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章晓青给包括小红在内的战斗中心全体成员开了个会。他一边在白板上写写画画，一边向大家总结着目前的战斗形势：

“目前，对方已经将手伸向了S省的三所重点大学——S大、N大和P大，分别在这三所学校制造了数学化形怪物。其中，S大和P大的数学化形怪物都是依托附着于数学相关事物的普通型化形，而N大的数学化形怪物则是需要依靠短时间内超量反数学能量聚集才能够形成的聚合型数学化形怪物。根据后期的数据分析结果来看，S大和N大的数学能量都在短时间内发生了跳跃式增长，很明显是因为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

“在这三次数学化形怪物事件当中，还有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现象。在前两次的怪物虽然攻击欲望很强，但是实际上攻击是非常没有章法的。而在N大这次的事件当中，我们能够注意到怪物已经具备了一些技巧，或者说……智慧。它甚至在现场抓起了一名同学。尽管后来彭莱和南祎把他救了，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这一举动是颇有嘲讽和威胁意义的。”

“也就是说……对方通过某种方式，在引导着怪物地进化？”彭莱一边记录一边提问。

“现在来说是这样的。”章晓青表情凝重，“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但是可以预想到，以后面对的怪物都会处理起来越来越棘手。所以，肯定是要做好困难准备。”

彭莱也是眉头紧锁，没有回答。

章晓青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现在也有一个算是比较好的消息。敌人这三次行动的目标都是在本市的重点高校里，毕竟别的地方很难聚集那么多的反数学能量。现在各大高校基本上已经进入暑假，同学们大多已经结束期末考试返乡了，像这样的反数学能量聚集情况应该暂时不会发生了，我们也可以稍微……不对！”章晓青的瞳孔突然缩小了，“我们还不能休息！”

“怎么说？”众人齐声道。

“刚才M大的杜金山教授给我打电话，说他马上就要来S市，参与一个面向公众的活动。”章晓青一边摇头一边说，语速很快，“我敢肯定，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而且这回的活动是直接面向公众的，到时候所造成恶劣影响怕是比之前几次都要严重……所以我们，我们一定得提前做好准备！”

“那活动是什么时候？”彭莱问道。

“明天下午两点，东方广场活动中心。”

其实最近章晓青一直感到自己因为心神不宁，原本的判断力和思考能力都不处在一个正常的水平。

他经常会想，自己当得好这个所长吗？

更确切地说，自己能够胜任与反数学能量相关事件做斗争的指挥工作吗？

尤其是在陆均再一次回到自己视线之后，这种不安感就更加强烈了。

章晓青读研的前一年，原属于S省师范大学数学学院的高等数学研究所脱离师大独立挂牌，第二年，开始正式招生。从此，章晓青成为了高等数学研究所的第一届硕士研究生。而二者尚未分离前，陆均就已经在研究所读了硕士，那一年，他是研究所的第一批博士研究生。

他们从此进入到同一个师门，成为直系师兄弟。也从此一同战斗，成为战斗中心配合最默契的搭档。

然后就是那天，陆均跟他说：“研究所已经变质了。”

他至今也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当时不明白，当了所长也不明白。

在他走之后，数学化形怪物几乎再也没出现过，于是研究所成了一个研究大学数学教育的普通研究机构，他也再也没有办法去求证当初的话。

但是章晓青明白，需要解开和陆均的误会，自己早晚也得知道当初问题出在哪。

这个“变质”是什么意思？

如果当初有内鬼，这个内鬼是谁？

他又在为谁做事？

和现在的这些有组织的行为有关系没有？

……

问题一个接一个，不是章晓青一时能想明白的。

于是他离开了研究所，去找一个了一个人。

S市东南，端桥。

端桥并非指代一座特定的桥，而是一个街道的名字。据说，当年真的有一座名为“端桥”的桥，甚至还有一个名叫“端桥相会”的传说广为流传，但现在没人知道端桥在哪，或许就隐藏在端桥一带大大小小的桥梁之间也未可知，不过也无从求证了。

总之，端桥肯定不可能是翠柳公园里的那座。

翠柳公园毗邻师大和师大家属区，沿孔雀河而建，去年才建成。因河畔多种植翠柳得名，每逢春夏，杨柳依依，倒影水中，与青空云影相映成趣。而一座拱桥如飞虹般跨河而建，其桥体由大理石所造，洁白如玉，桥洞和水中倒影合在一起时，如白玉环，形似满月。

桥畔有一老头儿，看上去七十岁上下。他坐在马扎上，盯着眼前的钓鱼竿和水面，身旁还有一塑料桶。桶内除却小半桶河水，空空如也，想必老人在此等了好久，也没有任何收获。尽管如此，他还是神色如常，平静地等待有鱼上钩。

