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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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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将至,宴上宾客陆续离去,迢迢银河从远处的天边倾泻而下,很快铺满了整个苍穹。那最后一缕晚霞也随风散去,消失不见。

梁老太太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看不出情绪,管事的匆匆赶来,只道燕知仍在院中玩骰子,他们这些仆从不知该如何是好。

梁老太太手中拐杖轻轻敲打了一下地面,道:“走吧,去会会她。”

院中早已人去茶凉,只有燕知在抛骰子玩,她并不是好赌之人,手法生疏,那骰子在桌上转了两圈,就不声不响地停下了。

有些幼稚。

梁老太太问道:“这位姑娘,天色已晚,为何还不回家去?”

燕知笑笑,扔了那骰子,摇着扇子往她这边走:“天色何时晚了?我看老太太精神矍铄,想是再喝两杯也无妨。”

梁老太太不悦:“早些回去吧,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若早回,就有好酒吃了?”燕知勾着嘴角,眼神凌厉,“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怎地等半天了,也不见你家那位郎君?这么不懂事?都不知道要出来敬酒么?”

梁老太太怒极反笑:“好啊,既然姑娘执意要见我那体弱多病的孙儿,那便随我来吧。”

“哈哈。”燕知促狭地笑笑,“如此甚好。”

她朱唇轻启:“待见了人,若是我满意,那万两黄金就当我随礼了。”

此事不提便罢,一提,便如火上浇油,梁老太太登时沉了脸:“姑娘好大的算盘,钱财脸面,你是全要占。”

“做生意嘛,精打细算,不寒碜。”燕知笑意盈盈,忽地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若是你那孙儿我不满意,你可要遭殃了。”

梁老太太冷笑:“那请姑娘随我来吧。”

燕知摇了摇扇子,掩面回头,瞧了眼藏在暗处的何以忧与小张,无声地用口型说道:“我去把他们都杀了。”

“燕知,别胡闹。”

何以忧眼神示意她,燕知权当没看见,跟着人,脚步轻快地往别院走。

新房内,施未无聊地将所有油灯的灯芯挨个儿剪了一遍,好让这豆大的火苗烧大一些。他剪到最后一个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傅及又一次躲到了房梁上。

施未只是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剪那个烛心。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清瘦的人影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傅及眉头微蹙,他直觉这人走路姿势很怪,但一时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你就是历兰筝?”那人开了口,施未转头看向他。

不算高,和历兰筝差不多。很瘦,喜服穿在他身上总有种空空的感觉,好像下一刻就会被夜风刮跑。

施未又注视着他的脸。

面色苍白,颧骨处透着两抹不太健康的红晕,五官倒是清秀,但远称不上惊艳,和梁老太太比起来,更是威严尽失。

屋内灯火通明,将那人的神情变化照得一清二楚。他见施未久久不答话,便道:“你为何一直看着我?”

施未眨了下眼睛,放下手里的剪子:“我在家的时候,听说你性格残暴,相貌丑陋,近来又因一场重病,性格变得极为古怪,如今看来,生了重病是真的,其他的,倒还得思量一二。”

那人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那摆在桌上的剪子,问道:“你刚刚在剪烛花?”

“是。”

“小心烫到手。”

那人淡然说着,施未愣了下,道:“你和老太太一点都不像。”

“像的。”对方说着,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将那剪子收起来,然后静静坐在了桌边。

施未也坐了过去。

相顾无言。

傅及就看着,总觉得好像还漏了什么。

半晌,他忽地想起来,糟了,这不得喝交杯酒,然后洞房?

他捂脸,接下来怎么办?

施未余光瞄到了他的小动作。

霎时,师兄弟之间似乎产生了不得了的心灵感应。

施未脸色顿时难看许多,那人望着他,问道:“你喝酒吗?”

“不喝。”

“好。”

他也没有强求。

施未心头闪过一丝疑惑,只听对方又道:“今天宴会上来了个难缠的客人,祖母还在处理这件事。明天你莫要为了这件事冲撞祖母。”

施未:“……”

其实我觉得没人能打死燕知。

别问我为什么这么觉得。

施未紧抿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圆话,对方又道:“我叫梁柯。南柯一梦的柯。”

施未憋了半天,好歹吐出一个字:“哦。”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那人似有几分愁苦,施未根本不会安慰人,他甚至猜不透为啥这人上来就对他吟诗,这种突如其来的煽情只会让他更尴尬。

他艰难劝着:“这有什么,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会好起来的。”

梁柯莞尔:“这话我听太多了,但一直没见到所谓的万木为春。”

“你一直在这里不出去,当然见不到了。”施未此刻只想逃离这种令他头皮发麻的境地,连声道,“当务之急是早点睡,别想七想八的。”

“早点睡?”梁柯轻笑,“你那小情人儿答应吗?”

“啊?”施未满脸困惑。

“亲事定下之后,祖母派人打探过了,你心悦那位年轻夫子,可惜那人挨了某个打手一掌,不幸身故。”

施未无言,这怎么和他听到的版本完全不一样呢?那什么什么夫子应该还活着吧?否则历姑娘千里迢迢赶过去救人,不就扑了个空?

那人却又说道:“但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那是什么?”

“若你的心上人因此事殒命,你还会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废话,因为我不是历兰筝。

施未觉得他可能是伤了脑子。

不懂有钱人九曲十八弯的心肠。

他想着,又听梁柯说道:“因此我推测,你那心上人没有死。而且——”

“而且?”

“他待在房梁上偷听那么久,想必也累了吧?”

施未:“……”

傅及:“……”

简直离谱!

