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中的客户走光了，只剩下魏曙光抱着苏雯雯，她胃不舒服，在内置卫生间干呕了多次，都快把胃液吐出来了，苍白着一张小脸恹恹靠在魏曙光肩膀上。

兰凌薇忍不住冷笑，怵在门口，不愿进去。

气氛僵持，陆枝还在瓜田里扑腾，脑海中翻涌着的全是梁子清的脸，按理说她最好装作无事发生，但胸腔中的那颗良心活蹦乱跳，不停撞击着她的理智。

魏曙光主动搭话：“不好意思，还得麻烦你们。”

陆枝刚想客套一句，却被兰凌薇堵了回来，苏雯雯神志不清，自然听不见她们的对话，兰凌薇说话肆意了些，“没有下次了。”

魏曙光表情垮下去，嘴唇蠕动道：“抱歉。”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们。”兰凌薇不留情面，走过去扶住苏雯雯，把人形狗皮膏药从他身上撕下来，走出两步，忽然回头看他，眼神凌厉，“苏雯雯是个人，不是你拉投资的活招牌。”

魏曙光哑口无言。

他眸光沉下去，忍辱负重地弓起脊背，明明兰凌薇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做出这副倍受欺负的模样给谁看？

陆枝撇撇嘴，上前两步搀扶住苏雯雯，两人没再言语，沉默地离开包厢。

侍者见她们两个女孩，主动上前帮忙，陆枝空出手来，拿出手机打车。

湖色礼会馆位于市中心，周围交通便利，下单的后一秒就有司机回复，到了会馆门前，街边耀眼的霓虹缠绕树梢，蜿蜒出流光溢彩的灯火长龙。

陆枝快走几步，绕过罗马石柱，隐在暗影处的那道倩影缓慢显现，程惑站在石柱后面，面容藏在暗色中，唯独指尖的那点猩红是亮的，她微微仰头，脖颈线条修长，随着烟雾吐出卷动，瘦削的双颊陷下去。

一股颓废的美感扑面而来。

陆枝并不惊讶，她猜到程惑会找她们。

至于是用钱封口，还是故作委屈求她们保密……陆枝没能猜到，好像哪一种方式都不属于程惑，她合该是高傲孤冷的。

陆枝停住脚步，静静等她先开口。

程惑抽完手中的烟，转过头来：“陆枝，你想出名吗？”

陆枝一愣，“什么？”

竟然不是让她保密，这倒让她措手不及，陆枝抿抿嘴唇，鹿眼波光轻荡，那样纯净的目光，能让人一眼看破她所想。

“童萌萌的事情，应该知道了吧。”

程惑撩了下头发，踩着高跟鞋走到陆枝面前，她好高，陆枝只能微抬起头来，不过她没故意用身高优势形成的气场压她，语气挺平易近人的。

陆枝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她“嗯”了声，仍不清楚程惑想说什么。

“我也不好多说，就给你提个醒。”程惑的语气无比坦荡，“算是你借给我设备，还你的人情。”

“不想出名，就守好底线。”

她扯动唇角，笑意添了几分自嘲，看向漆黑夜空的眼神渺远，却又空洞。

“别像我一样。”

音量低微，被京市寒意席卷的夜风，一吹就散。

程惑说完，准备离开，陆枝下意识喊住她：“——程惑。”

其实她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清秀的小脸上流露出困扰，她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今晚的事，我们不会跟其他人讲。”

说到底，这是程惑和梁子清之间的问题，她们这些局外人无从干涉。

程惑讶异，饶有兴致地挑起长眉，“你想让我感谢你？”

“不是。”陆枝平静地摇头，一缕刘海垂下来，有些挡眼睛，她抬手拨弄一下，犹豫了片刻，精致的五官皱巴成一团，受到良心的谴责，纠结万分又格外痛苦隐忍的小样子。

“程大美女，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这种行为……嗯，不太好。”

陆枝一口气说完，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寂静了。

好在她那颗活蹦乱跳的良心安定了下来。

陆枝指了指不远处：“我室友还在等我，先走了。”

身后，女孩清脆的笑声响起，陆枝迈出去的脚步顿住，机械地扭动脖子，程大美女笑起来可真美，像副艳丽的油画被注入灵魂。

陆枝木木地欣赏她笑得花枝乱颤，狐疑开口：“你怎么了？”

程惑用手掩了掩唇畔，恢复那副清冷的模样。

“这么乖，怪不得会被人盯上。”

