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忽至,是草原上一场盛大地洗礼,篝火慢慢熄灭,彻底笼罩于夜幕之下。
天边挂着一轮浅月,幽幽黑夜之中像是萤火闪烁,黑影窜动,原本干燥的空气里腥臭味潮湿越演越烈。
并不是什么好事物,而是密集成千的狼群。
雪白的毛发藏在幽密的草丛里,正在移动,朝着营地靠近。
段黎来不及思考,下一瞬就已经冲进帐篷里将段玉笙扯到自己的身边。
不等对方发出疑问,她就将自己的狼牙枪塞到了对方的手里,嘱咐说:“你拿着这个,必要的时候拿来防身。”
“外面有狼,你别出去,乖乖等我回来。”
“狼?”
“那你把枪给了我,你用什么?外面是不是很危险,能应付得了么?”段玉笙觉得事情太过突然,怔愣住。
“会平安的,别让我担心。”段黎捏住了对方的脖颈,闭着眼贴住了他的额头。
这是给与祝福的意思,然后顷刻间,段玉笙就感受到脸边的触觉消失得一干二净。
段黎转身出了帐子,她一把拉过红驹,所幸这是一匹烈马,才没有被远处的狼群吓破胆,她骑上马,往主帐的方向去。
部落里的马匹都发出危险地预警,她迎着冷雨看见巴图正在召集骑兵,面对大面积的狼群聚集,没法弃营而退,唯一的办法就是守住阵地将狼群击退。
“狼群正在逼近!已经到了八百米内!”手下的将领驰马而来。
“数量不清,它们想要包围营地!”
原本的酒意徒然清醒。
狼群是一种很聪明的畜生,天越来越黑,越是敏捷,叫人有种未知的恐惧,冷雨落在身上,寒意密布。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和狼群打交道,只不过却没有见过规模这么大的阵仗,远处草原上的灰白像是空中飘动的云。
现在的环境对他们来说并不妙,狼群在昏黑之中有着傲人的视觉,眼瞳泛着的绿光像是通往冥河的幽火,下着雨,就连营地里都是黑压压一片。
“列队!听我号令!”巴图大喝一声,胯间取出弯刀。
部落里的骑兵们都绕着营地排列成一团,在山坡上骑马驻足,形成了一个保护圈,手中挽着弓,扣箭在弦。
远处的狼群已经足够近了,内心就如紧绷着的弓弦,哪怕是在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勇士也不会忍不住心颤,他们最清楚狼群的可怕,稍有不注意就会被畜生的爪牙穿肠破肚。
“小崽子!你待在哪里做什么!快过来!”巴图看到了段黎,立马朝她大喊了一声。
段黎迎上前,视线落在远处。
巴图见她目光凌厉皱着眉的样子,随后又说,“一些畜生而已,我底下还有血骑,你不用怕。”
段黎却比他想得要冷静得多,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要平静。
她冷淡地说:“该指挥放箭了。”
已经接近五百米。
巴图注视着远处的情形,见她还待在原地,呵斥了一声:“小崽子凑什么热闹!去!去帐子里好好待着!”
段黎没想到他会是这反应,“我杀得了狼,我会守在这里。”
“杀得了一头,那十头百头呢!”巴图却怒道,“你在这里逞什么能?小心被咬得骨头渣都不剩!”
“你要我躲起来?”段黎皱了皱眉,她没想到巴图会是这个反应,想了想说:“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我在这里,赢得几率更大。”
“要是没拦住,身后的人都得葬身狼腹,我可不想单靠你们来赌。”她淡然地伸出手:“给我一把重弓!”
