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门被撞得咣咣作响。
窗外有人在高声喊着:“锁定狙击手方位!快!”
明镜抱着莲莲小心而快速地靠近窗边,把莲莲护在里侧,自己微微探头查看。
窗外的敌人完全被狙击手压制了,躲在掩体后边不敢冒头。
明镜的视线落在停在路边的那十几辆摩托车上。
只要从这里跳下去,骑上摩托……
但还是那个问题,带着莲莲怎么跳?
绳索!明镜欣喜地看向那个原本是敌人为了爬窗而抛上来的铁钩。可以利用它滑下去!
但是需要一个手环。一是能减小摩擦加快下滑速度,二,是防护。
那种被粗麻绳磨破、细刺扎进掌心肉的感觉……
明镜回想起来,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手环手环……有什么可以当作手环的东西!
他抱紧莲莲,目光在灭了灯的客房内急速搜寻。
“库咚!”
一声巨响,像是墙体裂开的声音。
客房门要撑不住了!走廊里的灯光已经从门框周围的墙体裂隙间漏过来。
哪还有什么时间找手环!
明镜心一横、牙一咬,右臂抱紧莲莲,豁出本就负伤的左臂,左手缩进衣袖,握住那勾着窗沿的铁钩下的麻绳,飞速下滑落地!
粗糙的麻绳表面,霎时留下一片血红。
正掩藏在街道两边廊下、石柱后躲避狙击的敌人惊了:
这个从天而降的家伙是谁?
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吗?
居然带着一个小孩儿往包围圈里跳?!
众人惊疑不定的档儿,明镜已经带着莲莲跨上离他最近的那辆摩托,箭一般飞射而去!
“追!”
指挥官话音刚落,弹雨猛然倾泻而下,激起漫天飞沙走石,完全遮挡了众人视线。
“啊!”又有人被流弹击中。
而他们的目标,早就在那一片火力掩护的烟雾中,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
明镜抱着莲莲躲在一条幽深巷子里。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钟丞会来找他。
不知这里的季节是春还是秋,白天还算热,太阳一落山,气温就降得厉害。
明镜把背包里的衣服都给莲莲穿上,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衣抵御寒凉的夜风,不断失血的伤处简直雪上加霜。
他有尝试具现化点什么东西好帮助自己渡过眼下难关,但疼痛让他没办法集中精神。
肩颈的擦伤似乎愈发严重了,探手一摸,渗了不少血。
最让人难受的,是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的左手。谈不上多么剧烈的痛,但是会生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恶心感。
他挤在一堆废弃物的空隙间,贴着墙根儿坐下,把莲莲抱在腿上,又替他裹了裹外套,靠在墙上默默喘息,默默抵御寒冷和那一波接一波的刺痛。
时间在等待中被无限拉长。
明镜频频看向巷子口。是戒备,但更多的,是期待。
钟丞会来找他的。
一定会!
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除了老鼠蟑螂和愈发冷冽的夜风,无人到访这条偏僻小巷。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明镜胸腔内聚积。
他笑自己像个深夜等不到归家丈夫的怨妇。
可他现在就是满心委屈。
想他不过是个常年站在实验室里摆弄瓶瓶罐罐的文弱书生,是为了谁逼着自己学射击、学格斗,又是为了谁把自己搞成如今这副凄惨模样。
真是,要疯了。
“你告诉他来见我好不好……”明镜抱紧怀里又暖又软的小人儿,像溺水的人抱着他的救命稻草。
他不确定莲莲的身份,但直觉告诉他,莲莲一定与钟丞的意识之间存在什么特殊关系。
他幻想自己对莲莲说的话,钟丞能够听见。
虽然明镜自己也觉得这想法很扯淡。
无望催着他把莲莲抱得更紧了些。
一直人偶似任人摆弄的小孩儿难得主动动了动。明镜以为自己把人勒紧弄疼了,急忙放松手臂,不想竟被莲莲双手抓住了左手。
明镜顺着小孩儿的力道,把左手抬到小孩儿面前。虽然巷子内光线幽暗,但还是能看清那糜烂的血肉。
明镜动了动手指,想握拳掩盖那自己都不想看的惨状,却看到莲莲凑过去,闻了闻,然后——
掌心突然滑过微痒的湿热触感。
莲莲像只舔毛的小猫,一脸的舒适痴迷,用柔软湿热的小舌头在明镜血肉模糊的掌心上一下一下地舔起来。
明镜满目惊惶,心中一片狂风过境。
他急忙抽开左手,右臂圈住莲莲,“你干什么?!”
莲莲不吭声,像只闻到鸡肉味的小猫,挣扎着去抓明镜的左手。
理智告诉明镜,莲莲会这么做,大概率是以前被打伤的时候也没人照顾他,所以莲莲养成了舔舐伤口的习惯——野兽都是这样的,会自己舔舐伤口。唾液也确实具备一定的消毒杀菌功能。
但这……这样子实在太奇怪了!
