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日,曲水流觞,烟花盛会。
定北侯府天不见亮便忙碌起来。
“慧娘子!你把从延州带回来的瓷盏归置好!”
“杜若,遣人去城门口候着,见着侯爷与大公子立马来回话。”
“璇儿,去看看小满醒了没有?今日及笄,梳妆打扮费时的很!”
“……”
忙活了一大阵子,宋士均说:“薰儿,慢慢来,时辰还早。”
顾薰笑得合不拢嘴,“父亲,今日可马虎不得!”
寝屋内,明微端坐在妆镜前。乌发绾髻,眉心一点朱砂,额边一点素玉小坠遮住前些时日留下的痕迹。
红色襦裙,广袖上点缀云纹,裙摆处绣以银线蝴蝶,翩然欲飞。
宋璇撩开珠帘,看着明微,说:“妹妹今日好生漂亮,明艳夺目!”
明微转头一笑,说:“姐姐又打趣我。”
慧娘在发髻上系上发带后说:“今日及笄礼,小姐眉心的朱砂莫要蹭花了。”
“嗯,慧娘。茶盏都预备好了吗?”明微起身拉着宋璇走出房间。
慧娘从后面取了一件白色薄绒披风,说:“已经备好了。”
“今日宴席设在穿花院,戏班子都来了!”
明微略微吃惊,问:“姐姐,戏班子来这么早吗?”
宋璇点头,“她们要布台试衣弄妆粉墨,自然要早些时候来做准备。”
明微了然点头,“姨父可回来了?”
“许是快了,母亲遣了人去城门口候着,有信儿便立马来回。”宋璇替明微整理着佩带。
宋府正堂,府丁丫鬟分列两边。宋士均正坐上方,高声吟诵祝辞: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顾薰为跪坐下方的明微簪上一支素玉玉笄后,及笄礼方成。
明微作揖行礼退至一旁,端起茶盏,奉给宋士均与顾薰,“阿翁,姨母。请喝明微的教茶。”
顾薰抿笑点头,接下茶水。宋士均乐呵说道:“明微小字就沿用她母亲留下的,满满。薰儿,你说如何?”
顾薰说:“父亲,如此甚好!”
一厅人和乐融融地吃茶,闲谈着往事。
宋士均张望着外头,问:“柏云父子还没看着影儿?”
顾薰交握着手,说:“看日头,快到城外了。柏云入了城要先进宫叩拜,回到家也得入夜了。”
不过多时,宋辉笑意洋溢,边跑边喊着:“老爷!侯爷和大公子回来了!”
“侯爷与大公子回来了!”
宋士均站起身,招宋辉过来,说:“进宫去了吗?”
宋辉擦着额间的汗水,回:“是的,侯爷遣我先回来报信儿!”
顾薰捻着帕子,问:“可有说什么时辰出宫?”
“呃,这……这侯爷没有说。”宋辉挠着头说。
“母亲,别担心。爹爹与大哥久不回建安,陛下定然会多留些时候。”宋璇拉着顾薰坐回椅子上,递了热茶。
顾薰说:“前些日子长平回建安,虽说是风光无限,但这内里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宋士均踱着步子,说:“月前,我给柏云修书言明了局势,他明白的。”
“那就好。”顾薰一颗心半悬着,心不在焉地喝着水。
明微走过来拍着顾薰的肩膀,说:“姨母,别担心,姨父与大哥哥会没事的。”
门外有丫鬟回话:“老太爷,夫人。沈小姐来拜访。”
宋璇听言,立即说:“母亲,我去迎晴晴!”
顾薰点头。明微也说:“阿翁,姨母。我也一起去!”
宋士均眼含笑意:“去吧。”
穿廊中,宋璇揽着宋晴晴,悄声问:“礼物呢?”
沈晴晴捂嘴凑在宋璇耳边说:“我备的礼物,明微定然喜欢!”
明微见二人窃窃私语,说:“两位姐姐说什么悄悄话?”
沈晴晴拉过明微的手,说:“你家姐姐在审问我呢!”
“她呀,见着我空手而来,后悔来迎了!”
宋璇忙道:“我可没有啊!沈大小姐驾临,我没去朱雀街头接你,是有失远迎了!”
明微偷笑。
“宋璇这张利嘴,堵得我真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了!”沈晴晴撅嘴假怒。
宋璇快走两步在沈晴晴面前屈膝行礼:“惹恼沈小姐了,该是我的不是!这厢赔礼了。”
“好啦!”沈晴晴拉起宋璇,“给明微备的礼物,到了晚间就知道了,必是最难忘的生辰礼!”
宋璇说: “行吧,若是我妹妹没有笑,你这礼物还得重新备一份!”