“鱼没上钩，人先来了。”老头说道。虽然感受到身后多了个人影，但是他并没转身，而是等着对方主动靠近。

章晓青拎着个口袋，凑近老头儿，叫了一声“老师”。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研究所所长，章晓青和陆均共同的导师，熊少正。

“有日子没来了啊。”熊少正终于转身，接过了章晓青手里拎的口袋，“够会投其所好的啊。”袋子里面是本市名吃“磨王”臭豆腐，由臭水桥边的路边摊发展而来，目前已是S市内的连锁品牌，同时也是熊少正最喜欢的小吃。

“怎么了最近？”熊少正边吃边说。

“就是……愁呗。”章晓青一边踩着河边的石头一边说，“怪物又出现了。”

听到“怪物”一次，熊少正立刻严肃起来，问道：“现在还有怪物？”

“对。”章晓青心想，老师一天到晚不上网也不刷手机，啥也不愁，真令人羡慕，“比之前更猛，我手头那几个人，快应付不来了。而且……”

“而且什么？”熊少正追问到。

“我看见陆均师兄了。”

“他怎么，他投敌了？”

章晓青摇了摇头，说：“那倒不是。就是他……唉，怎么说呢。感觉总是把我当成是敌人。”

“哦？”

“所以我就在想，他之前说过什么研究所已经变质了之类的话，是不是知道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然后误以为我和背后的始作俑者站在一起。”

“这个事我可能还真知道一点儿。”熊少正端起自己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喝了口水。

“您听到风声了？您当时不是已经退休了吗？”

“我本来也不想管的，毕竟那几年我的身体也不太好。”熊少正叹了口气：“你知道宋杰夫吗？”

章晓青努力调动着脑子里的回忆。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熟悉，但是实在想不起来是谁。

“你不知道倒也正常，毕竟他在咱师门的时候你还读本科呢，但是陆均应该对他很熟悉。”熊少正道，表情中多少带了点苦涩，“他也是我的学生，但是后来不读数学了。而且他转专业的时候还写了一篇痛斥数学的文章，这件事闹得不小，师大很多人知道，不过后来被院里压下来了 ”

“痛斥数学”四个字让章晓青心中警铃大作。这很可能意味着这和反数学能量有关。

“我觉得你已经猜出来了。当时宋杰夫来找了我一次，后来没过多久，陆均就离开研究所了。”

“那他当时跟您说什么了？”

“就说什么研究所是S市的毒瘤之类的，其他的应该跟那会儿那篇痛斥数学的文章内容大差不差吧。然后说什么报复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你们等着吧之类的话。时间太久了，具体怎样我也记不清了。我猜他当时应该也去研究所了吧，可能当时和陆均发生了什么冲突？大概吧，我也不清楚。”

“可是……他如果跟数学化形怪物的始作俑者有关的话，为什么直到这次事件之间的十多年都再也没有任何有关事件发生了呢？还是说……您还记得那篇文章叫什么吗？”

熊少正回忆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具体的名字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当时我们都管它叫作‘宣言’。”

“‘宣言’？”

“反正我就记得这么多了。而且当时我香港访学，对学生之间的这些事都是后来听别人说的。那会儿陆均校内写论文，他应该知道的更多。”

提到“陆均”两个字，章晓青的表情又纠结起来。

“你们两个的事，既然只是误会，既然现在的目标一致，那就没什么大问题，早晚都能解开。”

“嗯。”

明天的活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在现场看到师兄吧。

尽管活动第二天才开始，现场的有关布置已经在提前开始准备了。

一个身穿白色汗衫和灰色西裤，头戴鸭舌帽，面色黝黑的男子正坐在会场旁边的一家冷品店，一边用勺子搅动着冰沙，一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活动现场的布置。而他的手边放着的，正是第二天活动的宣传彩页和一张内场门票。

此人正是不久前在N大门口出现的那个出租车司机，高建国。

一个披散着头发面容清秀的女生竟自坐到他的对面，手里还拿着一张小票。她抬手对着脸扇了扇风，然后不满地对男人说：“老司机你这人可真差劲，竟然丢下我不管。”

高建国抬头，目光一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女孩满不在乎地说：“你除了这还能去哪里？”

“随便你。”男人不以为然地吃了一口冰沙，“不过我可提醒你，师爷说了，你明天不许到这来。”

“师爷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我，”女孩翘起二郎腿，捋了捋头发，“再说我把妆卸了，散了头发，谁能认出我来？况且……”她突然凑近高建国，露出狡黠的笑容，“谁知道你会不会对你当初考研的日子心存留恋，从而对你这位互联网上的恩师手下留情呢？”

“爱抖露！你什么意思？！”高建国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留下这句话后，爱抖露轻飘飘地起身取走自己的奶茶，笑着和店员道了谢谢，阳光开朗的面孔，如同春日暖阳里的樱花一般，仿佛之前的表情，从未再她脸上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