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宁此刻很能共情温水烹煮的青蛙，要死不活地被人架着，明知结局又逃无可逃。

她还没想起全部，但从那个小名来看，祁燃已经得知了她不少秘密。

偏偏这人喜怒无常的，刚才还疑似要挟，现在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上化学课。

化学老师徐秉峰相当严肃刻板，在启航班，只有他一个人还坚持着对祁燃实施“借读生”待遇，不给发资料，也不喊他回答问题。

甚至现在全班走S形“跑火车”轮流解题，也是直接从晏连泽跳到沈安宁，完全无视祁燃。

被无视的某人没半分动容，我行我素地写着他的生物练习册。

“选B，碱金属元素原子半径越大，熔点越高，单质的活泼性越大。”沈安宁答。

这题挺基础，徐秉峰点点头就过了。

下一个是江芋，题有些难度，她支吾半晌，没能答出来，也不敢直接坐下，看着挺怵徐秉峰。

晏连泽见状偷偷把自己的练习卷推过去给她看答案，没想到被抓个正着，反而帮了倒忙。

“行了，坐下吧。”徐秉峰通气哼了声，甩了甩手里单薄的卷子，用鼻孔看人，“有些同学，不就直说，不要浪费时间，还有些同学，也别以为成绩好就能为所欲为。”

“来，看看这道——难题。”他顿了几秒再说，还故意拉长语调，着重强调难题二字。

沈安宁听着心里不大舒服，下意识啧了声。

？

她什么时候也开始啧来啧去了？

沈安宁盯着自己的卷子想，回过神来又有了新发现——

啧，她的字什么时候也这么笔峰外露了？

沈安宁不自觉瞄向同桌。

罪魁祸首祁燃同学迎上她的目光，闲闲挑眉，也轻啧一声，摸样很欠，摆明了在调侃。

沈安宁无语，不自觉翻了个白眼。

得，祁大少爷也翻个白眼，笑得更欢，连本来挺讨喜的虎牙也显得欠得很。

管他有什么把柄，这人都好烦。

恼羞成怒的沈安宁同学端正坐好，认真听课。

近墨者黑，前边的晏连泽也闲不住，徐秉峰在台上板书讲题，他在下面吐槽：“牛鼻子烦死，不愧是徐经铎那逼他爹。”

说完还去撞撞江芋的胳膊肘，“你别理他啊芋头，你要因为这事哭我瞧不起你。”

“哭你妹，走开点，我字都歪了。”江芋正记着笔记，被他一撞有点火。

晏连泽越挨说越来劲，又故意趁江芋写字的时候轻撞几下，最后作乱的手被她压着画了一通涂鸦才老实下来。

关键他还当这是什么恶作剧胜利勋章，撞了撞祁燃的桌子，手背在身后摇来摆去地炫耀。

桌面跟着震了震，沈安宁看过去——

那只不安分的手臂上活灵活现地画了只呲着大牙傻乐的哈士奇，除此之外，还沾了墨迹斑点。

祁燃睨了眼，顺手拿过桌边刚用完还没来得及丢的水笔往他手臂画。

桌子又一抖，是晏连泽反应极快地抽回手。

……两个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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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数学小测。

