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有夏日余味的操场上人潮攒动，接近开幕仪式，祁燃站在启航班的帐篷边，相机对准活动楼方向。

他等的人还没出现，来的是许皎皎和江芋。

江芋径直插进帐篷后的班级队伍，许皎皎看着祁燃手里的相机若有所思，脚步顿了顿。

他调了调焦距，画面尽可能放大。

靠活动楼方向的班级帐篷在某一个瞬间同时骚动起来，脑袋一个个地往外探，起哄的欢呼吹哨声此起彼伏。

手里的相机角度换了又换，祁燃总算如愿捕捉到骚动的中心。

如他所料，是沈安宁。

露肩丝绒将她的肩颈线条衬得更美，裙身上碎镜折射出的光芒比任何珠宝还要闪耀夺目，水纱也好像映射出了流星的轨迹。

相机上的画面随着主人晃了晃，难得的一阵手忙脚乱，才又重新对上焦。

一旁的许皎皎忍不住使坏：“冬冬和李璇悦，哪个更好看？”

祁燃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一抹白，想了想，答：“要听主观的还是客观的？”

“都说说看。”

“客观来说，美没法比较。”

“主观来说，”祁燃停了几秒，目光没从相机屏幕上离开过，笑意明晰，“我选沈安宁。”

许皎皎的问句其实有为难的成分在，但凡他真去比较两个女孩子，她都会挺不爽，可要是没选沈安宁，她大概得气死。

虽然还有点纠结祁燃是真君子坦荡、还是花言巧语，但许皎皎不可否认自己还蛮满意，“随口一提，冬冬喜欢声音好听的。”

祁燃真心实意地笑了笑，“谢谢。”

“不客气。”许皎皎大手一挥，收走他的相机，进了帐篷。

视线尽头，沈安宁告别李璇悦，缓缓走来，好比流淌的星河。

每靠近一分，视觉冲击感越强。

祁燃不可避免地怔了怔。

她乍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看着哪都没变，偏偏经得起推敲，优越的五官确实又精致了几个度，清冷贵气感扑面而来。

好不容易习惯周围惊羡目光的沈安宁被他这一下看得乱了心神，裙角都忘了提。

祁燃笑意愈浓，在她快要踩到裙摆之际上前提了提，气音低哑，“Please be careful, Princess Cinderella.”

他在虎狼之词些什么……

辛德瑞拉公主都出来了……

“……谢谢。”沈安宁内心慌得要死，表面还维持着冷静，脊背笔直，任由他在旁边帮着提裙摆。

两人身后，红色塑胶跑道拖曳而出，礼花枪发出的砰砰声不绝于耳，不知道出自哪个班的几簇气球迎着摇摇坠落的彩带往上飘。

摄影师许皎皎同学边猛按快门边感叹：“这是婚礼现场吧我说！”

其他班的热闹暂且不提，启航班已经开疯——

“咱班牛逼！”

“压倒性胜利！”

“绝了绝了！”

一众彩虹屁中，也不缺起他俩哄的——

“靠啊啊，我的CP结婚了！”

“燃哥六啊，待会女神举牌也别忘了给提提！”

“敢不敢谈恋爱，我就问你俩敢不敢！”

一向沉静示人的沈安宁不可避免地脸红耳热。

祁燃？

不好意思，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还有空挑句话回，“帮女神举牌都行。”

人群吵闹又达到一个高潮——

“哥你是真骚啊！”

“别把我磕死！”

“这是开运动会吗？这是屠狗场！”

沈安宁都快忍不住想捂脸的时候，广播终于叫到启航班上场，旁边骚断腿的祁燃同学才施施然归位。

不久，班里一堆皮猴也换了话题，矛头转向姗姗来迟的章仁亮，把他说的是又气又笑。

虽然但是……

祁燃就站在沈安宁左后一位，目光灼灼。

开幕仪式后，赛场腾给运动员和裁判。

体育细胞不行的沈安宁当起了吉祥物，端正坐在帐篷里写加油稿，时不时还要接受三五成群“路过”的目光洗礼以及两位好友的喂食递水。

外校生许皎皎同学已经打入了启航班内部，饱含激情地冲刚被播报到的跳高选手喊了句加油。

“等着看我拿第一。”晏连泽随手抹了把自己的满头乱发。

江芋拍了下他的肩算是加油，看向外边，“这太阳毒的，竟然都十月了。”

“是啊是啊，”许皎皎余光瞟到不远处半蹲的身影，语气变得挪揄，“有些人都拍了一天了，真惨呀。”

沈安宁不自觉去瞄——

塑胶跑道旁，祁燃端着相机半蹲，时不时还要起来跟着跑两步，看着就够累。

江芋心不在焉地附和：“嗯嗯这个天比赛的真惨。”

……祁燃端着相机拍多久了？

沈安宁想着，停笔，伸手拖了下旁边那箱矿泉水，“很闲的话，帮我写加油稿？”

许皎皎不感兴趣地撇撇嘴，倒是江芋眼睛亮了亮，“现在送过去的话，马上会念吗？“

沈安宁远远看了眼体育场边上临时搭的广播台，“好像没人在？”

“诶，“许皎皎起了玩心，“我记得璇悦是念稿子的吧？我去给她帮忙念，顺便滥用点职权……”

“先经过人家允许再说。”沈安宁轻弹了下许皎皎的额头，接过她手里的薯片喂给江芋。

“也是……”江芋嚼着薯片，应的含糊。

许皎皎兴冲冲地给李璇悦发了微信征询意见，对方也爽快答应。

“人家说接近晚饭这个点就是给各班文娱委员用，”许皎皎满脸得意，催促江芋，“快写快写，写完直接去广播啦。”

