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到了。”

魔王吐出的这句话令克莱尔浑身发凉，她无比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迟到就要扣工资，克莱尔当然懂这个道理。

在她的工作生涯中这种事几乎没发生过，因为扣工资这件事实在是令她难以承受。

为什么要答应下来这种人类几乎做不到的事呢？

克莱尔觉得喉咙干涩发紧，有些后悔当时头脑一热签订的契约。

“非常抱歉。”她将头低了下来，手紧紧扣进了不合身的衣服中。

可怜的克莱尔啊，明明连性命的威胁都不害怕，却会因为那几个为数不多的钱币低下自己的头。

魔王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少女脖颈上未完全消除的掐痕，然后仿佛被烫到一般立刻将视线移开：“下次注意点。”

说完，魔王便将视线转回桌上的文件，继续工作起来。

“好的。”没受到迟到惩罚的克莱尔对这意料之外的展开感到不解，但还是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走进书房，早上满地的凌乱纸张被堆在角落里，像一摞小山。

德莱文给的女仆装实在是不合身，克莱尔一迈步就被裙摆束缚，大大阻碍了她前进的速度。

克莱尔实在想不明白女仆们是怎么穿着这种衣服工作的，她一套上裙子就好像被捆住的鹅，所以大部分时间都穿着裤子工作。

克莱尔捏起裙摆，费力且僵硬地前进着。

那怪异的姿势不禁引起了魔王的注意，但他没有像早上那样不留情面地嘲笑克莱尔。

终于，克莱尔走到了魔王身边。克莱尔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魔王没回话，只有羽毛笔划动纸张的沙沙声不停响着。

没得到回应的克莱尔也不生气，只是默默等待着。这一天的经历令克莱尔大概了解魔物们都有着古怪的脾气，不过大部分都是可以沟通的。

如果她不是人类的话，可能早就被大家接受了吧。

人魔两族是什么时候开始敌对关系的呢？克莱尔对这样的历史不太了解。

周围的人提起魔族都是一脸厌恶、惊恐的表情，谈论着魔族对村民的伤害再唾上几口。

然而满村跑的克莱尔从没见过一只魔物，这也是她决定放手一搏的原因。

她不会对未曾见过的生物有什么恐惧之心，没什么比贫穷更可怕的了。

父母还健在的时候，克莱尔还能像其他女孩那样充满天真烂漫的幻想。

但是现在的生活就快将她所有的青春尽数消磨，克莱尔忙碌地连感伤的时间都没有。

克莱尔就这么等着魔王的回话。

不久，无事可做的克莱尔注意力开始分散，在书房的半空飘荡着。

魔王的书房装修地非常豪华，哪怕隔着鞋子都能感受到地毯的厚重质感。

四周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房间里飘荡着纸和墨特有的芬芳。

这房间里的一切尽是克莱尔所向往却无法得到的东西。

克莱尔的视线艳羡地扫过一排又一排的书籍，书脊上的书名她都看得懂，但她从来没完整读过一本书。

过去走在街上她时常听到少女们讨论当下流行的恋爱小说，而她从来插不进她们的对话中，只是不停地在打工路上奔波着。

“帮我把资料整理一下吧。”魔王终于说话了，“就是你身后的那一堆。”

说完，魔王顿了顿：“早上的事情，我很抱歉。”

克莱尔一愣，下意识回道：“没关系。”

但是魔王又不回应了，克莱尔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转身整理起那堆纸张组成的小山。

不知为何，那堆纸张上没有任何折痕，只是单纯地堆叠着，从外面看每一张都很光滑平整。

克莱尔捡起一张，上面俊秀有力的字体让她有些意外。

她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字，以往遇到的客人能把点单写清楚她就无比感激了。

克莱尔下意识摸了一下脖子上的掐痕，很难将早上那个暴力狂和这字体联系在一起。

克莱尔看了几张纸上的内容，似乎都是什么报告，晦涩难懂得令克莱尔头昏脑涨。

克莱尔不禁有些疑惑，对这些会魔法的生物来说，整理报告不就是弹下手指的事吗？为何还要专门招个秘书？

不一会儿，克莱尔便整理好了三分之一的报告，照着连续性排列好，放在一边。

她觉得自己在这堆纸山里不停挖掘着，试图挖出一个宝藏。

克莱尔蹲得腿酸，索性直接坐下，将刚拿起的报告放在裙子上分成几份来整理。

整理工作就这样进行着，克莱尔身后正对着魔王，他仍在不停写着些什么。

书房内暖黄的烛光静静照射着两人，这样的光景在这冰冷污秽的魔王城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突然，克莱尔摸到了一张不太平整的纸张。

是废纸吗？克莱尔这么想着，一边将它抽了出来。

抽出来的瞬间，克莱尔的动作顿住了。

纸张的部分有些皱痕，上面用墨水潦草地写着一句话。

“这都是我的错。”

那狂乱的字迹渗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字迹跟其他的报告完全不像。

克莱尔摩挲了下那皱痕，那是水渍未及时擦去留下的痕迹。

以前打工时克莱尔时不时就会把未擦净的水渍弄到客人的点单本上，那点单本的边缘就是这样的皱法。

“你在看什么？”魔王的声音在克莱尔身后响起，克莱尔一僵，下意识松开了手里的纸。

纸慢慢飘落到地毯上，写着字的一面恰好倒扣在地上。

魔王睨了一眼那张纸，抬起手正要去捡，克莱尔抢先一步将纸夺了过去。

“是废纸！”克莱尔僵硬地将纸握住，“上面没写东西，就是有些脏了，我只是一时疑惑不知该怎么处理。”

