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欧正闷头写作业,敲门声撞了进来。
他起身去开门,眸中映上浑身湿透的尤辰舟。
“你游泳去了?”池欧看着他。
“帮个忙。”尤辰舟面露难色。
“说吧,考虑考虑帮不帮你。”池欧道。
“时宁喝醉了,我不知道她家在哪里,放酒店可能不太安全,所以我把她放我家了,我今天可不可以在你家借宿一下?”尤辰舟问。
池欧愣了几秒,发现面前这人身上也有酒味,他胸腔骤然聚起一团火来,“你们俩大半夜跑去喝酒?”
“不是,我以为只是吃饭。”尤辰舟解释道。
“然后就喝上了?”池欧恼道,“尤辰舟你有病吧?人家一女孩儿,你大半夜跟人喝酒,你这禽兽要喝多了对人家做点儿什么怎么办?真他妈不是东西。”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明关心的根本不是这个。
“我不会。”尤辰舟道。
“你俩喝酒是淋着喝的吗?”池欧望着他湿漉漉的一身。
“没,”尤辰舟道,“路上出了点意外。”
“所以可以帮忙吗?”尤辰舟问。
“不可以!”池欧说着,重重砸上了门,把尤辰舟拒之门外。
他转身盯着屋子,火气丝毫没消。
尤辰舟这人是不是有病?大半夜,孤男寡女,跑去喝酒,还他妈喝醉一个,路上出了点意外?鬼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想到这些,池欧就觉得浑身都是火,巴不得一脚把尤辰舟踹楼下。
门外的尤辰舟顿了顿,突然想起这个请求的确不合适。两人尚未确定关系,就贸然同一屋檐下睡觉,不知道池欧会不会觉得不适,但他觉得对池欧不太尊重。
所以他找了楼上的阿姨,拜托她帮时宁换身衣服,把钥匙留给阿姨以后,他转身要去酒店。
屋里的池欧转念一想,如果自己不收留尤辰舟,那么尤辰舟就得回去跟时宁睡一屋,那女的喝醉了指不定干些什么,万一有什么抱着人睡觉的习惯,俩人还得一个被窝,再万一尤辰舟那家伙没啥抵抗力,两人自己干柴烈火干了起来……
不行!
池欧心中警铃大响。
他猛地打开门,尤辰舟正在系鞋带。
“怎么了?”他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望池欧,池欧顿时觉得尤辰舟有点儿可怜,莫名地心软了一下。
“大发慈悲收留你,滚进来。”池欧说。
尤辰舟愣了一下,那个“不太尊重池欧”的想法亮了一下,很快又被想要和池欧在同一间房子里睡觉的诱惑给浇灭。
他笑了笑,走进了屋。
果然,人是会被欲望支配的动物。
尤辰舟借池欧的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了身干衣服,出来时池欧正缩在宽大的电竞椅上打游戏,脑袋上架了副耳机,嘴里嚼着一颗槟榔,不时对着麦骂几句脏话。
对方沉迷其中,对于外界的信息无所察觉,甚至没发现尤辰舟已经洗完了澡,趁此机会,尤辰舟偷偷拍了他的照片。
尤辰舟不太适应在别人家里,如果主人也不主动招呼的话,他会更拘束,所以这会儿就禁不住有些局促。
“坐啊,要我请你吗?”池欧道了一声。
尤辰舟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便抓了个凳子坐到他旁边,“你能听到?”
“我又没聋。”池欧撇了他一眼,“……没让你坐这里?”
“那坐哪儿?”尤辰舟问。
“算了,随你吧。”说完这句以后池欧就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专心打完了这局游戏。
等待途中,尤辰舟目光从未离开池欧,也许是今天的确太累了,看了没多久,他便趴在电脑旁边睡着了。
“一号麻烦挂机,妈逼的碍眼。”池欧深深皱眉,满脸不悦。
“别他妈反驳,你就是菜。”
“对,我是你爹,过来磕头。”
池欧全程骂着打完这局游戏,赢是赢了,数据倒不怎么能看,他同样送了刚刚队里那位菜鸡队友一个举报,不耐烦地把耳机推到脖子上。
也许刚刚实在太入迷,他都忘了尤辰舟的存在,此刻耳中没了方才游戏里狂热的动静,整个屋子安静下来,他一侧眸,看见正睡在旁边的尤辰舟。
尤辰舟生得实在无可挑剔,双眼狭长,阖上时眼睫柳枝般搭在眼下,让人不禁浮想眼睫往上的眸子该有多么璀璨,他皮肤很白,光滑得毫无瑕疵,唇色却偏淡,似是蔫掉的花朵。
池欧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觉得喉口发干,不知是口渴还是因为什么。
对方不知做了什么梦,眉头轻轻皱了起来,看上去不太舒服。
池欧心口软了一下,他抬手,缓慢地凑近尤辰舟的脸,像是那日在木屋外,尤辰舟的呼吸步步逼近时一般。很顺利的,他的手指摁在对方眉心上,抚平了他的眉和梦。
池欧自己都想不到他这辈子会这么轻地触碰一个人,仅仅只是想为他抹平睡梦中皱起的眉。
与刚刚在游戏里口不择言的人似乎不是同一个。
池欧的手机在桌上震了震,他忙接通电话,然而尤辰舟依然被震醒了。
池欧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打电话。
“知道了,明天交,好,谢谢……”
尤辰舟静静等他打完电话,“打完了?”
