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部下会顾好他,你可以安心。”像是知道段黎心中所想,巴图为她掀起帐帘的时候,低下头在她耳边提了一句。
段黎顺着视线抬眼看着他,嘴边扬起一个轻微弧度的笑。
顾好身后人的安危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挠到她。
巴图尽管不赞同却还是会依她的。
“多谢。”
她肩着长枪一步踏入营帐中。
君王的主帐很大,那是草原上唯一的金帐,里头点着火架,地上铺着石板,走上前是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座中盖着毛毯,两侧坐着不少人,那是北牧最高权力的贵族,现在帐中集结了十二个部落的部落长,他们手底下有自己的牧场和奴隶,厚实的大氅和镶着玛瑙的宝刀,代表的是君王划分的权力,
而在正对面的宝座上,竖着一面巨大的黑色旗帜,完整的狼皮贴在架子上,那立刀而坐的便就是霍日.戈纳。
草原上的君王倏地睁开了眼。
他的身后留着最长的马辫,眼神轻轻一瞟,褐色的瞳仁像是狼王被直视着,给人的感觉是骇然的。
不过此时的他不复过往驰骋在草原上的雄威,脸色可见的衰败,颧骨上却没有什么肉,竟有几分消瘦。
“王上,我将她带回来了。”巴图上前一步,半跪在段黎的身侧,恭敬地低下了头。
沉静了一瞬。
霍日.戈钠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身上的银甲撞鸣。
那一刻,所有人都跟着屏住了呼吸。
巴图给了她一个眼神。
紧接着段黎开了口。
“霍日.赫舍,见过王上!”她面无表情,长枪一立,半跪着一礼,视线落在地面上看着一道黑影朝她移来。
长枪落在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地骤鸣。
四周一片静默,火焰跳动。
“抬起头来。”戈纳开口,声音沙哑而有力。
段黎照做,抬起头,视线触及对方的双眼,巨大的身躯就立在她面前,她是平静的,只是在对方靠近的时候,紧了紧手指。
长枪上的狼牙吊坠已经被她取了下来,现下就挂在了她的脖颈上,戈纳的视线恰好就落在那上面。
“像!太像了!”戈钠沉沉出声,在看清段黎脸庞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瞬地惊愕。
“你的眼睛最像你的父亲!”他伸出手将段黎扶了起来。
凑近的那一刻,段黎可以看见了对方黝黑的皮肤上斑驳的痕迹。
“巴图告诉了你的身世,我是你的叔叔!”
戈纳朝着周围的贵族昭示:“是赫舍!是他的女儿!你们都看到了么!是巴尔古的孩子回来了!”
贵族们神色各异,若称得上高兴的也就仅仅是巴尔古的旧部。
“恭喜王上!”巴图率先弓腰送上恭贺,激动地说:“她的勇猛甚至不虚于当年的尧光君主,她在我的部落独自手刃了狼王,您又得了一个勇士,她不仅会继承父亲的荣耀,在未来,她还会为王上开疆拓土,重振北牧的威名!”
段黎可以很感受到灼灼的目光汇集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脸上从容,并没有因为其中参杂的敌意而表现出怯懦。
若是对手仅仅只是将她当做是走进狼圈里的小崽子,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她微微低头,笑着喊了声:“叔叔。”
“好,很好。”戈纳大笑了两声,他拍了拍巴图的肩膀,“快起来,你立了大功!应该获得奖赏。”
巴图笑了,“这是我应做的,在遇上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北牧将盛!我们部落中会出第二位亲王!这是属于过去巴尔古的,他没有彻底地消亡,赫舍会传承他的意志!”
“是啊!巴尔古过去的圈地和奴隶应该由她的孩子继承!”有人附和。
“徽王承认她的资格,没有人比她更适合!”
戈纳认可地点了点头。
“父王!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在座位中站起了一人,这个人是这里最年轻的男人。
段黎顺着视线看去,他的马辫并不长,身上却穿着重铠,脸上带着笑,却是赤裸裸地敌意。
他就是霍日.戈纳唯一的儿子,雅图。
在草原上,并没有父传子业这个传统,只要戈纳认可段黎的身份,那么,她就是雅图平等的竞争对手。
起初他还没有把段黎这个威胁放在眼里,可是她同巴尔古太像了,她就像是兴起的麻烦叫他不得不重视,以至于现在轻而易举就博得了戈纳地怜惜。
或许,戈纳真的会起传位于她的念头,这自然是雅图不愿意看到的。
他立即发难道:“我觉得徽王方才说的不对,尧光君主十五斩狼王,巴尔古十八就已经率领骑兵开始了王朝战争,她身上流着霍日氏的血,自然要和别的女人不同,只是这亲王重任,不应该叫我这个失散了多年的妹妹来担!”
