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零点刚过，布鲁斯照旧穿上蝙蝠侠制服去夜巡。

他在几个月的蝙蝠侠生涯里已经慢慢摸索出夜巡的规律，有意识地按照哥谭的实际情况，制定一些有利于夜巡的规则。

借着夜色，蝙蝠侠降落到戈登家的天台上，等待戈登到来。

一个想法在脑中逐渐成型。

戈登需要有一个能联系到他的方式，并且这个方式能够让他不管处在哥谭的哪个位置，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戈登需要帮助。

今晚算是两人第一次正式以合作的方式交换情报，他们需要确认接下来的计划是否可行。

一旦中间出现变故，他们必须第一时间通知对方做出改变。

交谈到最后，蝙蝠侠告诉戈登，以后他需要找蝙蝠侠时，他可以打开蝙蝠灯。

戈登松了口气：“我正想说该怎么联系你，总不好每次都是你神出鬼没地来敲我的窗户。”

他的话听起来怨念十足，主要是蝙蝠侠这种幽灵一样来来去去的方式对他的心脏实在不太好。

蝙蝠侠没什么表情，就算有戈登也只看得见紧绷的嘴唇和冷硬的下颌。

只是他敏锐地察觉到蝙蝠侠今天似乎还有什么事要问他。

这家伙没有像以往一样，以强势的姿态通知完计划不等人说完话就消失的没影。

蝙蝠侠还蹲在天台的栏杆上。

戈登主动开口：“蝙蝠侠，你还有事吗？”

蝙蝠侠的薄唇紧抿着，仿佛正在心理纠结。

沉默了片刻，蝙蝠侠沙哑粗粝的嗓音问：“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育儿书？”

戈登：“……”

蝙蝠侠：“我记得你的儿子已经几个月了，你应该有经验。”

戈登：“……！”

他就是很惊讶，蝙蝠侠问这个是因为他有了孩子吗？

也是，蝙蝠侠是人，又不是真的蝙蝠妖怪，怎么会没有孩子呢？

只是蝙蝠侠的行事风格让戈登很难想象到他抱着宝宝哄睡，还给宝宝换尿布的场面，这有点超出他的想象了。

但戈登警长还是决定好心地指点了蝙蝠侠几句，毕竟在当爸爸这方面，他确实比蝙蝠侠多出几个月的经验。

……呃，他是指如何从育儿书里找出有用信息的经验。

蝙蝠侠白膜后的眼睛认真地盯着戈登，直到戈登喋喋不休地把自己所有的经验一股脑地塞给他。

戈登：“……你必须知道，不是所有育儿书里说的道理都是正确的，你需要选择性地阅读，按照宝宝的实际情况来操作。”

大概是第一次有人向他讨教育儿经验，戈登看来多少有些兴奋，镜片下的眼睛亮晶晶的。

原本插在风衣里的手也激动到拿出来比划挥舞，睡眠不足导致暗黄的脸色都红润了几分，雀跃的神采看起来还想继续说下去。

漆黑的蝙蝠披风划过夜空，蝙蝠侠沙哑的音色与寒冷的夜风碰撞：“戈登，谢谢你的建议。”

高大的人影消失，天台上只剩下猎猎寒风与缩着脖子的戈登。

戈登警长：“……”

