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向前走去,街巷也不安静,只是四周的行人商贩全都换成了阴魂,或是其他已有实体的小鬼。
不知其中是不是还混着些实力超凡的大鬼,有如上次直接挡开断妄的那个看不清脸的男鬼。
城中灯火通明,如果忽略游走的“人”身上头上的那些各种凶器的话,这应当是一道灯火辉煌的温馨景象。
两个活人走在一群亡魂中间,难免会遭到一些侧目。
时不时会有一些小鬼侧目看来,盛千景也不在意,正好借着回头找找有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也许是因为是人鬼交界处,对于生人已经见惯不怪。这些鬼魂看完一眼也就回头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该吃吃该喝喝,该闹闹该笑笑。
看样子是没打算搭理他们。
盛千景和辞亦就这么走出一路,也算是受了万众瞩目了。
“这里没有陈景舟,不过我们可以上其他地方找找。”辞亦道,”师叔,你是想先找人,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盛千景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不觉得凭他二人可以一晚上就从这里揪出陈景舟。
况且也不知道人家到底在不在这里。
盛千景思考一番,回道:“先休息吧,就这一时也不知上哪去找,明天了解了解地形先吧。”
陈景舟在哪里不知道,二人既然来了,就只能暂时定下慢慢查看。
况且还有凌澌。
罗衣神君说会在到安城见,应当也不会出现在鬼城,盛千景想着待到白日人城再看看情况。
“嘻嘻。”四周传来几声少女的调笑音。
“你瞧着他们还拉拉手呢。”“定是一对儿的。”
盛千景听清内容低头看向自己和辞亦还拉着的手,说道:“不会刚才一路上他们回头都是看这个吧?”
那些个声音不小,辞亦明显也听到了。
但他没什么不自然,反而是看向那群发出笑声的少女鬼们。
盛千景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目光,辞亦道:“不知道,我想他们应当没那么少见多怪的。”
盛千景欲收回手,方才两人也就是开开玩笑,没必要一直牵着手,确实显得奇怪。
辞亦却握得更紧了些,他举起两人拉着的手到面前:“师叔不是说保护我?”
盛千景果断抽回手:“算了算了,你还是自己保护自己吧。”
辞亦就这么举着手看他离开了,身旁的调笑声也减弱了。
他回头瞪了她们一眼,抬步跟上。
城楼上高挂的骨灯随着天边攀升的日头而熄灭,只剩一盏森森白骨累成的灯笼随着风摇曳。
盛千景把辞亦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抬开。
昨晚两人随便找了间客栈,对于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起了些争执,最后还是被辞亦说服。
两人一起确实可以更好有个照应,况且不是他出钱,也不好再多辩论什么。
盛千景回头看一眼边上:小七没醒。他蹑手蹑脚的下床。
比起师州,到安城的早晨倒是没那么吵闹了。
明明是白日,却也没有什么鸡鸣狗吠,万籁俱寂。
这样的宁静除了在壶天之外真是少见,盛千景挪到窗边将窗子打开。
窗子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成了眼下他听到的最大的动静。
盛千景下意识回头去看一眼辞亦。
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回头望向窗外。
就在他看向外边时,余光扫过院中,貌似站了个白衣人。
可等他低头去寻找时,却什么都没有。
盛千景不自觉地嘀咕出声:“奇怪?我看错了?”
将窗子撑开后,他没有去打扰辞亦,自己在桌边坐下后从壶天中掏出把剑——是无悯。
想着之前的那个幻境,他对此还有些好奇。
“就是不知道无悯能否劈开结界,我倒是有些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盛千景端详着手里的剑,口中试着念了念对无悯剑的召唤口令。
无悯微微闪了两下光,以作回应。
“千、师叔。”辞亦醒来就见到盛千景手中拿着把剑的景象,开口询问,“怎么了?”
盛千景见他起身,将剑随手塞回去,道:“没事,一会儿我们出去看看。”
辞亦点点头,重新将身上的各种配饰正了正。
盛千景看看他这样子,笑道:“是不是比原来的衣服穿着更有气度?”
