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棠半天的鬼屋工作实习很成功,当天中午负责人就留下了他,并把他转为正式员工。
“你放心,咱们这份工作时间很自由,周末人流量多的时候你过来帮衬帮衬,按照你出场的次数给你结算工资。”
“谢谢。”临棠眉眼弯弯。
“那请问一般什么时候结算工资?”
负责人回答:“一般是在月底,由公司审核通过后打到你的卡上。”
临棠小声应了一声。
有点难办。
他手机里的余额只剩个位数了。
临棠沉痛地看着自己个位数的余额,他要靠这七块零一毛,活过剩下的一个星期。
好在临棠平时有屯粮的习惯,家里还剩点米,他又去超市忍痛买了罐五块钱的辣酱。
临棠吃了一个星期的白米饭拌辣酱。
吃到后来胃里一股灼烧感,他就靠喝水把这个灼烧感强行压下去。
胃还挺娇气。
临棠是真没吃过什么苦头,爸妈都是上市公司的老总,从小到大锦衣玉食,走到哪儿都要被人恭恭敬敬的叫一声“临小公子”。
变故发生在两个月前。
临棠接到管家的电话才知道,父亲的公司破产,无力还债。万念俱灰之下,从公司楼顶直接跳了下去,当场身亡。
母亲听了消息,也随父亲去了。
留给了临棠一身债。
人在生死关头总会变得很现实,临棠昏天黑地三天三夜后。立刻从恍惚的状态中抽离,冷静地寻求对策偿还债务。
临棠变卖了房产,从家里搬到了出租屋。把家里名贵的家具古玩壁画,全部典当,勉勉强强把债还清。
只是在那之后,临棠再也不是“临小公子”了。
临棠对这个头衔也不是很在意,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
一方面是为了活下去,另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忙碌起来避免胡思乱想。
临棠拼命地到处找兼职,在旁人眼里总是温吞疏离,友善礼貌。
似乎家庭的变故,没有给他带去任何打击。
只有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临棠才会迟钝地感受到难过。
当然,临棠是一个善于保持快乐的人。
临棠看着惨烈的钱包余额,忽然之间又轻松起来。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吗?还剩最后一毛钱呢。
至少不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而且他还看到了裴倦剧组的招聘启示,缺一个男三号的角色,正在安排试镜。
男三号就是周一泉之前饰演的角色,现在他被解约了,剧组需要紧急签约新的演员。
听说有不少大牌演员也会参加试镜,自己试镜通过的可能性不大。
但临棠还是希望进行尝试,无论最后有没有通过,都是对自己的一次历练。
而最关键的是……
临棠盯着群里剧组盒饭的照片,咽了咽口水。
成为了剧组的签约演员,包饭!
男三号戏份不少,说不定还能包住。
包吃包住的一份工作诶。
还是自己从小就喜欢的演艺行业。
想想临棠就幸福的冒泡。
除了学习以外,很少有事情能让他保持长期的热情。对演艺的喜欢,是为数不多坚持下来的事情。
临棠立即联系了裴倦剧组的助理报名,把事情安排妥当。
他还顺便打听试镜那天裴倦会不会亲临现场。
助理跟他打包票保证裴倦不会出现,只是一个男三号的试镜罢了。
临棠放心地去参加试镜,结果在试镜那天,隔着老远就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试镜现场的虽然有些嘈杂,但仔细看会发现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一切都井然有序。
明明现场人很多,声音也杂,临棠偏偏一眼就看到了裴倦。
试镜还没开始,裴倦一个人站在树荫下。头上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身形修长,胳膊撑在树上。
手指微微曲起,抵在树干上。
看上去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临棠目光微凝。
没等他走近,副导演就拿着喇叭喊:“大家准备一下,准备试镜,准备试镜啦。”
人群朝一个地方汇聚,等临棠再去树荫下找裴倦的身影时,他已经不在了。
临棠定了定心,大抵是自己刚才看错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准备男三号的试镜。
这是一部现代电影,男三号原本是一个被人宠着长大的骄矜少年,父亲的公司在一夕之间垮台,母亲病重卧床。
男三号也由原先的天之骄子,沦为面对变故束手无策的丧家之犬。
临棠准备的试镜片段,刚好是男三号得知家中变故,母亲命悬一线的片段。
临棠被安排在了试镜的后半阶段。
前面试镜出来的人脸色各异,或喜或忧。
临棠没被影响,专心地研读自己的台词。
轮到他试镜,天色已经将暗,夕阳懒洋洋地趴在天际,没精打采地抖擞着余晖。
临棠一走进去,就看到几个剧组的主要负责人坐在前面,裴倦坐在正中间。
裴倦的状态还可以,在临棠进门时抬眼瞧了他一眼,又古井无波的垂下眼眸。
副导演向临棠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开始表演。
室内很安静。
临棠开始试镜表演。
他缓缓地跌坐在地上,后背倚靠着冰冷的墙面。
眼睛发酸。
明明现在应该进入角色,他的脑海却浮现出很多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他想起了快毕业的时候。
他接到了管家的电话,得知家里发生的变故。
这对当时的临棠来说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他一个人躲在寝室里默默地哭。
后背倚靠着墙,从早上坐到晚上,温暖的夕阳余晖落在他的身上,临棠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冷得刺骨。
直到寝室门发出一声响。
裴倦走了进来。
裴倦没露出什么诧异的神情,脸上好像有一瞬间的波动。他拿了包湿巾走到临棠面前,蹲下身,声音很轻地问他。
“要我帮你擦擦吗?”