他摘下眼睛，擦了擦镜片上雪花碎。

蝙蝠侠真难伺候，他说的。

*

凌晨两点五十分，蝙蝠侠结束今晚的夜巡。

雪下的越来越大，屋顶、街道、一盏盏暗淡的路灯都盖上了一层薄雪。

布鲁斯蹲在屋顶，一边等待蝙蝠车，一边眺望着整座城市，夜色下的哥谭有一种蒙着朦胧白光的圣洁。

昨天是平安夜，今天是圣诞节，哥谭总算有些节日的气息。

他看见有不少商铺外都已经挂上了圣诞节的装饰，有几个装饰漂亮的圣诞树在深夜里闪闪发亮。

幼年时，每到圣诞节要来临的时候，布鲁斯就会提前准备好一只大大的红色袜子，他会在入睡前整整齐齐地将袜子摆放在自己的枕头边。

在五岁前，每一次布鲁斯都下定决心告诉自己，一定要亲眼看见戴着红帽子的白胡子圣诞老人来给他送礼物。

他想知道圣诞老人是不是真的从烟囱里爬进来的，想看看圣诞老人的驯鹿和雪橇。

小布鲁斯还很想对圣诞老人说一声谢谢，因为他的礼物总是那么满足布鲁斯的心意。

然而他每一次都撑不到零点，就在母亲或者父亲的故事声中，渐渐睡去。

等到他再醒来时，天色大亮，阿尔弗雷德叫他起床吃饭，他会发现自己枕头边的红袜子里已经鼓鼓囊囊地装着礼物。

这时的小布鲁斯总会兴奋又遗憾地打开袜子，倒出里面的礼物，然后踩着绒毛拖鞋冲出房门，举着礼物向爸爸妈妈，还有阿尔弗雷德炫耀。

玛莎和托马斯会亲热地抱起小布鲁斯，疼爱地亲亲他白嫩的脸蛋，夸张地赞扬他是个好孩子，小布鲁斯就会骄傲地挺起胸膛。

度过一个圣诞节他就又长大了一岁，可他还是没有见到圣诞老人的样子，小布鲁斯为此怏怏不乐。

直到六岁那年的圣诞节，他在夜晚被一声台灯落地的巨响惊醒。

睁开眼就看见朦胧的黑暗中，他的爸爸妈妈惊慌失措地往地板上躲，爸爸的手上还拿着原本放在他枕头边的红袜子，妈妈的手上则拿着包装精美的礼物。

睡眼朦胧的小布鲁斯：？

于是从那一天起，布鲁斯知道了每个小孩最终都会知道的道理，圣诞老人不存在。

如果你放在床边的袜子里有礼物，那一定是爱你的人装在袜子里的。

之所以玛莎和托马斯会暴露，是因为以前假扮圣诞老人送礼物这件事都是阿尔弗雷德来做，年轻时的特工经历让他不会惊动熟睡的布鲁斯。

这一次恰好阿尔弗雷德有事外出，假扮圣诞老人的重任就落在了玛莎和托马斯的身上。

结果很显然，两人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他们不小心碰到了床头柜上的台灯，惊醒了布鲁斯，就这么华丽丽地暴露了真相。

得知真相的小布鲁斯很生气，他板着一张小脸，颇有一种小鬼当家的严厉感。

玛莎和托马斯憋着笑，轻声：“布鲁斯，很抱歉让你知道这么残酷的真相，但是爸爸妈妈是爱你的。”

布鲁斯摇摇头，满脸严肃：“不，爸爸妈妈，你们应该早点告诉我，我才不会少说了那么多句我爱你们。”

他踩着柔软的被子站起来，一下子扑到玛莎和托马斯的怀里去，声音甜甜地：“我就知道，只有你们和阿福最知道我喜欢什么。”

玛莎和托马斯被儿子的拥抱搞得一颗心像融化的草莓冰淇淋一样，甜甜的滋味淌了一地。

他们约定好，要一起度过往后的每一个圣诞节。

——到布鲁斯长大成人，到玛莎和托马斯都老去。

可是如今再过不了几年，布鲁斯就快到父亲死去时的年纪了。

蝙蝠车的自动系统找到布鲁斯，他从落满薄雪的屋顶跳下，平台上留下两个脚印，又很快被新雪覆盖，像他从未来过。

布鲁斯漆黑的身影行动迅速，一眨眼就没入车内。

头盔上落了些雪的痕迹，他拍了拍，在粗糙的凯夫拉材质手套上留下一点湿痕。

蝙蝠车退出小巷，但车头却朝向了与蝙蝠洞相反的方向。

布鲁斯想去买些圣诞节的礼物，送给阿尔弗雷德，送给维维安。

这是他七年来回到哥谭的第一个圣诞节，是他成为蝙蝠侠以来的第一个圣诞节，是他的蓝眼睛宝宝出生后的第一个圣诞节。

布鲁斯认为自己有必要让这个圣诞节过得有意义些。

正巧这时车内响起阿尔弗雷德的声音：“老爷，你恐怕需要去一趟超市或者便利店，现在还有没休息的商店吗？”

