到场时的状况。”
“不知道。”池欧拉着陈敛躲进一家超市,很快又拐了出来,“没有状况。”
“尤辰舟,”姜耿的情绪终于爆发,“如果今天你把我送进去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尤辰舟停了下来,转头看她:“你认为我怕你吗?”
对方促狭的目光让姜耿不禁战栗,她试图掩盖畏惧,强装着淡定:“你大可一试。”
“你只是一个女生而已,”尤辰舟无奈地叹了口气,“何苦把自己弄成白雪公主的后妈。”
“你——”
眼看着就走到了派出所门口,姜耿内心的恐惧如同烈火燃起,她其实是个胆小的人,只是睚眦必报,对于他人的一小点记恨就会放大而行,仿佛要所有人都将她捧至云霄,她于是刻意地乔装自己,让自己看上去更为粲然夺目,而家庭普通的她,为此必须付出代价。
于是她选择了走入二七街,在那里的路口等待着过路人,以□□与他们交换金钱,以此来满足自己对财富的追求。
她的身份通俗来说就是——娼妓。
这是一个不体面的身份,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人所知晓,可是那天晚上,这不堪的秘密终于还是暴露给了这个初来乍到的男生。
碰巧路过远洋的尤辰舟亲眼目睹了肥胖臃肿的男人抱着娇俏的女孩儿,在楼道里亲吻她,女孩儿有些不适地推阻着,嘴里说着:“别在这里。”
以为是受侵犯,尤辰舟毫不犹豫走上前“救”下她,侧头一看,发现是姜耿,他没说什么,想要走开,男人却主动暴露了这个秘密。
姜耿大为羞愤,她拦住尤辰舟的去路,警告他不许告诉别人。
那时尤辰舟依然没有回答。可到了第二天,姜耿发现自己的秘密隐约被人提起了,除了尤辰舟她找不出其他的理由。虽然这个秘密很快就被沉入大海,真正知道的人也为数不多,可她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选择了报复尤辰舟。
走到派出所不远处的餐厅前,尤辰舟突然停了下来。
紧随其后的看戏两人组也猛地停下来。
姜耿压抑已久的怒火也终于抑制不住,她对着尤辰舟大喊:“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尤辰舟甚至有点儿无语:“我有什么错?”
“你们这些好学生,总认为自己的言行举止都是对的,你把我的事告诉给别人你觉得你没有错吗?!”姜耿崩溃大喊。
尤辰舟顿了顿,问:“你是说那天晚上的事?”
姜耿自嘲一笑:“不然还有什么事?”
尤辰舟换了口气,有些无奈。
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在看到姜耿的秘密暴露以后,连夜侵入表白墙账号,以修改文章内容让读者形成视觉误差的形式帮她了却了此事,不禁觉得有点儿好笑。
“你说话啊!”姜耿觉得自己这场争议中站稳了脚,义正言辞地喊道,“你没有错吗?”
“什么?怎么回事?”陈敛深深皱眉,“怎么又说到尤辰舟有错了?”
“不知道。”
尤辰舟平静地看着她:“姜耿同学,就走到这里吧,再往前就不好走了。”
姜耿看了一眼派出所肃然的景象,没明白他的意思。
“那天晚上的事情是谁说出去的并不重要,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不想替自己申辩,是不是我也不重要。”尤辰舟道,“我只是觉得,一个女孩子,没必要这样糟践自己。”
“你我素不相识,实在不想撕破脸,我讨厌交际,也不知道怎么来跟你说教,起初并没有想以这种方式解决这件事,在听说你曾经对池欧的所作所为时,我的计划比现在要残暴一百倍。”
他有能力帮姜耿解决问题,对于自己的舆论自然轻而易举,但他选择了让此事继续发酵,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最好的切入点来报复这个女孩儿。
可是在事情刚开始发生的那天晚上,他犹豫了。
因为池欧说,如果对象是他,他选择无视舆论。
少年说这话时眼尾有光,仿佛一场华丽的晚宴。
这让尤辰舟开始厌恶自己阴暗的处事方式,他突然想温顺一点对待这些不堪入耳的流言。
想让池欧少讨厌他一点儿。
“姜耿同学,我之所以选择以这种方式结束,是因为我的私心。”尤辰舟道,“或许你认为自己的生活不够好,所以想包装自己,可你得知道这世界上比你过得不好的人千千万万,他们有的选择认命,踏实地过普通的人生,有的不甘平凡,以正当的手段获取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而非像你通过不堪的捷径取得。”
“每个人都有对璀璨生活向往与追求的资格,但不能不自爱。”尤辰舟道,“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和喜爱不一定要靠长相和金钱,保持自我最单纯美好的一面,会有人真心喜欢你。我们都是宇宙间极为渺小的存在,即便再是明亮,放入宇宙,也只是沧海一粟。所以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冠冕和财富都是身外之物。”
“说这么多,我只是想劝你停下来。”尤辰舟看了看派出所,“就像刚刚我说的,别再往前了。”
姜耿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她愣愣地望着派出所出神,仿佛已然麻木。
“说了什么啊?”池欧不满地皱起眉,恨不得打通这堵墙,“老子一个字儿没听清。”
“我怎么听到你名字了?”陈敛疑惑道。
“你耳朵有毛病吧?”
尤辰舟不愿等她清醒,冲她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才踏半步,姜耿突然喊住了他。
“尤辰舟。”
尤辰舟停下来。
姜耿顿了几秒,才问:“那件事情不是你说出去的吗?”
尤辰舟淡淡道:“说了,不重要。”
语罢,他转身走了。
池欧和陈敛还沉浸在看戏当中,突然间,两人眼一抬,慌忙地躲进巷道内。
尤辰舟顺着池欧的方向走去,在他们隐藏的位置停了下来。
同一时间,陈敛一本正经地比划着,认真说道:“据史料记载,这栋搂是最近出土的清朝文物。”
池欧:“……”
尤辰舟:“……”
“你说是吧池欧?看,这儿还有涫阁体文字。”
池欧:“……”
“这栋楼,”尤辰舟指着一旁的广告单道,“是刚建的。”
陈敛:“……”
“哟,好巧,你也在呢尤辰舟。”陈敛干笑道。
尤辰舟撇了一眼心如死灰的池欧,不忍打破他们,忍笑道:“嗯,是挺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