“大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巴图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能不能担得起,大殿下说了可不算,就算她一个人担不起,我巴图,也会帮她担起!”
他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当着众部落的面,算是彻底将自己和雅图的阵营锋分割开。
“徽王误会了我的意思。”雅图笑了笑,对戈纳说,“我作为哥哥,也是在自己的妹妹着想,我听说妹妹和一个大东男子来往密切,甚至日夜同寝一帐,我看,只怕妹妹志不在此。”
“妹妹失踪了那么久,喜欢上大东人也无可厚非,就是不是不知道和我们还有几分感情。”
他话中连带起对段黎地揣测和质疑,他故意这么说,就是因为戈纳最忌就是同大东人相通。
可戈纳却是沉默,并没有立马降下君王的怒火。
段黎看着雅图,眼底泛起冷意,她和段玉笙的事在巴图的部落里不是秘事,对方想探得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在反而成了对方手里的一个把柄。
她悄然皱起眉,不悦对方将段玉笙牵扯出来。
巴图先一步开了口,替她解围:“胡说!霍日氏的儿女注定是草原的主人!心向着草原!王上!巴尔古的孩子流落在外,您知道她去了哪儿?”
戈纳看向他。
“是大东!”巴图说,“北牧的明珠流落到那儿,谁会庇佑她?谁又能庇佑她?可是她却坚强地活下来了!又重新回到了草原,她长大了,甚至还带回了她父亲的武器,这是天神地指引!不然我又怎么会遇到了她,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到您的面前!”
“不要叫巴尔古寒心,他的孩子哪里会差!”
巴图朝着雅图冷笑,“大殿下还是先管好自己帐篷里的女人,你养得了,她养个漂亮的大东奴隶又怎么了?”
“你!”雅图一噎,涨红了脸。
戈纳却豪放地笑出了声,“果然是和巴尔古一个性子!”
他看着段黎开怀地说:“你父亲当年看到了你母亲,路都不知道往哪里走!说上了一句话,甚至当着你母亲的面摔下了马!”
戈纳说得很自然,并没有计较她和一个大东人有牵扯:“你终于回家了!我高兴!我也为巴尔古高兴!你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不过所幸,你母亲还在这,你很快就可以和她相见。”
“父王!妹妹回来得突然,有些事情不如先放一放。”雅图立即提议道,“先叫一家人团聚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应该喝酒喝上个三天三夜才好!”
戈纳没有反驳,“你说得对!”
雅图笑了:“没听见我父王发话么?还不下去准备!”
“王上!”巴图不甘心。
“够了!”戈纳有些不悦地呵斥了一声,怒而威。
周围的人立马垂下了头。
他冷笑一声:“该是她的东西就会是她的!有什么好争的!”
戈纳斜了雅图一眼: “你作为哥哥该有些气量!”
“我…”雅图原本的笑意僵住了,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戈纳的表态不算全面,气氛突然有些沉闷起来。
可他却又笑了,打破了众人地紧张:“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要和赫舍说说话,你们都退下!”
“这……”
“都退下!”戈纳加重了语气。
“是。”雅图咬咬牙,脸色不好。
没人敢多留,巴图看了段黎一眼,冲她点了点头,也退下了。
段黎猜不准戈纳的心思,从方才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她知道部落里的这些纷争,若是戈纳已经决意将位置传给自己的儿子,他就不会叫巴图将段黎带回。
君王的心思最难猜的。
而下一瞬,对方却将手落在了她的枪上。
段黎的第一反应是拽紧,却见戈纳朝着她笑,“我很久没有见过它了。”
她松了手,可是对方却没有拿走,只是说:“我也很久没见过你的父亲了,你看向我的时候,我还真的以为是他回来了。”
他脸上并没有君主的威严,只是在笑:“以前在我小的时候,就经常和你父亲一块儿狩猎,就算我当了王,他和我的兄弟之情也从未变过,他救了我很多次,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大巫说了三个名字,巴尔古叫我选,赫舍,这个名字还是我给你挑的。”
在草原上,赫舍的意思是胜利,是希望。
段黎出生的时候,戈纳坐上王位并不算久,王朝战争刚刚掀起,部落纷争不断,巴尔古领军冲在前线,正声名远扬。
戈纳正色道:“没有巴尔古,就没有今天的我,我愧对于你的父亲,也愧对于你!”
他叹了一口气,咳嗽了一声:“我已经老了,现在已经挥不动大刀了,小崽子正盯着我的位置,饿狼虎视眈眈,喜欢这个位置的人很多。”
他朝着身后的宝座一指,轻飘飘地问道:“你呢?那个位置,你想不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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