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近的东西不多，郁玖颐给他空出来半面墙的衣柜，他把所有衣服摆进去以后还有空余，她又把一些反季节的挂回去。

左边是简单的黑白灰，右边是跳跃的黄粉蓝，明明挨在一起，界限却清晰分明。

因为这套房子的空间不大，每个区域都很好找，祁连近用不着郁玖颐指导就非常轻松地摸清了地形，将自己常用的生活物品陆陆续续地摆上。

郁玖颐双手抱胸，在家里溜达一圈。

男人的衣服，男人的拖鞋，男人的杯子，男人的办公光脑……男人。

她左右扫视着一直往前，正好撞到要回卧室的祁连近，额头差点磕到他的鼻子。

独居时觉得恰到好处的空间，多个人就拥挤起来。

郁玖颐对他顿时有些不满：“挤死了。”

“我说过我那边有更宽敞的地方，但你不愿意搬。”祁连近说。

自觉理亏，她冲他的后背做个鬼脸，嘟嘟囔囔地回到沙发。

等祁连近再回头，她的头已经完全被挡住，只有翘上天的两条腿在乱晃。他在上回两人签署协议的椅子旁坐下，再度认真观察这个地方。

除了基础的生活家具，郁玖颐的卧室堆满各种各样的装饰品。

在床头坐成一排的小玩偶，床边悬挂的中国结，墙上的两幅油画还有几盆正开花的绿植。

他以为那郁郁葱葱的样子是仿真盆栽，就和天台花园里的那些一样，走过去摸了才发现，竟然是真品。

“机器人养的，我可没这水平。”声音突兀地从背后传来，郁玖颐不知何时坐起，双臂搭在沙发边缘，看着他，“看新闻吗？快开始了。”

电子屏幕展开，她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过来。

平时在部队，只要没有任务，所有人都必须坐在屏幕前一起看新闻，每个月还有小测，不及格的会受到体力惩罚，从在军校开始就这样。祁连近还以为刚才她只是为了讽刺他随口说的话，没想到郁玖颐真的也有这个习惯。

能源峰会是近期的热议话题，新闻正着重报道，印南徊的脸在屏幕上一闪而过。

祁连近听到郁玖颐轻轻地“啧”。

话音刚落，画面切换，举着话筒的记者开始采访他。

印南徊是所有被采访人中唯一不需要翻译配音的外盟人，在冰河联盟求学的十五年经历，让他不仅说得一口流利的冰河语，还带点中央星口音。

谈话间，他不仅分享了自己在这次峰会上的所见所闻，还毫不避讳地提起自己的母校——克洛西军校。

“他一个星海人，竟然能上冰河的军校。”祁连近不禁回忆起当时的舆论。

“他是混血。”郁玖颐说，“母亲是星海高官，父亲是冰河工程师。他成年之后才需要选择籍贯，哪边的学校都可以读。他在入学测试评定出的天赋力是S，身份又这么特殊，两边联盟都抢着要。”

天赋力是每个宇宙人与生俱来的能力，从S到D一共五个等级，通过后天培养可以得到提升，但也就最多是从D突破到C的程度，S级属于绝对的天才。

不过这项数据在社会中运用得并不广泛，为了避免歧视和霸凌现象出现，普通院校和用人单位均被明例禁止询问和测量他人的天赋力，只有一些条件较为苛刻的机构和学科，譬如军校和较为尖端的细分学科，才有资格进行这项测评。

所以往年间也不乏只是好奇想测测自己的天赋力而报考军校的学生。

星海高官的天才后代加入冰河军队，想想都知道里面会牵扯出多少机密，却不料，印南徊以优异的成绩从克洛西毕业，扭身入了星海籍。

他的所有操作合法合规，也不曾涉及泄密问题，克洛西军校当年招他的理由是广纳人才，总不能现在说“要不是看重你妈是星海高官”，军队又不能真的放个外籍人入伍，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此事闹得很大，但外人基本都只知道个大概，郁玖颐竟然连细节都如此清楚，与当事人当时的关系恐怕十分亲密。

“发生过这种事，冰河竟然没把他拉黑名单，不仅准他来参加峰会，还单独采访。”祁连近意外。

郁玖颐笑：“毕竟这世上哪有永远的敌人。”

祁连近望着屏幕里的印南徊出神。

“怎么了？”她都怀疑他相中了他，“刚才在店里没看够？”

“印南徊有些地方给我的感觉……”祁连近说，“和道然很像。”

无论是样貌风格，还是说话的语气，没办法很确切地说哪里一样，但就会给人很相似的感觉。

“你们以前交往过？”

郁玖颐反问：“你觉得我把谢道然当他的替代品？”

“那你是吗？”

两个人不断地向对方抛出问题，又都不回答问题，拉锯般地试探。

“是挺像的。”郁玖颐承认，正因与他们都有过非常亲密的接触，她更能感知出这种接近，“我可能就是喜欢这一款吧。”

祁连近却幽幽道：“你上次说，我这种才是你的理想型。”