她耸耸肩，先转身离开了，留下陆枝莫名其妙站在原地。

-

回到寝室，陆枝不停搓着冻僵的手指，耳边是兰凌薇吐槽司机不舍得开空调的话音。

一行人裹挟满身的寒气，进入房间，冷热气流相撞，苏雯雯闷在胃里的酒劲儿突然翻腾而上，闷头往卫生间跑去。

快要到十点钟，网上的舆论渐渐平息下来。

陆枝纳闷程惑今晚的那番话，她自己拿不定主意，就想到周迟也，他应该有时间吧？危机公关有公司把控，他本人大概在家里等候指令。

陆枝斟酌了会儿，拿着手机去阳台，直接拨通他的电话。

忙音不断传入耳中，周迟也怎么连个铃声都不弄，“嘟嘟嘟——”的提示音太折磨人了！

陆枝像夜晚晾晒的咸鱼，挂在栏杆上，终于在“咔哒”一声轻响过后，咸鱼打挺复活了。

周迟也的声音沙沙的，有种冰块摩擦声带的质感。

“回寝室了？”

陆枝：“周迟也！！！”

她突然拔高音量，震得周迟也的耳膜发胀，陆枝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俩的关系，每次打电话都像做贼一样，所以他习惯性把音量调高，这次她哪根神经搭错了。

周迟也眼皮跳了下，沉默将手机拿远。

“怎么了？”

陆枝嘿嘿笑了两声，“童萌萌的事情你们怎么处理啊？”

童萌萌是周迟也的粉丝，这点没办法否认，有知情人在微博发出了童萌萌卧室里满墙的海报，但童萌萌自杀又不是周迟也怂恿导致的，说起来他也算无辜躺枪。

周迟也：“公司让我明天去医院看望她。”

开导粉丝是一回事，做样子立人设才是公司要的最终效果。

陆枝哦了声，把程惑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复述给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啊？”

程惑作为百万网红，算是一只脚踏进娱乐圈的人，再说她所在的英腾娱乐有意捧她，多方周旋为她拿下周迟也新剧的女三号。

英腾娱乐在业内名声不好，前些年闹出过多次艺人自杀的新闻。

旗下的艺人，不是大红大紫，就是隐退消失。

陆枝想起程惑身边的那个男人，虽然跛脚，但身体上的不便并没有影响他的气质，给人的感觉清贵优雅，他慢条斯理撑着拐杖行走，竟有种春水煎茶的从容不迫。

“那是英腾的徐津南。”周迟也淡淡评价道，“别被他的外表欺骗了。”

英腾能迅速展露头角，超越过其他老牌的经纪公司，离不开这位徐总的狠辣手段。

艺人对他们来说，毫无尊严可言，不管是谁，皆是英腾上位的工具罢了。

所以金牌经纪人陈安淮才跳槽到T.K，宁愿支付百万违约金，也不想违背良心继续为他卖命。

“啊！听你这么说，程惑签了英腾，岂不是会被啃到连骨头都不剩？”

陆枝忧心忡忡地皱起眉。

周迟也按了按太阳穴，沉声提醒：“先担心你自己吧。”

陆枝被保护得太好，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危险意识，她趴在栏杆上，晃晃脑袋，还有心情和他嬉皮笑脸：“我担心什么？这不是有你嘛，万能的也也为我保驾护航。”

周迟也失笑：“陆枝，我没有瞬间转移术。”

他不在学校，不在她身边，出了危险不能第一时间赶到。

高中以前，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所以陆枝才会有“周迟也为她保驾护航”的想法。

初中时，隔壁技校的小混混最喜欢打劫她们这种看起来就很乖的女孩子，知道她们不敢告诉家长和老师，肆无忌惮地作恶，直到碰到陆枝这颗硬钉子。

那群男生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把陆枝堵在巷子门口，第一次劫持，陆枝乖乖交出身上所有的财物，一般他们不会专门光顾一个学生，毕竟初中生的零花钱就那些，总得给他们缓冲的时间。

但陆枝不一样，她钱多。

混混看见米黄色钱包中那一沓粉色毛爷爷，眼睛发光，直呼碰到了小财神。

陆枝也被这群彩虹少年吓得不轻，不敢告诉家长，那段时间吃饭全靠敲诈周迟也。

周少爷发现不对劲，故意把钱包给陆枝，让她去学校门口买奶茶。

那群人瞧见小财神又有钱了，忙不迭再次出手。

被周迟也抓了个现行。

彩虹少年的家长赔付了陆枝的零用钱，陆枝捧着失而复得的钱包，慷慨地揽住周迟也的肩膀：“为表感谢，姐姐请你吃大餐。”

周迟也撇开她的手，淡睨她一眼：“陆枝，以后记得带脑子出门。”

陆枝沉浸在喜悦之中，心情极好，仰起头眼睛笑弯成月牙，声音裹着乖软的甜，“带脑子出门多累呀，我时刻带着你就好啦。”

盛夏燥热，少女笑意明媚。

微风轻拂而过，视线触及的那秒，周迟也呼吸稍滞，那股不自然的情愫至今也无法解释清楚。

仿佛夏日刚开瓶的橘子气泡水，咕嘟咕嘟冒着新鲜刺激的泡泡。

作者有话要说：阿也：不想做艺人，想做枝枝的贴身挂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