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川一睁眼，医院特有的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他的脑子，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抬眼看去，病房的挂钟上的指针“咔嚓咔嚓”转动着，四周很安静，甚至能听到身边人的呼吸声。
守了他一夜，刚刚才睡过去的妈妈敏感察觉到了他的醒来，惊喜道，“小川，你醒了！”
她温暖的手拂过木川的额头，为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妈妈赶到那边小巷，看到小川你浑身是血，都吓死了！小川，你怎么又去打架了，答应妈妈，下次不许这样了。”
木川张了张嘴，想说句话来，喉咙却被什么黏糊的东西堵住，一股苦涩的味道自他口腔中泛开。
“是啊是啊，小伙子我看你最起码都读大学了，怎么还不让父母省心啊。”隔壁床的人附和道，“你妈妈这几天可是寸步不离你的病床，你可得体谅体谅她啊。”
木川猛地转过头去，隔壁床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一只腿被石膏固定住，上身披了件毛绒外套，正靠在床边，吃老伴刚刚给他剥的橘子。
“怎么是你？”他不自觉地喃喃道，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他完全不记得的画面，隔壁床……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那个床上……
“这孩子怎么了？”老大爷嘴里嚼着橘子，对他妈妈闻到，“怎么不是我，我都住院近一个月了。”
木川紧锁着眉头，此情此景看似没有半点异常，大脑中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是坐在身边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的妈妈不对，还是老大爷不对，还是墙上挂表的时间不对，更甚者，难道是他本身就不对？
木川只觉得头疼欲裂，无数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接连响起，当他想要尝试细心聆听其中的一种声线时，那道声音就像在跟他玩捉迷藏一般立刻消失不见。
他尝试了几次无果之后，终于放弃，任由脑子自己和自己吵架。
隔壁床送了几个橘子给他，妈妈正在旁边替他剥着，一边絮絮叨叨道，“小川，要不还是先喝点热水润润喉咙，橘子太冰了，咱们等下吃。”
木川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他实在是累得慌，没有太多精力去做其他事，索性闭上眼睛养神。
隔壁床大爷还在和妈妈你一言我一语地唠着家常，护士推门进来给木川换药。
“最后一瓶了，输完就按床前的按钮。”
妈妈应了一声，转过头来一看，“小川，你还特别不舒服吗？你女朋友刚刚还给妈妈发消息说要来看望你呢。”
女朋友？木川愣住，他哪里来的女朋友，从小到大，和他说过话的异性都没几个，这个女朋友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妈我……“他刚张嘴，病房的门再度被打开，木川抬眼看去，标准的学生头，高挺的鼻梁架着学生气的无框眼睛，嘴巴因为有些紧张而下意识地抿着……
脑海中突然有几页奇怪的画面接连闪过，“你？”木川惊呼，“你怎么在这里？”
一时间，他突然明白了那股萦绕不散的不对劲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此时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他应该……
心脏突然传来抽搐的痛感，他不记得自己有过任何心脏病史，但那份的愈演愈烈的疼痛却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此刻说他的胸脯是在被人千刀万剐也不过分。
指针还在转动，妈妈说话声，隔壁床整理被子的摩擦声，药水滴下的声音，都逐渐被指针背后机械齿轮镶合又分开的声音淹没。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着急什么，好像此刻时间成为了他上吊的绳索，他愈是挣扎，呼吸就越急促，意识越混乱。
时间转动到十点整，眼前的一切又化为了虚伪，他看见一个小豆丁怀里抱着皮球，站在他家门口，小脸涨得通红，冲着他大喊，“不能再拖了！再拖他会承受不住自己的反噬而死掉的！你答应过……”
答应过什么？他说过什么？谁会死掉？所有的杂念化成一个个血牙白脸的黑袍厉鬼，在对他狞笑，却无人为他解答。
“木川，木川……”
木川再度睁眼，强烈的白光直射向他还有些浑浊的眼球，他被刺激地一疼，两行泪竟然就这般自眼角滚下。
白芳一脸紧张地轻推他的肩膀，见他醒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你醒过来了。”
一朵白莲花在木川头顶静静转动着，给他持续不断提供柔和的力量。
木川这才看清楚周围，没被粉刷过的毛坯房间，简陋的木床，旁边放置了个覆灰的破烂小板凳，板凳上的窗户半开，夜风袭进来，吹得那扇玻璃半碎的窗户一下一下轻撞着墙壁。
风吹得浑身冒冷汗的木川一阵哆嗦。
虽然是醒过来了，那阵心绞痛却半分没少，白芳也着急地直皱眉，操纵着白莲加速旋转，正在尽她最大的努力帮木川疏解。
“谢谢……”木川虚弱道，他看向陌生的环境，“怎么会在这里？程承他们呢？”
白芳摇了摇头，“我也是刚醒来，具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我最后看见程承，他正在和别人对枪……”
对枪？程承动武了？
“手呢？”木川心里一紧，“他手怎么样？有没有贴着创口贴或者缠着绑带？”
“没有……”白芳仔细回想了一番，“就正常人的手，没有什么东西附在上面。”
“我们离开多久了？”
“两个小时左右。“白芳看了看手表。
木川暗道一声不好，平日里稍微解开半个绷带，夜晚就能被反噬得直冒冷汗的程承，此时多半凶多吉少，他得马上赶到程承身边。
木川未多想，直接翻身下床，往门外走去，白芳未料到他上一秒还那么虚弱，下一秒却能突然这么干脆利落下床，她反应不及时，那朵莲花并未跟上木川，失去了莲花的木川顿时感觉到心脏疼得像是被人直接剖心，强烈的抽搐感让他一下子无法承受，腿一软，他靠着唯一一点还算清醒的意识，手臂撑在墙上，这才不至于直接摔倒。
白芳连忙跑过来扶住木川，“小心。”
“我要去找他，”木川靠着墙角，声音沙哑，明明身上使不出半点力气来，却仍然挣扎着要起身，“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