虽然这次写完了全卷，但沈安宁还是习惯性地拍下最后一题准备发给727，点开聊天框才发现里面还有几条未读消息。

最顶上仍是她昨天中午没回的那条【心情不好？】

接着又发了三条视频，还很有强迫症地每条间隔两小时。

沈安宁把手机放在腿上，趴着看视频。

视频背景是原木色课桌，内容清一色都是用试卷纸折成的小动物，隐约能看到点墨迹。

第一条，桌上放着半个掌心大的纸盒，纸折的小猫脑袋从里面探出来，俩纸爪子扒在盒子边缘。随后他伸手入镜拍了拍，小猫脑袋配合着瘪下去又自动弹上来，尤其可爱。

第二条，折纸小狗侧身立卧在桌上，他的手入镜戳了戳小狗鼻子，小狗未经固定的脑袋跟着晃晃悠悠，又蠢又萌。

第三条特立独行，千纸鹤多出了两条腿，脚被胶带粘在桌上，立了起来。接着又是他的手入镜，捏着它的翅膀左摇右晃，来了段贱兮兮的舞。

最后还有条附加信息【不是吧，这都拿不下你？】

这会班上都午休了，沈安宁憋笑憋得辛苦，发了个笑死的表情包，回他：替我向小猫小狗小鹤致谢，很开心^_^

【727: 行】

【727: 被当工具人是我的宿命我了解^_^】

【冬：最最最最最感谢你^_^】

【冬：五毛一条，请结账】

【727: 格局小了^_^】

【727: 看今天的公告没？双人挑战赛，奖金一万二，冲不冲？】

双人挑战赛是之前“书中自有黄金屋”单人活动的升级版，同样是积分制，不过增加了时间限制，九十分钟内得分最多的获胜。

答题入口一经进入，退出即视为交卷，但活动时间很灵活，十月十三日前完成答题即可。

沈安宁果断冲。

两人对着活动公告分析了一通，把答题时间定在下周六下午，又互相发了点没营养的闲话，才各自去午睡。

一点半过后，班上陆陆续续有人起身。

沈安宁睡眠浅，跟着动静醒过来，挪了挪压得发麻的手臂，坐直身子，睡眼惺忪。

手臂的麻意渐渐缓过来，触觉跟着回到身体，她才觉得手肘下面好像压着什么了。

沈安宁迷茫地转过头——

是祁燃的手。

目光再上移，他不知道慢了多少拍地嘶了声，抽回手揉了揉。

“……碰瓷？”她这么想着，未经转动的大脑就把声音放了出去。

毕竟是他越界，整只手都搭在她这边的桌面。

祁燃揉手的动作一顿，相当自然地插回兜里，若无其事地开口：“沈冬冬……”

对这三个字已经ptsd的沈安宁立刻拿上她桌边的保温杯水遁。

“……”祁燃语噎，撕下张便利贴，三两笔画上个猪头，贴到仍熟睡着的晏连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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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铃响。

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

沈安宁习惯先收拾好桌子再走，刚背上包，靠门边的同学喊了句：“沈安宁，有人找。”

她应了句谢谢，出门，发现是徐经铎。

他笑了笑，“晚上好，你现在有时间吗？”

沈安宁点点头，问：“怎么了？”

“明天教师节，前两年我们班都是给许老师写信寄过去，今年我想着要不大家拍个视频？”

浣南县中初中部入学随机分班，分到哪个班一待就是三年，所以有些班学生和老师的关系还挺亲近，比如沈安宁在的七班。

而且七班班主任还是许皎皎她爸许魏同。

虽然有些疑惑徐经铎为什么不直接在班群说，但沈安宁也没多想，同意了。

“明天晚修可以吗？我们操场见？”

沈安宁刚要应好，一个纸团飞过，精准命中徐经铎的肩，弹了下，最终滚落在地。

“啊，我以为门外是垃圾桶来着。”而后是祁燃毫无诚意的解释。

“可以，拜拜。”沈安宁对徐经铎说完，利落地转身走人。

“喂喂，同桌？”祁燃喊了喊，没喊住，也没再管眼前碍事的人，追了上去。

追到只剩半步距离，他轻轻拉了下她的书包带，“沈冬冬，站住，你还记不记得昨晚……”

不就是抽个烟喝个酒被撞见？

不就是抱着喊了会妈妈？

至于吗？

沈安宁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打断他，“你到底想怎样？”

“……？”祁燃回以不解。

“你不是想拿昨晚的事要挟我吗？有什么要求直接说，不用故意吊着。”

他反应过来，气笑了，“你这人，被害妄想症还是良心被……没了啊？”

其实你想说的是被狗吃了对吧？

沈安宁攥着书包带，别开目光。

“沈冬冬，你好好回忆回忆，”祁燃松手，恢复拽王必备的单手插兜，“是谁拉着我的手说搭伙练口语的？”

嗯嗯是我拉着你手喊妈妈。

沈安宁在心里敷衍。

……等等。

练口语？

略显离谱，不确定，再听听。

“还没想起来？”祁燃一字一句地替她回忆，“你说，和……”

“我说何老师很像我妈妈？”沈安宁有点信了。

轮到被打断的他哽住，“……你说，和你练口语，就答应我一件事。”

“嗯，我想起来了，可以，什么时候练？”她若无其事地掀过这段。

“现在吧。我住你隔壁，以后每天晚上放学边走边聊，全英对话，不占用彼此其他时间，可以？”

“可以。”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沈安宁看了眼两手空空的祁燃，撑开手中的伞，“一起躲吧。”

“好。”

天地一色，朦胧不分。

他们的距离，近，又不近。

十七八岁的年纪哪里怕淋，沿路多得是雨中奔跑的、骑车飞驰的少年。

祁燃靠外走，单手推着山地车，配合沈安宁撑伞的高度微微弯腰，侧耳听她说话。

都说共同的兴趣是最好的话题，他起了个头，越聊越觉得两人品味出奇相投，简直像共用一个大脑。

行至筒子楼下，他们正聊到经典外国电影《肖申克的救赎》——

被问及印象最深的台词，沈安宁毫不犹豫地答：“Fear can hold you prisoner……”

“Hope can set you free!"

“Hope can set you free!"

恐惧让你沦为囚犯，希望让你重获自由。

异口同声的一句。

两人对视，笑了，站在各自家门前，都有点意犹未尽。

祁燃翻遍口袋没找到一个钢镚，索性抛起房门钥匙又接住，合在掌心，问：“哪面朝上？”

“这取决于我，”沈安宁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希望无所不能。”

肆意昂扬的少年，从不相信世界上有绝境。

作者有话要说：冬冬：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燃燃：为什么不给我手臂涂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