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下山。”青见终于捕捉到了脑海中那一丝漂浮的思绪。
到了花期枝头却无花的海棠树,遍地不鸣的活知了,本该有路灯可却漆黑的上山路,青见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啊?为什么啊?好不容易上到这来。”其中一个男生不太高兴地说道。
另外一个男生也有些不满。
余落生有些为难地看着青见,又看了看那两个男生,然后对他俩说:“你俩先别急,青哥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理由,是吧青哥?”
谁知青见冷冷地摇头,说:“没有理由,马上下山。”
说罢,便率先转身往下走,方是幻看了看上山的方向,犹豫了一下,说道:“听青见的吧,先下山。”看完之后,方是幻也跟着青见一齐走了。
另外不满青见所为的两人则是坚持要上山,朝着上山路去了,余落生左右为难,看着青见和方是幻远去的背影,又看着上山的二人,余落生咬咬牙,小跑着追上了上山二人。
“李棠,张尧,你们等等我。”
被叫做李棠的男生有些不快地乜了一眼余落生,道:“你怎么不跟着你青哥去。”
余落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能就这样丢下你俩吗?这能放心吗?青哥有方哥陪着,用不上我。”
张尧闷哼了一声:“只有你青哥用不上你的时候你才想得到我对吧?”
余落生碰了一鼻子灰,有理说不清,有些气急。
“你俩别杠,男人就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耍嘴皮子算什么男人。”
李棠悻悻地说:“我懒得和你吵,怎么说。”
余落生大步往前走,把张尧和李棠落在身后。渐渐地,余落生的背影逐渐从二人的视野中消失。
这时大雾渐渐弥漫开来,宛如无形之中结成了一层白色迷障。
“李棠,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看不清?”张尧皱着眉头,看着路旁的垂丝海棠逐渐被一片浓白吞没。
“山上起雾倒也正常,再往上走吧,到山顶看看情况。”李棠打起手电筒,那点光微弱得几不可见。
“路都看不见,怎么走,要不咱们……”张尧越说越心虚,方才青见让他们下山,他们非但不听,态度还很恶劣。
李棠心里还是拗着一股气,说什么也不肯服软。
他说:“你在害怕什么,虽然可见度低,但是走一步看一步还是能看清的,来都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张尧挠了挠头,望了望前路,勉强地说:“好吧,那我们走。”
却说余落生一个人赌气往前走,走了几步也发现大雾乍起,怎么也挥散不开。他想给青见拨电话,却发现信号全无,好在他心大,全然没察觉出异常,便接着沿上山道走着。
走了大概五百米的样子,余落生看到不远处有一团弱弱的橙光不停跳动着,走近一些发现是一个老人蹲在路边烧纸。
那老人整个人像是镶嵌在白雾之中一般,与之融合得恰到好处,那团火光倒是跳动得很是突兀,明亮得不像真实存在,带着余热的纸屑飞向天空。
余落生也不管在山里遇到有人在路边烧纸是多么诡异的事,他现在就像是在海上迷航时突然捡到了一个指南针,一下子捞住了救命稻草。
“老伯,您知道这是哪儿吗?”余落生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可那老人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自顾自地往火堆里丢着纸钱。
余落生有些纳闷儿,不过他也不气馁,他蹲下身,和那老人一起蹲在路边。
“老伯,您听得见吗?”余落生探头去看老人的脸。
这一看可不得了,这哪里是一个活人,只见那老人的脸白如粉刷,本该是双眼的地方只剩两个大窟窿,凄凄地流着两行血泪,那血滴滴答答地流进火堆,非但没把火堆浇熄,反而助长了火势。
“啊!”余落生被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后退了几步。
那老人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把头偏向余落生的方向,一双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余落生,嘴角不断渗出莹绿色的涎水。
“嘎嘎嘎。”老者喉间发出“嘎嘎”声,像是将枯树枝搅碎了一般。
“鬼啊——”余落生狠命甩着发软的双腿往回跑,求生的意志混杂着恐惧,成了他不停奔跑的动力。
因为可见度很低,所以余落生跑起来不免有些跌跌撞撞,全靠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余落生狠命甩动着双腿。
“青哥,救命啊啊啊啊——”余落生一边跑一边叫。
他身后传来匀速的“嘎嘎”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紧随着他,怎么也甩不掉。
那老人嘴角快咧到耳根子后了,猩红的舌头舔到嘴角,桀桀地笑着说:“跑啊,再跑快点,我要来追你咯—— 一霎时,道路旁的垂丝海棠树散发着诡异的红光,一群寒鸦赫然飞起。
余落生一口气没喘上来,愣了一跳,再加上看不清路,竟活生生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一道阴影覆盖上来。
青见和方是幻走了没几步,原因是青见走走停停,回头张望了不下十次。
“在看什么?”方是幻若有所思地笑着。
“没什么。”青见故作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实在担心的话,回去看看。觉得哪里不对的话,一起下山,你们年轻人是这样的,嘴硬心软。”方是幻安抚性地拍了拍青见的肩膀。
青见正要说什么,一道尖锐的鸣叫声划破了整个长空,像是一只离群落单的雁惊呼着。与此同时,山上火光冲天,青见觉得自己所站立的地面微微震动。
“果然没错,是它。”青见撩起袖子,一副誓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怎么了?”方是幻也察觉到了异常,有些不安地看着山上,“这是引发山火了吗?我来打119吧。”
青见按住方是幻即将拨号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方哥,你先走,这里交给我,我得去救我的朋友。”
方是幻自是不肯:“这太危险了,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
青见知道,方是幻今天无论如何也是不肯走了,无奈之下,青见只好同方是幻一同返回。
路旁的垂丝海棠无火自焚,叶上缀满了火花,烧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二人一路不见余落生等人的踪迹,只好攀到顶峰。
山顶是一块平地,二人步入平地中心,四周大雾瞬时包裹而上,将二人围作一团。
“桀桀桀,小小人类,送上门来。”这声音听起来似人非人,可虽有声音,却不见半个活物的影子。
青见冷哼一声,道:“诸怀,这么久过去了,你还是死性不改,学那阴沟里的老鼠,畏畏缩缩,见不得人。”
诸怀听了恼羞成怒,呼出一口大气,顿时一阵阴风飒然而起,助长了这大雾猖狂。
“你这黄毛小子,胆敢口出狂言。”
方是幻明显有些担忧地看着青见。
“害怕吗?”青见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样子。
“倒也不是害怕,只是有点担心你朋友的安危。”方是幻摇摇头。
“应该没事,这畜牲习惯把猎物圈养起来,一口吞,看样子在等我俩入瓮呢。”青见指着西方一处建筑,方是幻极目远眺,也没看清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问你话呢!小子!本大人看你是想死!”诸怀沉不住气,现了真身。
眼看着一只大牛落地,惊起一片灰尘,青见伸手扬了扬,将这灰尘驱散开来。
说是大牛,可它有四只牛角,均匀地分散在头部,一双眼睛极似人目,双耳似彘之耳,放肆摇动着。
青见冷冷看着它,丝毫不怵。
“诸怀,我看你是吃太多,脂肪堵了眼睛,连我都认不出了?”