辞亦道:“是,但也更累赘了。师叔平时爱穿这种?”
盛千景撇开脸,略有些心虚:“不是,我就是看着好看随手收藏了一件,便宜你了。”
二人就着这些有的没的讨论着下楼,掌柜的站在柜台前打着算盘,听见有人下楼就自然的抬头招呼。
看见他俩的一瞬间眼神却变得复杂起来,疑惑中带着些震惊。
但只是一晃而过,随后便被堆砌的笑意掩盖,口中招呼道:“二位是昨晚来的客人?睡的可还好?”
盛千景和辞亦昨夜来时见着的并不是这个掌柜。
盛千景轻声与辞亦道:“看来这个才是真正的掌柜。
这是人城的掌柜。
到安城是属于衍神的城池,当然是属于人间的,里面的一切设施自然也属于人间。
至于为什么现在的到安城成为了交界处,恐怕得等有机会去问问这里的城主才能得知了。
盛千景挂起笑回答掌柜:“挺好的,掌柜的你忙,我们出去走走。”
到安城中没什么拿得出手特地夸赞的,相比起昨晚的满街灯火,白日里的景象反而被对比的萧瑟。
街道里行人往来也都自己做自己的事情,相互交谈的人很少,少了人声,难怪盛千景一早时觉得宁静得很。
除了偶尔的几人交谈声音,也就盛千景脚上的铃铛有些动静,随着他的步调而时不时响一下。
但是轻轻浅浅的,很容易就被盖住了。
盛千景看着两边的铺子,夜里的小鬼们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却随着动作和话语而显得热热闹、和和美美的。
白天的人们,反常的景象让盛千景总觉得相当不舒服。
或许是周围的气氛使然,辞亦说话时也凑着他的耳边:“师叔,你看天。”
盛千景不明所以地抬头,但是这一眼就明白了辞亦为什么喊他看天。
他道:“是天气的问题吗?为什么是青灰色的?”
辞亦道:“如果不是偶然的话,我觉得这座城池肯定是被什么东西罩着的。”
盛千景低下头,他自己也想到了,听到辞亦这么说,于是偏头去看他:“阵法?”
辞亦点头。
二人的视线于此交汇,皆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肯定。
辞亦道:“不过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拿一些阵法压一压很正常。”
盛千景收回目光,他倒不是特别在意阵法,毕竟俩人只是来寻人的,这些事情倒是与他们没有关系。
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且先走走看看吧。”
不过二人没走两步,南柯一梦便不再随着他的步子去响,而是有些混乱。
两人抬头就见着前方的一白衣青年看着与四周氛围格格不入。
他身着一身透白的衣衫,在灰蒙蒙笼罩的氛围下,他站的地方都好像要比四周白净些。
这身衣服二人不久前刚刚见过的,只是当时天黑,没太看得清楚。
这一下子倒是清楚的看见他衣服侧边的摆上绣着一个占了半边衣摆的纹绣,样式虽然简单,但能看出来是个简化的鹤纹。
“陈景舟。”
两人同时出声,但都默契的降低音量,相视一笑。
陈景舟从摊子上买了什么东西后就转身离开了,二人赶紧跟上。
可没想到只一个拐角对方就不见了。
南柯也消停下来不再乱响。
盛千景看着前方的墙面,道:“死胡同,他去哪了?”
辞亦道:“他不是一般人,飞天遁地,或者如那日般化身入影。”
盛千景眼神落在辞亦身上,没想到他与人缠斗时还能注意到这些。
他道:“忘记了这茬,这下跟丢了。”
辞亦安慰道:“没事,至少知道他确实在这座城中,省的我们一个一个去找了,只要他在这里还有未完成的事,应当一时走不了。”
盛千景走近他一些,赤金轻敲手心,思索:“有什么事情可以值得他一直在这里留着呢?”
辞亦道:“不知,不过我们可以问问,说不定城中有什么就是说值得他注意的。”
二人调头往外走,既然这死胡同中什么都没有,那就干脆先上城中溜达两圈,熟悉下地形也不至于让他再一个转角就丢了。
辞亦接上自己的话道:“嗯,不然我俩搞些乱子?”