布鲁斯：“怎么了？”

阿尔弗雷德：“我测试了家里的几款尿不湿，发现没有一款适合维维安小少爷使用，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尿不湿的材质问题。”

“总之，维维安小少爷使用之后会留下红印，我觉得不够安全，所以你能去再买些新的回来吗？”

布鲁斯默默打开导航地图，的确还有商店没有关闭，在哥谭这个时间还开着的店铺，多少沾点……

但恰好满足布鲁斯此刻的需求，蝙蝠车循着路线在哥谭夜深人静的街道疾驰穿梭，很快找到这家商店。

店铺应景的立着两颗闪闪发光的圣诞树，店铺内灯光明亮，透过玻璃能看见干净整洁，摆得满满当当的货架。

布鲁斯看见门口的木牌上标识着营业时间，是夜晚十二点到凌晨六点，有些像专门开给那些喜欢夜间活动的人。

商店里货物齐全，从枪支弹药到日常生活用品，再到瓜果蔬菜垃圾食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里面只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充当收银员，穿着灰色工装，看起来和寻常老头没什么两样。

这里似乎没有安保设施，也没有黑=帮打手，就让这样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单独在店里守着。

布鲁斯看着他抖着手撕开薯片包装袋的样子，都怀疑这老头能不能拿得动枪。

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警惕。

这家商店的位置不算隐蔽，可他成为蝙蝠侠的这几个月来竟然一次也没有发现这家店。

他在来之前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处普通的地下黑市，现在看来却不尽其然。

布鲁斯潜入店铺内查看一番，发现这确实是家看起来做正经生意的商店，连安保系统都和普通超市差不多。

里面的售卖货物干净又卫生，瓜果蔬菜肉类都足够新鲜，没有过期药品，连枪支弹药都是上等货。

布鲁斯有点懵，就这种店开在哥谭，还在深夜营业，又足够有威慑力的安保，不怕被抢个精光吗？

哥谭各大帮派林立，腐败的政府势力也分成好几派。

这些人打起来可不讲武德，街头械斗，巷尾火拼，一年不给哥谭人民看上十几次天然烟花都算他们遵纪守法。

就算这家店背后站着的是如今势力最强盛的罗马人法尔科内，也总会有人胆大包天。

哥谭的黑=帮有自己的规矩，但不多。

布鲁斯绕着商店四处查看，没有在附近找到仓库，也没有找到任何帮派据点。

他现在怀疑店里那个白胡子老头有问题。

不过在试探这个家伙前，布鲁斯没忘记买圣诞节礼物和尿不湿。

他把货架上尿不湿一扫而空，三个购物推车叠得高高的走向收银台。

蝙蝠侠遵纪守法，买东西绝不赊账。

白胡子老头被他突然从店内出现惊了一跳，看见蝙蝠侠的装扮时，苍老面孔上的惶恐不像作伪。

潦草的花白眉毛下，有一双幽绿的眼瞳，年轻时这双眼睛或许如狼一般狡诈犀利，但此刻只有惊惶与恐惧。

白胡子老头哆哆嗦嗦地往收银台后面的柜子躲，皲裂的厚嘴唇嘟嘟囔囔地念叨：“别、别杀我，我是好人。”

他看起来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实人，像哥谭那种蹉跎窝囊了一辈子的底层人。

——但真的是这样吗？

布鲁斯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老头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遗憾的是，他暂时没有发现破绽。

布鲁斯冷冷地问：“多少钱？”

白胡子老头被吓得肩膀一抖，可他无处可逃，又不敢不回答蝙蝠侠的问话。

苍老的嗓音惊恐得劈了叉，带出一丝尖利，抖着手扫描这些商品，战战兢兢地告诉蝙蝠侠应付多少钱。

布鲁斯掏出一把现金放在柜台上，然后才伸手抓住老头的衣领扯向自己，沉声问：“你替谁工作？”

白胡子老头幽绿的眼瞳骤然紧缩，颤抖着嗓子回答：“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布鲁斯没有从他的表情和语气中察觉出撒谎的痕迹，他有些疑虑，却还是放开了老头的衣领。

在老头身上，他大概率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但布鲁斯还是警告他：“如果你敢有任何隐瞒，我会让你知道可怕的下场。”