沈安宁让出纸笔，低头刷着手机，腾出一只手给旁边两人喂薯片。

手机屏幕不自觉切进costudy，沈安宁犹豫了会，点进727的主页。

他头像几年来都用的全黑，主页背景还是系统默认，动态更是空无一条。

沈安宁依然有很强烈的直觉——他是祁燃。

可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沈安宁想不明白，理智说要尊重朋友的秘密，但迫切想知道答案的感性逐渐占了上风，以至于她冲动之下发了条信息过去。

【冬：我们见一面吧】

良久，无人回复。

沈安宁没在意抬手喂出去的薯片有没有人接，全神贯注地等着对方回答，心里忍不住想——她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屏幕后面的究竟是谁了？

“致高三启航班晏连泽同学，你！像一只矫健的飞燕，轻捷地掠过了横杆……”

许皎皎声情并茂的朗诵由音响外扩，沈安宁这才反应过来受她投喂的两人早都走了，正要收回手，捏着的薯片转瞬被人叼走。

手上的手机也振了振——

【727: 好】

沈安宁似有所感地抬头——

薯片在祁燃的嘴里被咬得嘎嘣脆，他的比赛在明天，此刻班服还没换，衬衫扣系得规规整整，头发很顺，看着别样乖巧。

“谢了。”

他咽下最后一口，弯腰越靠越近，眼神盯着她的，却是虚晃一枪，从旁边的箱子里抽了瓶水。

沈安宁不争气的心跳还没缓过劲，又被振了又振的手机浇了头冷水——

【727: 什么时候？】

……不是他？

她心凉半截，复又抬头——

祁燃正仰头喝着水，喉结几滚，怎么看也不像有第三只手发信息的样子。

“舍不得吃啊？”见沈安宁一脸失落，他挑了下眉，问，“换衣服吃饭去？当还你薯片。”

“不等他们一起吗？”

“非等不可吗？先去吃个冰淇淋行不行，快热死了，到那再等他们。”

沈安宁同意后，祁燃先把人送去舞蹈室1换衣服，又跑回操场拿手机，再走回门口等着。

这个点陆陆续续有人来换衣服，路过门口的祁燃时还会有意无意地推搡说笑几声。

他权当没看见，垂眼在手机寥寥无几的软件界面里刷来换去。

“阿燃。”一道女声。

祁燃抬起头，先和开门出来的沈安宁对视上，很快意识到不是她，才移开视线，看见了李璇悦。

不是……他俩真不熟……

他面上礼貌地朝那边点了点头，眼神仍落在沈安宁身上，见她没什么反应又有些不是滋味，压着声音喊，“沈冬冬，走了。”

说完，真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宁宁，拜拜。”李璇悦笑着挥挥手。

沈安宁哽了哽，挤出句道别，脑子里还在想——不是投资方的女儿？都叫上阿燃了还不熟？

听完两人对话的祁燃正想着她俩怎么那么熟，不自觉放慢步伐，等着沈安宁跟上来并排走。

一路上，两人走得各怀心事。

学校门口就有家冰店，祁燃给沈安宁点了份巧克力爆浆舒芙蕾，自己挑了个老冰棍。

两人靠窗坐下。

“你也不喜欢吃甜？”她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他心想倒也不是，只是买了条项链后手头有点紧，银行卡又被家里给冻了。

祁燃现在对们啊、也啊之类的字眼挺敏感，“什么叫——也？”

“你不是不吃辣吗？昨天晚上我看见你一直拿凉白开涮烧烤。”

他无形中翘起的尾巴还没收，下一句就得意不起来了。

“对哦，”沈安宁若有所思，“你都没怎么吃辣，今天喉咙怎么还坏了？”

……你懂什么叫气泡音？？？

“小问题。”祁燃干脆装到底，捏着腔调，“她们都给晏子加油，你怎么不给我加加油？”

沈安宁挖了口冰淇淋，“你又没比赛，而且我也没去啊。”

“我嗓子都劈叉了，声残志坚地蹲那拍照，还不值得你给我喊句加油？”

祁燃咬了口老冰棍，接着说，“行，摄影师的命不是命，我懂，没关系的。”

“是命是命，加油加油。”有被控诉到的沈安宁失笑。

小绿茶得寸进尺：“区区五百字演讲稿都不愿意敷衍我，唉。”

她被他这副模样逗乐，偏过头笑。

窗外，晚霞乘着风等日落隐入教学楼。

风吹叶动，沈安宁隔着窗好像也感受到那沁脾的凉爽，想了片刻，给727发：有机会的话。

有些答案，不再重要。

她终于确定，心底那些微妙的感觉并不是因为727，而是出于眼前这个玩赖的少年。

但眼前的祁燃还没善罢甘休：“瞧瞧，这又是被哪位好哥哥给绊住了脚，竟如此不理人了。”

哦豁，祁黛玉横空出世。

“我怎么敢？”沈安宁笑侃了句，百度了篇加油稿逗他，“盛夏的余烬是残留在体内的躁动因子，跑道上狂奔的衣角掀动秋风……”

祁大少爷支着下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等等等等，夸我的话都去哪了？”

“这个啊……”她撑着下巴看回去，状似思考了几秒，指指窗外，笑意盎然，“都在风里了。”

想说的话，都在年少的这阵风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想感慨……哥你是真的毫不掩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