“嗯。”池欧淡淡点头。
“你还要继续打游戏吗?”尤辰舟问。
“不然干嘛?这么早。”池欧道。
“我们一起吧。”尤辰舟双眼亮闪闪地。
池欧侧眸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不打游戏?”
“你喜欢,所以我学了,一直没敢找你玩儿,怕你嫌我菜。”尤辰舟道。
“你的顾虑是对的,老子最讨厌菜鸡捣乱。”池欧冷冷道。
“我不会给你添乱,”尤辰舟道,“玩儿一局吧,行吗?”
池欧看了一眼他,瞬间觉得拒绝不了。
“你能用小号跟我玩儿吗?”尤辰舟得寸进尺道。
“大号小号不都一样?”
“所以小号也可以?”
“欢迎来到王者峡谷,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全军出击!”
“池神,这个瑶妹怎么一直跟着你?我就剩血丝了他也舍不得来一下。”
池欧顿了顿,分神看了眼一旁抱着手机的‘瑶妹’,徐徐打字:[因为我厉害。]
“你女朋友今天怎么没来?”那人说。
尤辰舟手微微顿住。
池欧习以为常地解释着,“她考试,而且她不是我女朋友。”
下一瞬,池欧卷入一场厮杀,他飞快地操作,而在同一时间,尤辰舟自爆回城,之后奔向刚刚那个人而不是陷入围攻的池欧。
“我靠,辅助你跑哪儿去?!”
尤辰舟还在为刚刚那句‘女朋友’斤斤计较,不管不顾地跟着那个人,仿佛听不到池欧的喊声。
池欧解决完一群人,挂着血丝暗声说:“辅助等死。”
尤辅助:“……看错人了。”
池野王:“……”我信吗?
一直到这晚十二点半,两人终于放下游戏。
池欧做出客观的评价,“除了看错人那局,你的操作其实还行。”
“不过你只会打辅助吗?”池欧问。
“其它的会一点儿,不熟,”尤辰舟道,“一直在练辅助。”
“为什么?”池欧随口问道。
“因为你是打野。”尤辰舟道。
池欧:“……”
“池欧,”尤辰舟轻轻喊了一声,琢磨了一会儿才问,“我睡哪儿?”
也许觉得问得不是很礼貌,尤辰舟改口道:“或者说你有多余的被子吗?我打地铺。”
“没。”池欧这时也意识到自己把尤辰舟招进来无异于引狼入室,他有些苦恼地撇开眼。
“那我睡这儿吧,刚刚试了一下,觉得还行。”尤辰舟道。
“还行?”池欧想起他睡梦里皱起的眉头,不悦地抿了抿唇,“受虐狂吧你。”
不等尤辰舟想出下一个睡觉的地方,池欧打断了他,“睡床。”
池欧家里只有一张床。
尤辰舟一愣,问:“你呢?”
“你是巨人吗?你睡了我就睡不下了?”池欧有些无语,或是心虚,“我他妈当然也睡床。”
尤辰舟怔松片刻,盯着对方干净的脖颈,喉结滚了滚。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池欧有些局促地憋出一句:“别他妈多想,我跟陈敛也睡过一张床。”
“没有多想。”尤辰舟轻轻笑了笑,没敢多想。
尤辰舟不舍得惹池欧不舒服,即便是上了人家的床也规规矩矩地背向着他睡在离他最远的位置。
“尤辰舟你有病?”池欧却忍不住了,“老子是鬼吗?你一直往那边去,被子要盖不上了!”
尤辰舟尴尬地顿了顿,想起自己往远处靠时还带着被子。
于是他又把被子拽了一些给池欧,身子却没动。
池欧也难得说了,抓着被子就睡了。
尤辰舟很少这样无措,他在各方面都得心应手,几乎没有缺陷,却因为和池欧睡一张床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他想骂自己。
半天却挑不出合适的词。
在池欧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入睡。
实际池欧也不见得有多平淡。他抓着手机玩了好一阵,直到听见对方平稳的呼吸,才跟着浅浅入睡。
黎明还未破晓,整个世界黑洞洞的,不知道已经几点了,尤辰舟从一个噩梦中醒来,呆呆地望着看不清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他突然很想抽烟,怕弄醒池欧,便轻手轻脚地支起身。池欧夜里睡眠很浅,一点动静也听不得,尤辰舟那点微不可查的声音仍然弄醒了他。
尤辰舟没意识到这人已经醒了,在通过窗外的光看清对方脸颊的一刻,他又死机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此刻想亲对方的欲望汹涌澎湃,几乎要淹没他所有理智。
他沉沉咽了口气,好半天才清醒了些。
最后他也只是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额间的碎发,轻轻地拨开一些。
月光如泉,一泻千里。
夜让他的声音暗哑而又沉重,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时刻,他第一次对这个人说起不想透露的过去。
“池欧。”
“我不是怕猫,我只是怕你讨厌我。”
断断续续的,池欧没听懂。
“继续喜欢我吧池欧,哥哥以后不走了。”
他声音里带着恳求与真诚,有些颤抖,像月亮坠入河中时,微微荡漾的水波,仿佛一碰就会碎掉。而那个称呼像是拖着尘霜奔走岁月当中很多年,此刻如同久别重逢,却已物是人非,再难听到从前的味道。
池欧睁眼时,尤辰舟已经弓身靠在窗台点上了烟。
几缕烟雾由前至后扬了过来,很快便隐入暗夜。
目光里少年身形高挑,此刻却显得无比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