“直接丢掉就好了。”魔王似乎没有察觉克莱尔的怪异之处，也可能是克莱尔这一天的举止都很奇怪吧。

魔王失去兴趣，又回到了书桌前。

克莱尔将纸揉皱塞进裙子的口袋里，假装无事发生，继续整理起堆叠的资料。

所幸，直到最后，克莱尔都没有再发现类似的纸张。

克莱尔将整理好的报告抖了抖，让它们更加平整，然后将整理好的报告放到魔王桌前：“我整理好了。”

“谢谢。”魔王头也不抬地回道。

没得到魔王下一步的指示，克莱尔又开始无所事事。

她摸着口袋里的纸团，感觉自己揣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魔王大人，之前都是谁在整理这样的资料呢？”克莱尔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开口问了一句。

“是德莱文。”魔王没有停下笔，“这种状况不会经常发生，但他还是强烈要求要招聘一位秘书来协助我。”

“……”克莱尔对德莱文的辛苦有了些体验，然后她又问道：“那么除了这个以外，我还要做些什么？”

魔王的笔停下了，眉头也皱起来。

啊，原来魔王本人也不知道秘书是做什么的。克莱尔从这长久的停顿里理解了魔王的意思。

“你就先待在书房里吧，随便你要做什么都可以。”魔王似乎放弃思考了，打算放置克莱尔。

克莱尔欣然接受，谁会不喜欢活少钱多还自由的工作呢？虽然另外的两份还是蛮辛苦的。

得到许可的克莱尔安心地走到书架前，找起自己好奇了许久的书。

她抚摸着书脊上烫金的文字，不禁微笑起来。

领导加班，秘书摸鱼，这对奇怪的上下级便照着自己的步调各做各的，互不打扰。

窗外的夜色开始减淡，天空重新变得澄澈。

当日出的第一缕曙光照进书房，魔王终于完成了工作。

他将羽毛笔插回墨水中，吹了吹最后一张纸上未干的墨迹。

然后，魔王拿起整理好的报告开始翻看。

克莱尔比德莱文做得干净细致多了，每张纸都对得整整齐齐。

魔王开始对克莱尔有了些改观了。

魔王将报告装订好，才发觉书房里寂静极了，仿佛和以前一样，只有他一人。

魔王转过头想查看新秘书的情况，却发现克莱尔已经靠着书架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手里的书才翻开小半，少女的金发柔软地垂在脸颊上，看起来比醒着的时候乖顺多了。

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显得有些凌乱。

魔王站在克莱尔面前，克莱尔依旧深陷梦境毫无察觉。

他轻巧地抽出克莱尔手里的书，发现是本人类的恋爱小说。

扫了几眼腻歪的剧情，魔王不解地眯起眼睛，但还是将书签插进克莱尔翻开的那一页，将书放回了书架上。

即使如此，克莱尔还是没有任何要醒来的征兆。

魔王不禁叹了口气，想要伸手去摇醒她。

就在即将碰到克莱尔的肩膀时，魔王还是收回了手。

魔王垂下眼，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少女，转身走出了书房。

克莱尔在梦里不断奔跑着，周围的场景不断变换，她疲惫无比却停不下脚步，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几乎被榨干，然后有个声音开始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一次比一次大。

“克莱尔！”意识到声音传入耳中，克莱尔终于惊醒了，眼前模糊地出现某人的身影。

“我的天，你怎么睡着了？”克莱尔揉了揉眼睛，才看清眼前的人是德莱文。

“我睡着了？”克莱尔的意识还很混沌，只是本能地重复着德莱文的话。

“魔王大人都离开了，我去找你发现你根本没在房间里，没想到你直接在书房睡着了！”德莱文夸张地叹了口气，“这么消极怠工，你就不怕被炒了吗？”

克莱尔睡得脸颊上一块红印，那是书架压出来的痕迹。

她呆愣愣地听着德莱文叽叽喳喳，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嘿！”德莱文在她眼前连打了好几个响指，克莱尔才恼火地睁大双眼。

“魔王大人说我干完活之后做什么都可以。”克莱尔站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还有这身衣服，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这衣服怎么了？”德莱文打量了女仆装一圈，“看起来很正常啊。”

“如果我是男的，你也会给我穿这身衣服吗？”克莱尔扯了下移位的衣领，果然还是不合身。

“……当然，毕竟我这没其他衣服了。”不知为何，德莱文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

“那你自己身上这身衣服是从哪里来的？”克莱尔谴责地看着德莱文身上的男装。她早就发现德莱文跟别的魔族穿得不一样了。

“哈哈……”德莱文心虚地笑了两声。

“既然你这么无所谓，那也来试试这身衣服吧？”克莱尔也微笑起来，德莱文顿时大感不妙。

于是晚上，全魔王城都看见了穿着女仆装的德莱文怨念地跟在克莱尔身后，身上还挂着块“我再也不敢了”的牌子。

这章没有IF线！

要是每章都来一遍克莱尔也太惨了，我还是比较温柔的（→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