要是换作任何一个人对巴图说这话,他都只会觉猖狂,但是段黎早就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特殊的种子。
一声狼啸传入耳中,贯穿长空,紧接着四面八方都传来相同的声音,狼群在交流在相互呼应,狂风呼来,带着淅淅沥沥的雨。
没有再多余的时间了,箭在弦上。
段黎目光出奇的坚定。
巴图叹了一口气,最终没有拒绝她的这个要求,“给她。”
“小崽子,不要离我太远。”
段黎没有理他,她拿到了弓,就立在马上,笨重的弓身直接被她拉成满月。
挽好弓,她对着虚晃的白影弹指一挥,弓弦在空中扭动颤抖,三尺长的箭矢呼啸而出,在黑压压的云层之中,箭尾的白羽像是飞鸟。
她的动作舒畅,就连巴图都没有反应过来,数百米开外传来一声痛苦地□□,一头潜伏着移动的狼呜咽倒地。只见那支箭矢直接贯穿了它坚硬的头颅,将其钉死在地面上。
“燃火!放箭!”
段黎这一箭像是射出了志气,巴图立马指挥着骑兵,千万箭雨齐刷刷地落下。
有些箭矢上燃着短暂的油火,顷刻间照亮了远处狼的身形。
狼群在同伴的身边徘徊了片刻,龇着牙发出几声闷重的肺吟,紧接着就迈开了腿,冲入了射程之内,狼的爆发力不容小觑,噬血的寒意暴盛。
巴图手底下铁骑三百人,血骑两百,加之守卫军一共八百余人,他们要对上的是上千匹凶悍的成年野狼。
“小崽子!顾好自己!”巴图沉沉地看了段黎一眼,然后领着铁骑奇袭而上,他是这里的掌权者,也是领头人,他毫不畏惧地冲锋其中,以一种骇人的力量斩下一匹的狼的头颅。
它断了首,牙口却依旧是张开着,呼呼地雨变得急促起来,周围说不上的压抑。
一地的狼血,混着泥土的血腥。
人狼交战在一块儿,狼群蜂拥而入,直接扑上了马匹,锋利的爪牙直接刺穿了马肚,人从马匹上坠落,立马就被撕成了碎屑,尸骸散了一地。
“继续放箭!有多少放多少!”段黎高喝一声,在坡上骑着红驹身形奔腾。
她夹着马腹,侧身,手中的弓没有停歇。
“手抖什么!一头都不能放上来!”
许是看见同伴一地血腥,营地外圈的人反而有些畏缩起来,段黎骑马朝前,注意到巴图的方向。
血骑的强悍足够以一挡十,但是巴图并没有轻易派出,他浑身浴血,甚至肩上都有抓伤。
“用火油!点火把!”段黎当机立断,“不想死就动起来!”
有些六神无主的人都下意识的去听她地指挥,哪怕是雨中,燃烧的火把被投掷出去,他们往地面上泼着火油,星火照亮了一方幽暗。
箭雨倾泄,躲过的狼在外围的火圈处伺机而动。
段黎手中的箭几乎百发百中,骑射的本领就像是伴着她出生就存在一般,她束着高马尾,头上带着那支莲簪,她的身上湿透了,红衣灼灼像是燃烧的烈火,连狼都要畏惧三分。
原本聚集的人马被冲散开,在重重抵抗之下,狼群并没有破开阵列。
但是巴图的脸上并没有喜色。
他们并没有看到头狼。
“小崽子呢!”巴图大吼了一声,喘息间却没见到段黎的身影。
“后面有狼奇袭!拦不住!”突然有人从后方冲了过来。
“该死的畜生!”巴图骂道,他看上去异常的暴躁。
“往后面退!带队跟我来!”
数量如此密集的狼群,必然是有头狼在指挥,在阵前却迟迟没有见到其身影,段黎立马就觉得事情不对,她没有贸然打乱阵型,而是自己一个人策马往营后赶。
狼群已经处于劣势,她相信巴图可以守住,现在她只想第一时间确认段玉笙的安危。
不过她最先听到的是一声声惨叫,有人已经落在了狼爪之下。
有狼已经破开了后方的队伍,她心头一紧,直径的朝着段玉笙在的位置赶。
在路上,她却看到了地面上越来越多的血,她无法确定是人还是狼的,她心也随之提了上来。
她似乎是看轻了狼的狡诈,要是段玉笙遇上了狼群该怎么办,只有一头或许还可以应付过来,要是被三头四头围住,他身体病怏怏的,也跑不快。
段黎有些不敢去想,要是等待她的是一具尸体该怎么办?