“你谁,别跟你大爷卖关子,以为这样就不会成为爷的腹中餐了?”诸怀的鼻孔里开始喷出热气,看样子正在气头上。
青见已经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他让方是幻躲到一旁去,免得待会儿误伤了他。
诸怀从鼻孔里喷出一团火球,那火球像是长了眼一般,非要往青见身上粘。
“看大爷来一道炭烤人棍。”诸怀声音中透露出一阵难言的喜悦。
青见运气,一朵芍药花自他指尖飞旋而出,与那火球相撞,紧紧纠缠在一起。
诸怀一愣,正准备进攻的前蹄收住了势头:“你小子,不是人?”
青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才不是人。”
“哥们儿,你这花有点眼熟啊,像极了我多年前曾吃过的一种美味。”
诸怀召回了火球,将粘在火球上的芍药花吞食入腹,细细嚼咽。
青见嘴角微微上扬,他停了攻势,趁着诸怀品味的时候,青见转身来到方是幻身边。
方是幻额头渗出汗珠,“你……”
“看着我的眼睛,方哥。”青见距离方是幻距离极近,不过三十厘米,他直直地盯着方是幻狭长的双眼,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青见双眼渐渐泛起暗绿色的光芒,愈来愈亮,愈来愈亮,最后方是幻好像困极了,打了两个哈欠,便靠在一块巨石上睡了过去。
安排好方是幻,青见起身,慢条斯理地说:“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你夜袭我的花圃,吞了我三亩花田,这笔帐就算了,现在你还抓我朋友,这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诸怀如遭雷劈,呆楞在原地。
“你你你……”
“青见!你小子,好久不见,变化可真够大的,吃了吗您?你别说,你这芍药还是那么好吃。”诸怀化了人形,倒也是个翩翩美少年,看着有二十来岁的样子。
“别扯开话题,你这满山的海棠还不够你吃吗?还要抓我朋友。”青见显然不想听他胡言乱语。
“哎呀,误会,误会。我这不是跟你们闹着玩儿吗?待会儿我马上送你们安全下山。”诸怀赔笑道。
此时大雾已有消散的痕迹,四周的光景逐一显现出来。他们哪里是在什么大平台上,所处之地不过是山顶江中一小渚而已,四面都是静止不动的江水,他三人立于其上,如江中浮玉。
青见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怎么有心思到金圌山来了,我记得你该是在西边守山。”
诸怀叹了口气,说:“世道变了,我原先所在的大山受到人类干预,都快成荒山了,你说我守着座荒山做什么。不如做个自由神,逮到哪座山就住哪座山,没事还能吃吃花,抓抓虫。”
“是这样的。”
“那你呢?怎么还混迹人世,还跟几个凡人一道,我说你真是心大,不怕被害啊。他们人类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诸怀双手叉腰,看这架势能说上三天三夜。
“防人之心不可无。”青见无奈地替他说完了想说的话。
“你看看,你不是明白这个道理吗?作什么还要执迷不悟。”诸怀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这世界上哪里来那么多坏人,况且今天发生的一切,我会用幻术让他们忘记的。”青见回头看了看正在沉睡的方是幻。
诸怀无可奈何地摊摊手,说:“你是大胆惯了的,我拿你没办法。不过以后还是万事小心为上。”
“知道了。”青见笑了。
“我送你们下山吧,你那几个朋友没事,只不过有个跑太快了,摔到山下去了。诶诶诶,你听我把话说完,别动手啊。我已经把他治好了,现在还在睡呢。”几句话的功夫,诸怀被青见飞过来的眼刀刮了无数次。
青见从方是幻身上找到车钥匙,在诸怀的协助之下把几人弄上了车。出发之前,青见把李棠、张尧、余落生叫醒,用瞳幻术消除了几人相关的记忆,确保几人不会记得。
“再见,青见。”汽车驱动带起尘土飞扬,渐行渐远。诸怀捧着满怀芍药花,一边嚼食着一边与青见道别。
“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诸怀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