盛千景这回忍住了没有再拿赤金敲他脑袋,这脑子本来就不知道在想什么了,一会儿敲的更不知东西了。
他换成敲了敲辞亦的手臂道:“傅元今天天都教你些什么?你怎么老是有这些流氓似的想法,搞出什么乱子谁来收场?还得是我们。”
辞亦无所谓一笑,被盛千景忽的伸出的手拦住。
他疑惑看去。
视线从盛千景身上落到外面经过的那几人身上。
重重的袍子压着他们的肩膀,宽大的帽檐挡住了那些人的脸。
可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明显就是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伙无色国的人。
“这些人脚程倒是快。”盛千景拉着辞亦微微向里退了两步,在城中,他懒得再和这些人争执。
两人影在巷子的阴影中,辞亦伸出手搂过盛千景道:“师叔,干什么整的和偷情一样?”
对方也没多少人,不多时便走完了。
下一刹,盛千景便将辞亦丢了出去,他走出巷子道:“我让你偷情!”
顶着一样的脸,说着一样的话。
有时候真不能怪盛千景分不清,是辞亦太没有分寸感,自己怎么说也是他师叔。
这层身份,是约束他的,也是约束自己的。
辞亦稳稳站住后,赔笑道:“错了错了。”
盛千景转身便离开,二人倒也没有刻意再去追那些人,只要看一眼那些人走的方向便可以看见全城最瞩目的高楼。
想必是去了城主府喽。
他对这些人到底来做什么的没兴趣。
辞亦也没有。
二人便朝反方向离开,路过城门下,抬头就看见了昨日没有注意的骨灯。
如其他成双成对的灯笼不同,这只独独一盏挂在入口的顶上。
材质更是骇人,一眼便能看出——是由人骨制成的。
盛千景甚至可以轻微听见,没有绑死的骨头之间,随着摇曳撞击而发出的喀拉喀拉声。
白日里城外进来的都是正常人,守城的卫兵也不是如昨晚那般高大且面相诡异的阴兵。
盛千景道:“小七看到那个灯了吗?”
“嗯。”辞亦回应“这么诡异的玩意儿挂在那儿,看着可不像什么装饰。”
“是啊,而且白日里也不收起来……”
两人一直盯着城楼上的灯看,很难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一人路过他们身边,不经意注意到他们的谈话,道:“两位对这灯感兴趣?可知道这灯的来历?”
盛千景收回视线,向着那人看去,是一穿青杉的人,脑袋上顶着个纱笠,手里握一把拂尘。
看不见脸,只听声音判断,应当是个年轻的女子。
他向对方里面示礼:“什么来历?”
对面神神秘秘的说:“人骨制成。”
盛千景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要说什么,只得:“噢——”了一声附和。
对方扫了两下拂尘,做了个思考状,良久才道:“听说是从前的化照国主,听信了巫师的谗言,找了许多个极阴的命格,将那些人剥皮取骨才做成了这盏灯。”
“化照?”
“剥皮取骨?”
盛千景和辞亦两人罕见的对于一句话的重点不在同一点上。
二人互视一眼,盛千景是化照的人,自然重点会在化照上,但是他有些不清楚辞亦为什么反而对剥皮取骨这种事更感兴趣。
两人都没有继续追问,那人或许是觉得没意思了,也可能她就知道那么多。
没再就着这灯多说,只提醒两人道:“到安城中行祭祀,今日歌,明日舞。虽说不建议出门,但二位要是有兴趣可以到了晚上打开窗听听。”
那人说完便自顾自地走了。
或许是好意还特地提醒一下二人不建议出门,但却又突兀的提起让他俩开窗听听。
辞亦道:“来历不明,师叔,我们不必理会。”
“嗯,“盛千景当然知道,只是有一点在意的,他对辞亦道:“这是人鬼交界的城,为什么还要举行祭祀?是这城中人间的习俗?还是冥界的?”
第22章 到安城何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