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悲伤地闭上那双和大哥一样的眼眸，没有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

蕾亚低垂着眼帘，也没有继续追问。

局外人的凌林一直安静地观看着这场人生剧目。

直到他们几个心情都平复下来，她才开口问蕾亚，“蕾亚夫人，我没有发现你是如何下毒的。”

蕾亚狡黠一笑，“你才刚来几天，当然不会知道了，不过你肯定看到过大厅里的那几盆花吧。”

凌林回忆着大厅的摆设，恍然道，“是的，我刚进别墅的时候，有看到那几盆白色的花。”

“那几盆不是蔷薇哦，是去年老爷从异地带回的一种花，原本叫什么名字无法知晓，他自己将花命名为“月光”。呵呵，可笑的是，我看到他的手札时，他记录了那种花的花语，竟然是“纪念逝去的爱情”！”

蕾亚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异常浓烈的情绪，那是怨恨、嘲讽、不甘，甚至是杀意，如此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她的脸上明暗交错，恶念糅杂在那张曾经明艳的脸上。

她白玉似的手指，紧紧攥握成拳，此时，凌林才惊觉，蕾亚竟然是深爱过大老爷的。

“莫非他心里的爱情，就是那份不容于世的无耻之情吗？”蕾亚讥讽道，“他可真是为自己脸上贴金，他自以为那是爱，殊不知他只是个可悲、丑恶、卑鄙又下流的小丑！”

蕾亚咬牙切齿地用着她所知道的、最卑劣的形容词描述着那个人。

如今面带狰狞的她，一点儿也没有了之前在玻璃房中的明媚美人的影子。

那个大老爷，把原本憧憬爱情的少女，变成了如今面目狰狞的怨妇。

凌林缓缓走到了她的身边，轻柔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掰开她紧握的手指，果然，指甲已经在那无暇的手心中留下深刻的痕迹，但是没关系，这个痕迹很快就会消失，一切会变回原样。

凌林注视着蕾亚的眼睛，极其温柔地说道，“现在好了，你已经把最浪费你的人生的丈夫舍弃掉了。”

蕾亚呆呆地看着凌林，嘴唇微微颤动，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眸终于被雾气笼罩。

凌林取出手帕，温柔地为她擦去那些眼泪，也抹去她曾经隐忍的痛苦和悲伤。

蕾亚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把毒液洒在那些花盆里，如果浇了水，毒液就会挥发，时间久了，人就会失眠。”

“嗯，夫人其实跟艾德先生一样呢，这样的温柔，如果大老爷没有每天亲自照顾那些花，就不会中毒了。”

“呵，他可是每天亲力亲为照料那些花，没有一天假他人之手。”

“怪不得呢，实际上，你和艾德先生下的毒，单独来说，都不严重，但是两者相加，就改变了性质，如果长期接触，就会致命。”

蕾亚和艾德呼吸同时一窒，他们都没有想到彼此会阴差阳错地一起下毒。

“不过，这也是以后的事了，至少现在大老爷的死跟你们下的毒没有关系。”凌林的视线转向仍然瘫在地上的管家，“管家先生，我想你还有什么事没有说吧。”

管家抬起头，坚定地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到了现在，你还想继续隐瞒吗？”凌林眸光一凝，“如果你们早点把所有事都说出来，很多事就不会发生了。”

她蹲在管家面前，直视着这个一瞬间沧桑了许多的老人，“你在那天的现场，其实发现了安夫人的东西吧。”

管家闭目不言，嘴唇紧紧抿着。

“不会的，安她一直待在别馆，不会来主屋。”艾德立马反驳，迫切地向管家求证，“管家，没有这样的事对吗？”

管家仍然死死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管家爷爷，请说出来吧。”

入口处传来一道坚定的声音。

众人回头，来人是凌蓝和里奈。

凌蓝赶紧解释道，“我没有想把里奈带来，是......”