明微连忙阻止:“姐姐,晴姐姐能来就很好了,怎好一直缠着要礼物。”
穿花院中,小溪循绕,木盘载着酒水饭菜,飘飘荡荡。
顾薰举盏:“沈小姐,酒水清淡,请用。”
沈晴晴起身回礼:“夫人,今日这曲水流觞着实有趣。一曲一菜样,晴晴还是第一次见。”
宋璇得意地说:“此情此景不错吧?可是我的主意!”
戏班子在旁唱曲儿,菜色酒水根据曲调不同而变化,实妙!
沈晴晴点头:“真好!回头我家里有宴请,也如这般做!”
宴饮在日头偏西时才接近尾声,虽在场无几多人,但好在话语相投。
看着日斜,沈晴晴说: “明微,现在带你去看生辰礼!”
宋璇不解:“去哪里看?”
明微亦不明所以,问:“可这天色渐暗,哪里看得清?”
沈晴晴指着天,说:“我备的礼物,虽白日也可一观,但是在夜里看着最好!”
明微摇头,问:“晴姐姐,是什么?”
“塔楼!”沈晴晴故作神秘地说了两个字。
宋璇随即便明白了,说:“是焰火!”
明微恍然大悟,“原来是焰火!姐姐这礼物真是新奇!”
“走吧,同宋夫人说说,我们一起去塔楼看焰火!”沈晴晴催着宋璇。
塔楼街道,高悬的灯笼林立,光影在夜色中与春风嬉闹。
“在顶楼!”
沈晴晴指着塔楼的最高处。
“晴晴,好大的手笔!下次我生辰时,你也要这么替我备着!”
宋璇看着灯如昼的塔楼,不禁感叹。
杜若与白芷亦被眼前塔楼的盛景震撼,本以为广福楼已是建安顶热闹的地方,没想到塔楼街更甚。
缘只这塔楼是皇室中人才能上,沈家自然是经常出入这塔楼。
沈晴晴安排明微二人坐在顶层的平台上,朝后面侍奉的人使了个眼色。
“宋小姐,周小姐。请看!”
沈晴晴指着还是暗黑一片的天。
霎时间,绚丽的烟花照亮了夜空,落下时似给大地着了新装。片片烟火如霞光般绮丽,枝枝绽放,如流星陨落。
“哇!”
明微不由自主地起身扶靠在栏杆旁,仰头看着瑰丽的焰火。“晴姐姐,这生辰礼,我特别喜欢!”
沈晴晴与宋璇靠坐在一起,说:“明微,还有,你继续看!”
话音一落,又一束火星直冲夜空,伴着火花坠地,塔楼下燃起明灯。
由高处看下去,凑做一行字:生辰快乐。
宋璇赶忙探头看去,“晴晴,你这!这太好看了!”
沈晴晴得意洋洋地说:“如何?这番安排可开心?”
明微与宋璇齐声说道:“开心!”
慢品人间烟火,闲观岁月漫长。
沈晴晴又补充道:“楼旁边是内河,现在正放河灯,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
忽而,沈晴晴喊着不好,“宋璇,你裙摆被烟火烫坏了!”
宋璇踮脚提起裙摆,小火花还在侵蚀着纱裙,匆匆踩灭。
沈晴晴说:“明微,你先去内河边等我们,我带着宋璇去换身衣服就来!”
明微迟疑:“我等着你们回来,再一起去内河。”
沈晴晴说:“没关系,内河就在这塔楼旁边,我们换好衣服就来。很快的!”
宋璇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小意外扰了妹妹的好心情,说:“小满,你先去,我换好衣服就来寻你!你先帮我买几盏好看的河灯,我们一起放!”
明微低头绞着手指,说:“好吧,那杜若陪着你去,尽快换好就下来!”
“好!”宋璇点头应下,又吩咐道:“白芷,你跟好小满,人多的地方不要过去。”
白芷躬身回:“是,小姐。”
宋璇和沈晴晴朝塔楼中层的屋舍走去,喊着: “杜若,走吧。我们赶快些!”
明微看着宋璇下楼的背影,有些怅然,方才的喜悦不见影。
白芷见明微看着楼梯发呆,提醒道:“小姐,我们先下楼去吧,沈小姐对这一带很熟,无碍的。”
明微点头,慢吞吞地下楼走到内河边。
内河宽敞,此时河灯犹如坠星,在水里荡漾。
白芷指着桥头卖河灯的商贩,说:“小姐,我们去买几盏!”
明微拿着河灯,在一旁的木凳坐着等人。
林瑾之提着一盏花灯,顺着内河漫步,见着明微在前面坐着,便停了脚步。
云深低头看着林瑾之停下的步伐,抬头问:“公子,怎么了?”
看着前面周明微只带着一位侍女,林瑾之问:“今日宋家小姐没有出门?”
云深甚是不解,自家公子前些日子随时都在打听周小姐的消息,关心着别人的伤势。
如今又挂念起宋小姐,真是难以捉摸!
云深低声回:“这,往日宋小姐与周小姐都是形影不离的,想必今日有事被绊住脚,所以没有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