老头嗫喏着点点头，并飞快后退远离蝙蝠侠。

布鲁斯继续问了些有关这家商店的问题，但白胡子老头都一无所知。

他像是第一天才来到这里的无知路人一般，对这家奇怪商店的异常都表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无视。

布鲁斯没有放松警惕，他悄悄留下定位器和监听器，选择先离开。

如果真有什么问题，这家伙总会漏出马脚。

现在，蝙蝠该回洞了。

目送着满载而归的蝙蝠车从视野里消失，白胡子老头轻笑了一声，这个笑声意外的年轻，不带一丝老气。

“可惜，见不到维维安小时候的模样，不知道刚出生的他丑不丑……”

他站在店门外，明亮的玻璃窗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一个年轻优雅的男人，一头花白色的潦草短发变成微卷的深黑色过肩长发，身上平平无奇的灰色工装也化作了贴着金色甲片的深绿色法袍。

黑发绿眼的男人不轻不重地嗤笑一声：“哼，蝙蝠侠？愚蠢的新手奶爸！”

他一挥手，整座商店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里恢复成本来的样子，一栋破烂的危楼。

……他走向漆黑的街道，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这里从来都没有过一家开在深夜的商店，蝙蝠侠也没有来过这里。

蝙蝠车正疾速在哥谭深夜冷清的公路上。

车内，布鲁斯凝视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道路，忽然微微皱起眉。

他眨了眨眼，似有所感，但又很快恢复正常。

今晚的夜巡还算顺利，结束的时间也比近几个月来都要早。

也就撬购物超市的大门多花费了一些时间，主要是他不能破坏大门的锁。

天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为了买尿不湿和圣诞节礼物去撬锁！

不过他付了足够钱，希望白天超市负责人不会吓一跳吧。

布鲁斯想到这儿，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圣诞节礼物，薄唇轻轻勾起一个笑，希望阿福和维维安会喜欢。

回到蝙蝠洞后，布鲁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快速脱掉制服，洗了战斗澡，然后换上一套柔软舒适的睡衣。

阿尔弗雷德不在蝙蝠洞，那应该是在楼上照顾维维安。

由于他们没有准备，家里没有婴儿房，布鲁斯就把宝宝床安置了在自己的房间。

他的管家和他的孩子现在都在他的卧室里。

布鲁斯提着几袋尿不湿，又抱着送给阿尔弗雷德的礼物和维维安的蓝色海豚毛绒玩偶离开蝙蝠洞，悄无声息地回到卧室。

卧室内，阿尔弗雷德正在哄又饿醒一轮的小维维安，经过一个白天的照顾，他喂奶的动作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维维安刚哭了几声，眼泪花在眼角打转，阿尔弗雷德就用奶瓶他的堵住小嘴巴。

生理需求第一的小宝宝都是有奶万事足的，一个劲儿地猛吃，也不管晶莹的泪珠都还挂在眼角呢。

阿尔弗雷德面上带着笑，轻轻擦去宝宝眼角的泪珠。

怎么看都觉得他们家的宝宝哪儿都好，喝奶的劲儿头真足，爱干饭的就是好宝宝。

沉浸在宝宝喝奶的可爱画面里的阿尔弗雷德都还不知道家里的蝙蝠回洞了，于是他刚刚把维维安喝完的空奶瓶拿出来，房门就突然从外打开。

布鲁斯举着礼物，笑着说：“阿福，圣诞快乐！”

他两三步走上前，又拿着手里的蓝色海豚毛绒玩偶怼到宝宝床里，睁着大大眼睛的小维维安面前：

“还有维维安，我的蓝眼睛小宝宝，你也圣诞快乐！”

阿尔弗雷德接过礼物，无奈地轻笑一声：“老爷，你不会是特意为了抢在我前面送礼物，才决定半夜去撬仓库的吧？”

布鲁斯弯腰抱起笑呵呵的维维安宝宝，一双钢蓝色的眼睛真诚地注视着他的管家：“怎么会？阿福。”

阿尔弗雷德挑起眉：“老爷，很高兴还能看见你这么幼稚的一面。”

幼稚的布鲁斯：……

饱饱的宝宝维维安：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