“不关凌蓝的事，是我自己跟来的。”里奈认真又坚决地对管家说道，“说出来吧，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管家痛苦万分地看向里奈，手抬起又落下了，认命般地说道，“是的，我在老爷手中发现他抓着一个手环，我有印象，那个手环是属于安夫人的。”他低着头，如同垂死的老狗，“第一个发现的佣人也看到了，我给了他一些钱，让他离开了这里。那手环已经被我烧掉了。”

“难道真的是安吗？”艾德不愿意相信，拼命摇头，“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是她。”

凌林终于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够了！”

“你们就是一直这样，自顾自把什么事都隐瞒着，才造成了那么多的误会！安夫人没有杀人！”她声色俱厉地吼道。

场面一度安静了下来，她不留情面的视线扫过一个又一个人。

一时之间，被凌林的气势压制，这些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与她对视。

“你们都害怕刺激到安夫人，但她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脆弱。”她缓和了语气，“我认真问过安夫人了，那天晚上她的确来了别墅。”

说话时，她的视线似有若无地瞥过里奈，发现他神色平静，毫无波澜。

她继续说道，“她是因为想要见里奈才来了别墅，谁知道碰巧大老爷那时候正在二楼楼梯上准备下楼，他看到安夫人很激动，下楼时，可能踩空了阶梯，不慎坠楼了，安夫人很害怕，但还是靠近想看看他怎么样，大老爷想要拉住她，手环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大老爷抓在手里的。”

管家失声叫道，“真的不是安夫人推老爷下楼的吗？”

凌林肯定地点头，“安夫人对那时候的记忆很清晰，她跟我说的时候，很有逻辑，我确信她没有说谎，她看到大老爷想抓住她，就害怕地逃走了，大老爷是在她离开之后，心梗发作才死的。”

“所以，从这个结果来看，蕾亚夫人、艾德先生和安夫人三人，都不是杀人凶手。”凌林感慨道，“如果你们能彼此坦诚，早该知道这个真相了。”

说完，凌林不再停留，把凌蓝拉走之后，彻底将空间留给了那些局内人。

是夜，里奈独自找到了凌林。

他满怀诚挚地对她感谢道，“谢谢你，让我们知道了真相。”

凌林没有看他，而是遥望着窗外的月亮，“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了吧。”

里奈没有回应。

她回头看向他，平静地问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让我调查？”

里奈笑得很腼腆，“我想看看，你们这些外来者的出现，会不会让事情发展产生变化。”

他的身影闪闪烁烁，如同卡机的画面，隐约之间，似乎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那个模样的里奈，衣衫褴褛，残留的衣物上留有大量的血迹以及焦黑的痕迹，脸上也染上了很多血色，一只眼睛闭着，血肉模糊，栗色的头发也因为沾上了血液，变得黏腻发硬。

那副样子凄惨至极。

凌林眼眸震动，这副影影绰绰地变换并没有持续很久，里奈就变回了之前瘦弱但干净的形态。

“你...”原来他们都已经死了吗？“这里的一切是怎么回事？”

里奈仍然温柔地笑着，“也许是因为我的执念吧，产生了一个特殊的空间，与这件事相关的人也循环往复地过着一天又一天。”

“这么说，他们也都......”

里奈点头，“会活在这里的人，也是死在这里的人。”

他深沉的眼眸中，映射出当初的画面。

当年......

在这个空间里，已经模糊了他的时间感，他已经记不得具体是多久之前了。

那是大伯父出事之后，被治安官发现了，他的体内有着异常的毒素，于是便怀疑他的死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治安官们就此开始调查，但碍于他们是豪族，又实在没有找到什么确凿的证据，渐渐的，只剩下一个名叫贝克的治安官仍在坚持调查。

经过他的不懈努力，终于发现了一丝线索，他找到了那个被打发走的佣人，也从佣人嘴里得知了，大老爷死时手中抓着手环，只是那个佣人并不知道手环属于谁。

得到重要线索的贝克继续积极调查，随即发现了蕾亚和大老爷夫妻关系很差，有明显的动机，而那位传闻中深居简出的安夫人，他也一直寻找着机会想要见一面。

终于，某一次，被他找到了这样的机会，他看到了安夫人和里奈的相处，有了一个震惊的想法。

他犹豫之后，找到了艾德先生，试探了他的这个想法，而艾德怪异的反应，让他确信了这也许就是事实。

艾德知道贝克不会轻易罢休，于是承认了他在大老爷的饮食中下了毒，他可以随时接近大老爷趁其不备下毒，这并不是难事，他还说毒药已经被他处理掉了。

贝克还有所疑问，但是仍然决定先将艾德带回治安局，结果遭到了管家地阻拦，争执之下，引来了蕾亚夫人和里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