“咔哒——”

梁老太太打开了别院的门锁。

燕知见这别院竹影深深,宁静无边,笑道:“真是隐居避世的好去处。”

“见笑了。”梁老太太做了个“请”的手势,燕知便大大方方踏了进去。

脚下便是一条狭窄的鹅卵石小路,路边放着地灯,忽明忽暗,遍地都是斑驳的竹影。燕知笑笑:“是有几分意趣,但是——”

她顿生不屑:“恐怕不能住人。”

“怎么不能住人?”

梁老太太拄着拐杖,而她身后早已空无一物。

“这里布局有问题,本该是聚阳之地,却被这地灯压得死死的。这竹林也不是活物,阴气太盛,人住久了容易五脏虚衰,得不偿失。”

“姑娘眼光毒辣,可惜为人处事太不计较后果了。”

梁老太太手持拐杖,重重地敲了下地面。那斑驳的竹影瞬间拔地而起,成为有形之物,尖锐有如芒刺,直接将燕知扎了个对穿。鲜血淋漓,染红了那条小径。芒刺退去,再度成为匍匐于地的影子。

梁老太太再次敲响地面,燕知的尸首应声倒地。

“不自量力。”她冷哼。

头顶却遥遥传来一声笑:“你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梁老太太抬头,只见燕知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竹梢,那挺拔的竹子被轻轻压弯,在风中微微摇曳。

她无声无息地从竹梢上飘下,落到梁老太太面前,笑着:“真小气,就见个人,还要给我搞这种小动作。”

她低声道:“不会你那个孙儿,不是个人吧?”

冷冷夜风穿过竹林,刺骨寒意扑面而来。

梁老太太盯着近在咫尺的美艳女子,杀意暴涨,可对方的掌心却轻轻压在了她的拐杖上,悄声道:“被戳中痛处就恼羞成怒,你不比历炀高出多少。”

她咯咯直笑,掌心之下陡然失了力,梁老太太抽杖挥来,燕知后撤一步,那拐杖扑了个空,重重砸在了地上,坚硬的鹅卵石瞬间四分五裂。

“啧。”燕知觉得没意思,躲都懒得躲,在那拐杖第二次劈下的时候,她两指微张,轻巧地夹住了那根圆木。梁老太太冷哼一声,手中拐杖竟是变成了一把锋利的竹剑,剑锋下压,斩下燕知葱段似的白皙指节。

“啧。”燕知甚感无趣,“就这?”

她甩甩手,那血淋淋的伤口处再度长出了完好的骨头、血肉与皮肤。

一切完好如初。

梁老太太还是拄着拐杖,神色冷峻:“是我低估你了。”

“嗯,还有呢?”燕知不以为意。

“但你不该仗着有几分本事就来惹怒我。”

梁老太太端着那高高在上的姿态,燕知哂笑:“你还不好惹?不过是区区——”

话音未落,身后竹林便像是活了过来,将她层层包围。

燕知冷漠至极。

叶落如雨,铺天盖地,本该柔韧的竹叶此刻坚硬似铁,划开整洁干净的衣物,再破开细嫩的皮肉,割裂搏动的血管,再从另一处完好的皮下破出,嵌入冷硬的地面。

一时间,鲜血如注,遍地狼籍,碎裂的石屑混着烂透的五脏六腑,杂乱无章地铺着。

燕知睁着眼睛,目光涣散,动也不动。

梁老太太蹙眉,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一探虚实。突然间,燕知眨了下眼睛,伸个懒腰。

梁老太太迈出去的脚停在了原地。

“扑通——”

燕知在那法阵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梁老太太凝神,没有察觉到周围有活物的气息。

真死了吗?她想。

“真死了。”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不轻不重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梁老太太一顿,刚要发力,燕知的大拇指就已经按在了她颈部搏动的血管处:“你猜,我有没有本事,现在就掐死你?”

梁老太太不答,燕知笑笑,凑在她耳边小声道:“真无聊,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敢对我大呼小叫。”

梁老太太眼底闪过一丝动摇,她并未使上全力,但若只是一般修道之人,也绝不可能在这竹林中全身而退,甚至于说毫发无伤。

她在心底重新评估了下燕知的价值,而后镇定说道:“先前是我招待不周,还请姑娘见谅。”

“啧。”燕知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发出这种声音了,这代表她的耐心到达了极限,“说些我爱听的,否则,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姑娘无非是想见见我那孙儿,可今夜洞房花烛,怎好让姑娘搅局?老身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想必姑娘你,也能体谅老身一片良苦用心。”

“哈哈,倒还是我的不是了?”燕知大笑,却是松了手,“既然如此,那我真是好奇他们会拥有怎样的一个夜晚。”

“姑娘说笑了,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

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洒落在挺拔的竹身与沙沙作响的竹叶上。血珠自叶间滑落,在裸露的鹅卵石上溅出一点斑驳血迹。

梁老太太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瞪大了眼睛。

她完全没有看清燕知何时出的手。

“我不会立刻要你的命。”燕知冷冷说道,“但也只有炷香的时间。时间一到,若无人救你,你就等死吧。”

她那漂亮的眼睛在这瞬间,变得晦暗阴沉,令人不寒而栗。

她伸手,指腹点在了那满是皱纹的额头:“区区虎妖,也敢和我斗?”

指尖一弹,梁老太太应声倒地。

一只受伤的金眸大虎奄奄一息地趴在了她曾自以为傲的阵中。

“我已经很给面子了,何姐姐。”燕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竹梢,一人怀抱琵琶,静默而立,衣袂翩跹,眼波流转,足尖不染一粒纤尘。

作者有话要说:施未: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补充一下,燕知的修为在目前活着的角色中,能排到前三,所以她很强。梁老太太也很厉害,可惜遇到的人是燕知。

不妨猜猜前二是哪两个(转圈)(指还活着的)

后知后觉发现我可能真的发刀片发蛮多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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