要是变成血淋淋地,就和当年的阿姐一样,旧时的恐惧又涌上心头。
她居然觉得害怕。
“阿黎!小心!”一声熟悉地高喝传来。
“回头!”
段黎猛地回过身来,只见一只巨大的白狼从隐藏的角落里窜出,她一时不察,后背暴露在了狼爪之下。
她飞快地翻身,径直的从马背上坠了下来,段玉笙飞快地抱住了她,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
段黎觉得后背有些刺痛,皮肤被狼爪刮过了,落下了一道长痕。
她就压在段玉笙的身上,没有过多的摔伤。
那就是狼群的头狼,雪白的毛鬓,血月一样的眼珠,它并没有给猎物缓冲的机会,直接朝着两人扑过来,巨大的阴影压下。
段玉笙横着长枪,格挡住了猛烈地咬合。
他觉得自己肺都要被撞出来了。
“我要撑不住了!”段玉笙手臂的力量紧绷着,甚至在颤抖。
他一脸的冷汗,危机浮现,他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阿黎!”他咬着牙喊着怀中人的名字。
段黎浑浑噩噩地抬起头,下一瞬就看到了段玉笙的衣襟满是刺红的血,她觉得自己像是无知无觉,身体都是冷的。
又是血。
她讨厌的东西总是要一次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阴影笼罩了她的面庞,耳边是狼的低吠,她的眼睛变得像血一样赤红。
“阿黎!你怎么了!”段玉笙喊着她的名字,看她像是失了神一样,冷得像是块玄冰。
段黎抬手握住了枪杆,像是有什么暗藏幽深的东西在脑子里勃发,她所愤恨的,畏惧的,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眼底是袒露的暴戾和凶残,骇人得像是索命的亡魂。
长枪一推,她手臂的青筋暴起,像是丝毫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力量甚至大过了巨狼的威压。
白狼被挑开。
段玉笙手上的狼牙枪又回到了段黎的手上,那枪像是认主一样,透着漂亮的银光。
下一刻,她就抬起枪。
头狼似乎有些畏惧,段黎只觉得身体的血液在喷张,一股暴虐的情绪难以平复。
白狼也再次袭来,段黎手中的长枪是泣血而出,她身体朝着狼身划去,锋锐的枪身直接从白狼的腹腔贯穿,她翻身而起,直接将白狼的尸体连带着枪刃扎向地面。
她的脖颈淋了身的血,连带着发丝脸颊,像是浴血而出,眼中更是透着妖异的红。
巴图到的时候,看的正好是这一幕。
段玉笙甚至没有看清那漂亮的一枪,他难掩眼中地惊愕,从地上爬了起来。
段黎正难以平复地粗重喘气。
一瞬间的静默。
“是他的孩子!果然是他的孩子!”巴图打破了沉静,惊喜的大笑。
“看到了么!这就是萨满天神庇佑的孩子!”
他满眼都是狂热的喜悦。
段玉笙却有些心慌,他颤颤巍巍地走向段黎,身体晃悠悠的,当才翻滚的时候弄伤了腿。
“阿黎?”他的声音很轻,紧张地喊着她。
段黎却听得很清楚。
下一秒,她就扑进了段玉笙的怀里,将头埋在了他的衣襟里。
她紧紧的搂住他,拼命地闻着他身上的熟悉的气息,才觉心安。
“别怕。”段玉笙小心翼翼地抱住她,注意她背上的伤口。
段黎没有回答,沉默地用手胡乱的扒开他的衣襟,像是扯开那染着的血的衣衫去看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