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得及多想，一连串消息连环轰炸，消息提示音响个没完。

孟溪点开信息，一张半身照赫然出现在聊天窗。

男人穿着正式的高定西装，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支架的无框眼镜，眉目含笑。

像个斯文败类，孟溪在心里评价。

曾院长：小孟，今天下午有空吗？

曾院长：我朋友的儿子前几天刚从美国回来，大你两岁，也是搞AI的，有空你们一起吃个饭？

曾如云是岑骥的同门师妹，五年前岑骥飞机失事后，她便对师兄的得意门生照顾有加。

孟溪多次申请科研经费被驳回，都是曾如云在其中周旋，才批了一部分下来。

光是承这份恩情，孟溪也不能拒绝。

孟溪：有空的，曾院长，这位帅哥应该怎么称呼呢？

曾院长：瞧我这脑子，忘了跟你介绍，他是符教授的儿子，叫符璟良。

孟溪：符教授？

孟溪心头一跳。就是那位凭借儒雅气质和出众样貌，稳坐研究所所草宝座二十年的符教授？

联系那张斯文败类的照片，符璟良会沦落到来相亲的地步？还是说万亩鱼塘不介意再多一条鱼。

曾院长：啊，对，就是研究AI芯片与系统的符教授，你上学时还跟他做过项目。

曾院长推来一张好友名片，对符璟良吹捧一番，特意嘱咐孟溪好好发展。

孟溪顺手发出好友申请。

纯白头像旁的英文名引起她的注意：Miles。

是她想的那个人吗？

就职于美国顶尖学府，所发表的AI大脑研究相关论文屡次突破AI界认知，被誉为AI脑力学之父的Miles，难道是个花枝招展的28岁年轻人？

孟溪陷入自我怀疑，人与人的差距竟比人与狗的还大。

经过三十分钟思想斗争，孟溪坦然面对现实，如果没有她生产科研废料，怎么能衬托别人的科研成果之宝贵。

聊天框删删改改，最终发送出去两个字：你好。

窗口上，“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让她屏住呼吸。

几秒后，她担心的事情都没发生。

符璟良既没发来“？”、“你谁？”这样打击人自信心的回复，也没把她当做垃圾信息或骗子直接拉黑。

符璟良：很高兴认识你，叫我璟良就好，请问怎么称呼？

孟溪用难以描述的表情看着符璟良发来的猫猫疑问表情包，心想这就是和海王聊天的打开方式吗？

立马下头的孟溪无所顾忌，直接切入主题。

孟溪：我叫孟溪，曾院长把你的名片推给了我，下午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符璟良：孟小姐的邀请，必须如约而至。想吃什么？我请客。

孟溪：都行，AA就好。

符璟良考虑周到，订了研究院附近的餐厅。

餐厅菜式齐备，孟溪才看半页菜单就有四个想吃的菜。

出于礼貌，她没有立刻点菜，而是将菜单推到符璟良面前，“看看想吃什么？”

照片弱化了面部骨骼的立体感，符璟良本人比照片更胜一筹，是放在人群中，第一眼就会觉得惊艳的长相。

无框眼镜中和了五官的攻击性，平添几分书卷气。剪裁得当的深色西装搭配一条酒红色领带，吸睛却不会过于跳脱。

符璟良接过菜单，仔细浏览，手指在桌面一下一下地轻点，似乎经过深思熟虑，终于挑中了两三个配菜。

他浅笑着将菜单推回，同时也把主菜的选择权交回孟溪手中。

“你吃辣吗？”孟溪看着辣子鸡、水煮牛肉、尖椒兔咽了咽口水。

“吃辣不在行，但是我会尽力。”符璟良的回答令人如沐春风。

孟溪正要落笔，忽然抬头，谨慎道：“你吃兔吗？”

符璟良粲然一笑，“吃啊。兔兔那么可爱，当然要吃兔兔。”

“啪嗒”，手中的笔掉到桌上，一路滚到地上。

孟溪收回惊掉的下巴，弯腰捡笔，指尖勾住笔的一瞬却触碰到一只精美无暇的手。

“我来吧。”符璟良拿起笔，率先起身。

孟溪报之以僵硬的微笑。

好在餐厅上菜快，尴尬的气氛没持续太久。

符璟良全然没有大科学家的架子，发起的话题全是围绕孟溪，不像部分小有成就的男人，饭桌上酷爱对自己的事业夸夸其谈。

在他的引导下，孟溪打开话匣子，从科研方向聊到校园生活，从兴趣爱好聊到人生理想。

孟溪由衷地觉得符璟良这个海王没有浪得虚名，就算不是大科学家，光凭高情商和对分寸感的极致掌控，在陪聊界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刚上的菜都冒着热气，只有水煮牛肉看着温度刚好。