打死他也不会承认,他看着莲莲舔舐自己掌心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钟丞……
那双本该清冽的眼,莫名带着柔媚的光,盯着他,粉红的舌尖慢慢爬过掌心。
一下,又一下。
“啪!”
明镜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又喘了几口粗气,总算冷静下来。
他圈住还在挣扎的莲莲,语气里满是想掩饰内心不堪的羞愤,“不许舔!”
奈何杂物间空间小,右臂没办法把莲莲带远,左臂又因为肩颈的伤使不上力,他一个30岁的大男人竟然轻易被一个5岁小孩儿轻易抓住左手。
“不许舔!”明镜拎着莲莲衣领把小孩儿拉远。
他忍不住开始担心莲莲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异食癖,比如,人血?
这个念头把明镜吓坏了,他急忙手腿并用地圈住莲莲,一边翻着背包,一边慌乱道:“莲莲是不是饿了?叔叔给你拿点东西吃。”
他又翻出一个桔子,左手拿着,右手剥皮。
剥到一半,他停下来,把桔子换到右手,把左手举到眼前,变换着角度,在微弱的光线下仔细查看。
被舔过的地方热辣辣的、很痒,还有一种很明显的,什么东西在生长的感觉。
这感觉明镜很熟悉——快速自愈。
被莲莲舔过的地方,正在快速自愈。
明镜无比震惊地看向莲莲。
这孩子……
接着,更让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没办法继续舔舐明镜掌心的莲莲伸出小手重新拉住他的左手,身体居然开始发光!
是那种淡淡的青色带着金色光晕,与明镜最初看到的那团会发光的影子完全一样。
明镜感觉有一股力量正从他的左手源源不断地涌入身体,不仅为他驱散了寒冷疼痛,甚至修复了此前因为不断动用意念而极度疲乏的精神。
明镜静静抱着莲莲,如同在寒夜中冻僵的旅人抱住他的太阳。
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念头。
心里挤满了各种情绪。
光晕渐渐淡去,最后彻底消失。莲莲的小身子一软,倒进明镜怀里,勾得明镜心惊。
可是低头一看,小孩儿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明镜深深吸入一口气,蜷起身体,小心地抱着他的小太阳,轻轻蹭了蹭小孩儿柔软的脸蛋儿。
“谢谢你,莲莲。”
“还是,我该说,谢谢你,阿丞?”
-
被修复精神、得以重新动用意念的明镜给身上沾了不少血污的自己换了身干净行头,抱着莲莲就近找了家旅馆。
钟丞梦里的这座布拉索尔城与传闻中的一样,生活水平还停留在两个世纪前,刚刚从农业社会进入工业社会的模样。
虽然落后,倒是给了明镜不少便利。
比如,这里住宿不必登记身份信息。
再比如,没有满大街的监控和联网,甚至连电视都罕见。故而,虽然连续闹出了两次比较大的动静,但绝大多数镇民都还不认识他这个“在逃凶犯”。
经过一夜休整,被莲莲治疗过的伤处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明镜没有退房,但是做了没办法回来继续留宿的最坏打算。所以出门时把所有东西都背在身上。
收拾东西时,他第一次注意到客房里的台历,显示的日期为2146年4月17日。
2146年……
那不是八年前?这里是八年前的布拉索尔?
钟丞为什么会梦回八年前的布拉索尔?八年前在布拉索尔发生了什么事吗?
明镜对着台历思索片刻,未果,带着莲莲出门吃早饭、补充物资,顺带打听消息。
“昨天警察开枪追击,你看见了吗?”明镜一边挑拣水果摊上的水果,一边若无其事地跟老板娘搭话。
这条街是昨天钟丞出现过的街道,明镜确信会有比较多的目击者。
“怎么没看见呢。那群废物,就知道乱开枪,伤了不少老百姓,却连那恶魔的一根毛儿都没伤着。”
“这镇上就那么一家良心诊所,还叫他给炸了。好不容易人家重新开业了吧,他又去炸!这种恶魔,你说怎么就还不死呢?”
老板娘一边咬牙切齿地抱怨,一边装作帮明镜捡圣女果的样子,嘴里说着“这个是好的”,但塞进袋子里的都是有伤痕裂口的。
明镜一手抱着莲莲,剩下的一只手拦不住在他拣水果间隙手脚麻利往袋子里塞烂水果的老板娘。何况,他还要打听消息,万一老板娘不高兴了,可能就没这么多话了。
他又不缺钱,多买点就是。
“你说他为什么要炸诊所呢?”
尽管内心已经惊涛骇浪,但表面上明镜仍然十分淡定,扯家常似的顺着老板娘的话问。
“为什么?他想让这里所有人死呗!”老板娘应着,拎起差不多有一斤圣女果的袋子问:“这些够了吗?”
明镜透过袋子看着里边那些乱七八糟的圣女果,其中一个明显已经彻底烂了,生硬地笑笑,“再多装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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