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现场寂静几刻，最终由方品回饿瘪了的肚子打破沉默。
“那啥，”他尴尬地挠挠头，“要不搓一顿先？”
“可别，老头子还在外边兜圈找人，我先回去交差。”晏连泽摇摇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翻飞。
“......”沈安宁低头看鞋带，没动。
“菩萨、活菩萨，我妈那人吧，性子急但人不坏，有什么误会回去说开就好了。”
方品回跟着劝：“是啊是啊，沈妹妹，这么晚了，你初来乍到的一个人多不安全。”
祁燃见缝插针地损：“人房东哥哥还没叫上，你这外人倒是一口一个妹妹。”
“对哦，”晏连泽灵光一闪，双手一拍，“你就当拿家里的交情租了个房子住，公平交易嘛。”
这交情够被赶出家门几万遍了。
沈安宁对着那双如朝露般清澈、透点傻气的眼睛，无奈点头。
她本来也没打算露宿街头，只是没想到被晏高林接回来的第一天就和徐卉单独碰上，误打误撞，又跑到便宜哥哥这自投罗网。
就当省下站江边淋雨等人来找的功夫。
沈安宁释然。
方品回看着她跟在晏连泽身后渐行渐远，由衷感慨：“什么时候天上才能给我掉个乖妹妹啊！”
“这辈子有点难，下辈子投胎仔细点。”祁燃悠悠补刀。
方品回怼他：“我不知道是谁，打从那台子下来就直勾勾盯着人妹妹看啊看的。”
“都听我卖唱了还不允许看一下？”
祁燃本来想说这妹妹盯着他猛看了几分钟，他总不能吃亏，话到嘴边又觉得有挽尊的嫌疑，干脆换了个说法。
“啧啧，你那能给人烫死的眼神敢说没半点歪心思？”方品回一脸懂王，“我可是为了兄弟硬着头皮就上了，结果人带回来了你搁这装高冷？”
祁燃想了想。
盯着他看的女孩不少，但那种直白的剖析感从没有过，那会又一片黑，他之后才多看了几眼。
长得又纯又好骗，确实容易让人起歪心思。
所以当时方品回嚷嚷着要替兄弟去英雄救美，他也没出声。
“行了，饿死鬼，去吃夜宵。”祁燃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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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倾盆暴雨此刻消作空气中的零星湿意。
酒吧再过去两三百米是水加巷美食一条街，作为东余市的热门打卡点，即使在这样天气不佳的凌晨也聚了好些人。
晏连泽当起导游，“别的不说，我们这炒麻辣一绝，别地儿都没有。”
沈安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铁盘满满的自制炒辣椒，浇层热油，喷香四溢，确实和其他地方撒辣椒粉的烧烤不同。
刚说完，电话铃声响起，晏连泽接起来，“人带过来了，嗯，就在全是大排档的那边，行，巷子口见。”
电话挂断，他转头面带遗憾地对沈安宁说：“晏大医生等着，带你吃路边摊绝对要挨骂，下次来？”
她只当他在客套，没拒绝。
二人渐渐走出人声鼎沸的夜，巷子口，墙面苔痕累累，一棵香樟树茕茕孑立，月光洒下，斑驳树影间等着一车一人。
晏高林站在车边，不复白天的西装革履，只剩件松了两颗扣子的衬衫，看见来人舒了口气，“总算找到了，上车吧，我们回家。”
他庆幸的神态、温和的语气，乃至替她开车门时伸手挡在车顶的动作都挑不出一点错，偏偏又让沈安宁打从心底厌恶。
她没说话。
晏高林关车门的动作一顿，笑了笑，“今天是你徐阿姨着急了，我替她给你道个歉，以后你就把这当自己家。”
坐回驾驶座，他给副驾驶的晏连泽递了个眼神，想让自家儿子说点好话。
眼神是收到了，不过人以为是让他系好安全带，咔哒一声响后专心致志地玩起手机来。
这倒霉孩子。
碍于车内气氛，晏高林忍着没训他。
沈安宁靠着后座的窗坐，面朝外，人神放空。
模糊视线里，沉寂昏暗的小巷深处凭空冒出顶薄荷绿，高出人群一截，像是掩藏在市井烟火之中孤高清冷的月。
车速渐快，路边的风景呼啸而过。
晏连泽的手机忽然震动个不停，他听着烦，调成静音，揉揉眼睛点进名为“好好吃饭”的三人群聊接收消息轰炸。
【方品回：我去！】
【方品回：你们觉不觉得沈妹妹的名字听着特耳熟特亲切】
【方品回：我左思右想、冥思苦想】
【方品回：终于想起来了！】
祁燃打断他的故弄玄虚：梦里？
晏连泽捧场：所以大侦探你的发现是？
【方品回：她！就是！女魔头挂嘴边那个！年年联考第一！】
【方品回：每学期第一周必被拿来打击我们的浣南那位】
浣南那位，但凡参加联考必拿第一，在东余附中掀起过腥风血雨。
毕竟一个是市、一个是县，教育资源天差地别，实验班的天之骄子们想都没想过会被村状元摁在地上摩擦两年。
万年老二晏连泽心情很复杂，偷偷摸摸地侧身，借座椅和车窗的空隙去打量后座的人。
睫毛纤长，侧颜莹白如玉，全然没有半点想象中戴厚镜片的残暴刷题王模样。