临棠抬起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只扫了他一眼,又迅速低头,把自己的狼狈藏在臂弯之下。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
裴倦捧起他的脸,用纸巾细细擦拭。
临棠觉得丢人,想躲开。
两人离得很近,裴倦的手指就捏着他的下巴。临棠能闻到他指尖隐隐约约的玫瑰花香,干净清冽。
临棠被这缕玫瑰花香恍了神,便没躲开。
裴倦指尖的动作很轻柔,临棠哭了一整天,困意浮现,眼皮慢慢闭上。
临棠依稀记得最后是裴倦把他抱上了床,裴倦似乎还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但他记不清了。
—
临棠的表演结束,几个负责人没说话。
尽管临棠没说一句台词,但他的演绎很真挚。
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而且,很符合人设,好似从剧本里走出来的活生生的少年。
副导演沉默了好半天,才对临棠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有消息我们会短信联系你。”
副导演回味临棠刚才的表演,和另外几个负责人商讨。
“刚刚那小朋友的表演,虽然挺青涩,但感情很到位。”
“确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他就是男三号,跟从剧本里走出来似的。”
“小朋友的表演很到位嘛,我看要不就定他为男三号吧。”
几个人围在一块商讨,他们的老板兼最大导演却迟迟没有说话。
副导演征求裴倦意见:“裴导,你觉得刚才的小朋友怎么样?”
裴倦低眸看着剧本,一副出神的样子。
副导演凑上前:“你一直盯着剧本瞅啥呢?剧本上长了朵花?”
目光落在剧本上,副导演还真看到了一朵花,还是一朵手绘的……玫瑰。
裴倦将剧本合上:“你们自己决定。”
压下身体的异热和头脑的浑噩,裴倦捏了捏眉心,努力维持清明,绷紧声线:“不用过问我的意见。”
临棠能不能留下来,全凭他自己的本事。
副导演打趣他:“我看你先前对那小朋友挺上心的,专门跑到剧组替那小朋友出头,还为了他和周一泉解约。”
“没想到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那小朋友知道,不知道会多伤心。”副导演故意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
裴倦站起身:“我先走了,你们自己决定。”
“哎裴导,就剩最后几个试镜的人了,你看完再走呗。”
副导演出声挽留。
他眯眼望着裴倦的背影,虽然裴倦脚步没停,但下台阶的那两步,分明有几分踉跄。
是身体不舒服吗?
副导演摸着下巴,应该是他眼花,身体不舒服哪会大老远跑来工作。
“你们说裴导大老远的跑来图啥呢?这种配角试镜他从来都不会亲自把关的,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时候来。”
副导演觉得这些天裴倦格外古怪:“你们不感觉……裴导心里藏了事?”
像是藏了个金疙瘩。
掖着捂着,不让人瞧。
“裴导的心思也是你能猜的出来的?”旁边的人笑着答:“裴导不一直都是这样的作风吗?你难道还没习惯吗?”
“这次不一样。”
副导演一脸深沉:“这次真的不一样。”
他回想裴倦的反常,心中模模糊糊升起一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