孟溪夹了一大筷子水煮牛肉，送进嘴里，红油之下的牛肉烫得舌尖发麻，她舍不得吐出来，胡乱嚼两下，整个吞下去，呼出一口热气。

迷蒙的眼睛里，一个身影越来越近。

就在符璟良贴心地倒了一杯冰水，递到她手上的时候，秦昭停在桌旁，撂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跟我走一趟。”

孟溪猛灌一大口冰水，舌头总算有了知觉，狂扒几口辣子鸡，才抬起头。

符璟良抢先开口，“什么事，要她跟你走一趟。”

不知是刻意还是偶然，“你”字咬得尤其重。

孟溪觉察到秦昭寒意刺骨的脸彻底黑下去，连忙打圆场：“害，我前几天不小心遇到点事，你放心，绝对不是大事，最多录个口供。”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字斟句酌地解释。

“那个，回头手机上聊！”不等符璟良反应，孟溪抓住秦昭的手臂快步往外走。

餐厅外，秦昭板着脸，甩开她的手，自顾自地上车，重重关上车门，仿佛车门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发动机响起轰鸣，迷彩越野仍停在原地，喇叭不耐烦地鸣了四声。

反光镜里，孟溪看见秦昭杀气腾腾的脸，感到莫名其妙。

这才几天不见，变脸比翻书都快。

她回忆起方才冒犯的举动，提醒自己清醒一点，现在秦昭是执行长，而不是那个面冷心软的同桌。

*

执行长办公室，门紧闭着，防窥落地窗关得严实，闷得喘不过气。

两个人剑拔弩张地面对面站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激烈的争吵。

秦昭松了松领口，想借此消散火气，面上没什么情绪，声音比往常还冷上几分，“他是谁？”

“什么？”孟溪早已打好关于X2041所有回答的腹稿，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哦，你是说刚才那位帅哥，算我半个学长，他爸是我以前的老师。”孟溪模糊掉关于AI研究的部分。

“你放心，他和X2041也没有任何关系。”

秦昭手一紧，把制服袖口的扣子捏得粉碎，“你很在乎他？”

“哈？还好吧，学长人挺不错的，很健谈，饭品挺好，能处。”孟溪仔细想了想，觉得总结得挺到位。

秦昭哂笑，“所以你喜欢他？”

“倒也没那么快，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喜欢不喜欢得相处之后才知道。”孟溪坦诚道，心里却不是滋味，秦昭和她什么关系，凭什么管她喜欢谁。

她还没发火，秦昭的脸色却阴沉到极点。

孟溪装作没看见，没好气道：“你叫我来就为了问这些？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孟溪。”听见她说要走，一腔无处发泄的邪火偃旗息鼓。

秦昭眼眶潮红，大步上前挡住她的去路，“别走。”

“还有事？”孟溪疑惑地看着他。

秦昭注视她许久，在唐突与沉默之间选择了沉默。

他点点头，“对。向萌自首了，你要去看看她吗？”

“好，麻烦了。”孟溪客气道。

突然的疏离像一把打磨开刃的刀，刺破胸膛，扎进心脏。秦昭强忍着心脏的闷疼，回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孟溪见他难受，瞬间消了气，谁也不再提刚才不愉快的对话。

“向萌在哪儿？我们走吧。”孟溪主动递上台阶。

“好。”

他转身的一刹，孟溪似乎看见他眼角湿润，长睫上不经意挂上晶莹的水珠。

真是气魔怔了，孟溪拍了拍额头，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

留置室。

向萌端正地坐在独凳上，双手拷着醒目的金属手铐，见她进来，扯出一个笑。

“你们聊，我先出去。”秦昭声音发闷，攥着捏碎的扣子，余光落在孟溪身上。

孟溪给他一个眼神，他立刻心领神会，退出留置室，守在门外。

逼仄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你想问我为什么来自首，对吧？”向萌平静地看着她，短短几天仿佛脱胎换骨，没有一点怯懦的影子。

“你想问，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为什么把自己搭进来。”

她自嘲：“这个问题我问了自己无数遍。”

“从我妈妈嫁给贺恒兴那天起，我再也没有感受过一天的自由。从小到大，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贺翎飞消失就好了。可是后来，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改变了我的想法。”

杏眼中泛起火光，“我要亲手杀了他。”

“背负着杀/人的罪恶感不会有自由，贺翎飞要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我也要赎完我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