晏连泽收回目光，在群里问：燃燃，燃燃燃，我的燃，赶紧参考赢下她，给我大附中争口气。
【祁燃：你、好、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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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沈安宁悠悠转醒，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呆才起床。
新房间走的粉嫩公主风，看样子晏高林完全没意识到她今年十七岁而不是七岁。
书桌前的白色平开窗倒和浣南那间小屋里的很像，开阔、敞亮，望眼即是世界。
沈安宁洗漱完捧着本单词书去窗前背，背到一半，房门忽然被敲响。
换到两个星期前，这阵响代表着沈素琴送早饭来了。
可这是东余市，是那个人的家。
她低垂着眼，权当没听见。
外面的人似乎也并不想惊扰里面的人，明显放轻过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背完剩下的单词，沈安宁打开门，一看，地上摆了盘早餐，算不得丰盛，却是沈素琴惯常弄的牛奶、吐司和清水蛋。
这算什么？
她莫名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脑子里全是病床上连起身都费力的沈素琴在说：“冬冬，你跟他走吧，妈妈不放心你一个人。”
沈安宁轻叹了声，找出个袋子装好早餐，洗干净盘子放回去，背着书包提着袋子出门。
今天是假期最后一天，也是沈安宁答应好友许皎皎帮她赶作业的日子。
【饺子：呜呜呜救命啊我的冬】
【饺子：写不完、根本写不完！！】
【S：我找家店坐下再上线】
【S：你先起床把书打开】
晨曦穿过密密匝匝的香樟叶，投落满地斑驳的光影，微风轻拂，光斑交错变换。
沈安宁按导航往最近的一家KFC走，在路过朝水公园时将手里提的早餐给了长椅上蒙着衣服、尚未睡醒的流浪汉。
时间还早，KFC里没坐几个人，沈安宁点了碗皮蛋瘦肉粥，找了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发信息让许皎皎登陆costudy。
costudy是近年来大热的学习软件，主要分自习室和学习圈两个板块，自习室顾名思义就是线上连麦学习，学习圈则是解疑答惑的知识竞答区，当然，把它当普通社交软件用也没问题。
沈安宁进入许皎皎创建的自习室，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的桌子。
刚戴上耳机就听见许皎皎的抱怨：“世界上到底为什么要有作业这种东西！”
沈安宁咽下一口粥，撕下张便利贴开始列任务清单，“快点写啦，不会就问我。”
“唉，要是咱们作业一样就好了。”
“你知道我不会给你抄的？”
“......当我死了。”
沈安宁写完计划表，抬头看了眼埋头苦干的许皎皎。
还不错，火烧眉毛知道要用功了。
她正准备攻克costudy上无人问津的难题，忽地被拍了拍肩。
“沈妹妹，早上好呀，你是不是走朝水公园那边过来的？”
是方品回，还有一脸困倦的祁燃。
不知道为什么，沈安宁总觉得后者手臂上搭着的那件炭灰帽衫很眼熟。
她摘下半边耳机，“对的，早上好。”
方品回拽了拽身边人的胳膊，“我就说吧！”
“怎么了吗？”沈安宁不明觉厉。
祁燃掀了掀眼皮，用另一只闲着的右手勾起左臂上的帽衫，露出下面的透明塑料袋。
一瓶纯牛奶、两片吐司、一个蛋。
“特此感谢，活菩萨。”
修长白皙的手指勾着晃了晃，低而哑的声音好比破晓初亮。
二人目光恰逢其时地相撞，沈安宁望进那双藏有戏谑笑意的黑亮瞳仁。
与此同时，她仅剩半边的耳机里传来土拨鼠尖叫：“我去！这声音！这腰段！这手！”
沈安宁调低手机音量，眨了眨眼，回：“走太急了，你衣服罩着头躺在上边，我以为是流浪汉。”
话说的很坦然，没半点错认的心虚。
“行了哈，咱凭本事要饭的不嫌丢人，”方品回踮起脚勾上祁燃的肩，好奇地打量沈安宁的手机屏幕，“你在看什么呢？”
她大方展示和许皎皎的视频界面，“costudy，一个连麦学习的软件。”
看清标题的方品回表情一下很微妙。
百无禁忌的祁大少爷一字一断地读：“清、纯、女、高、在、线、激、情、学、习？”
沈安宁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他这拖沓、微扬、钩子般的调一读，倒突然想起来学习这俩字好像在男生那还有另一层意思。
误会大了。
而罪魁祸首还在她耳边喊：“我去！这哪来的大帅比！”
作者有话要说：燃（帅气离家出走：流浪汉？
冬（活菩萨：那不然大清早邋邋遢遢躺长椅上的还能是什么？
祁·磨后槽牙·掐腰·红眼·燃：邋邋遢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