一句话把她噎住。

她知道祁连近没把那句话当真，却忘记每个胡言乱语的人都会为自己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也许我只是不懂……爱。”郁玖颐硬着头皮找补，“年轻的时候以为那样是自己喜欢的，等到阅尽千帆才发现什么最适合我。毕竟大数据不会出错。”

她的“年轻”和“阅尽千帆”之间隔了一周都不到，祁连近瞥她，不说话。

印南徊的采访终于结束，新闻播报进入下一个话题，他的脸终于从屏幕上彻底消失。

“你很在意嘛。”郁玖颐又说。

“毕竟我们说好了，要慢慢培养感情。”祁连近回答，“我不希望‘执行任务’的过程，会是我们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十五分钟。”

做个婚检可给他得意坏了，还不忘加上那五分钟。

郁玖颐正腹诽，家政机器人敲门。

“亲爱的玖颐，你还没有设置晚饭菜谱，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就说漏了什么。

家里突然多个人，都在忙他的事，没安排晚饭。忽然被提醒，郁玖颐发现自己的确有点饿。

她打开门，让机器人进来。刚准备设置菜谱，抬头看向祁连近。

“你对料理机的手艺有没有兴趣？”

祁连近不理解：“不是已经有机器人了吗？”

“那个没用过嘛，又不能退货，万一有什么惊喜呢。”

祁连近默了默：“你是不是故意的？”

“被你发现了。”她咧嘴。

谢道然送她那么久，她不用一次，现在他搬进来了，她又想起。

纯粹想要坐实他背弃朋友还小人得志的形象。

在边际星十顿有九顿是营养液，对祁连近而言，能尝到食物的口感就是好事，他没理由挑三拣四。

“看你吧，我都可以。”

于是郁玖颐拍拍机器人的小脑袋：“不用啦么么，你去充电吧。”

“好的，玖颐。”机器人回答，“如果有需要，随时呼唤我。”

它离开房间，回到自己的充电桩。

“你的机器人叫‘么么’？”祁连近问。

“对。”郁玖颐起身，准备去厨房摆弄摆弄那台料理机。

祁连近跟上：“它直接叫你的名字。”

机器人可以设置很多种称呼，“主人”“大小姐”“少爷”甚至“尊贵的皇帝陛下”，许多人为了感受到权威性，与机器人划分开，都会选择带有尊敬意味的称呼，他以为，郁玖颐也是如此。

祁连近发现缪疑说得对，他真的完全不了解郁玖颐。

很多他想当然的东西，与她实际上表现出的截然相反。

“么么可是朋友！”郁玖颐说，“当然要直接喊名字。”

“也对。”

他们已经站到料理机前，打开操作说明。

“咦。”郁玖颐看祁连近。

“读不懂？”

她哪有那么笨：“不是。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怎么拿机器人当朋友。”

“可以理解。”祁连近却回答，“我有一台用了很多年的机甲，它甚至没有植入人工智能系统，但我也拿它当朋友。”

郁玖颐根据食物库存选了几道菜，料理机开始运作。

它还是和机器人有些区别。

虽然机器人在数据分析的情况下能做到操作最简化，但毕竟它只有四只伸缩机械臂，可施展的范围有限，料理机却可以一边切菜一边炒菜，一边焯水一边削皮，效率非常高，稍微有些麻烦的地方是操作者需要提前将足够量的调味品放进调料舱。

总之不到半小时，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新鲜出炉。

“看起来不错嘛。”郁玖颐拍了张照片留念。

望着一桌菜色，祁连近心里却有股淡淡的异样。

“我们的口味很接近。”他狐疑道。

“不，这都是你爱吃的。”郁玖颐说。

他惊讶地看她。

“毕竟你搬来第一天，算个客人，总该招待招待嘛。”她解释，“不过就这一顿，以后可没这种好事。”

祁连近低头轻笑：“这也是资料里写的？”

“我对你了如指掌。”郁玖颐冲他眨眼。

料理机的厨艺虽然非常公式化，但也在及格线上，比一些号称创新、卖得死贵但味道差劲的餐厅好得多，这顿饭吃得还算圆满。

机器人来收拾整理，祁连近发现自己的光脑里莫名其妙弹了好多条未读消息。

莫尚安的虚拟小人捂着满是惊恐的脸。

“谁来劝劝？”

“道然疯了。”

“你这也有点太过分了吧。”

“不是，祁连你……”

他一路上划，看到最早的一条，是张截图，郁玖颐的生态圈。

“第一次尝试料理机，超出预计！”她发的配图中，除了桌面菜色，还非常清晰地露出了坐在对面的祁连近。

虽然只到脖子，看不见脸，可但凡有些消息渠道的人都能猜到。

不久前，谢道然才大张旗鼓地分享过他如何买到一台最新型号的料理机并送给了郁玖颐的故事。

结合两条状态，再联想祁连近和谢道然的关系……

救命。

“你和朋友的前任联姻，住进朋友的前任家，吃着朋友送给前任的料理机做出来的菜？”莫尚安难以评价。

可是，祁连近看着莫尚安的消息，想了想，纠正他：“郁玖颐说她和道然没有在一起过，不算前任。”

“这是重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