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回答?这还能怎么答?!
谢凌睁大眼睛盯着晏微双,眼神格外真挚,面上就差写上“我不是刺客”几个大字。
晏微双将手帕叠好放在小桌上,单手撑着额头,看谢凌无声冲自己摆手。
按这小子的功夫路数,真把禁军叫进来也无事于补,他杀出一条血路闯出去不是难事。
不过是逗逗他罢了,没想到这么不经逗。
绝顶高手怎么看都有点缺心眼。
晏微双扬声冲门外道:“无事,退下吧。”
“孤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何人?”禁军离开后,晏微双指了指桌上的匕首和他的脖子,那意思,谢凌若是再不好好交代,他便要继续自残。
“我是连夜雨的杀手。”
眼瞅着耗了大半夜没什么进展,与其遮遮掩掩地解释,还不如实话实说。
怕晏微双再次动手,谢凌连忙道:“不过你别误会,我不是受人指派来杀你的,我是来找你报恩的!”
“杀手?报恩?”晏微双似笑非笑的模样,看谢凌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先不说对方是个杀手,收钱买命是职责所在。
就算这小子有点良心,懂得感恩,那也与他无关。
晏微双抬手转了转手腕,宽大的衣袖滑下,堆在手肘关节处,露出清瘦的手臂。
他说:“这些年,死在孤剑下的亡灵无数,这双手,沾满了鲜血,你说报恩?报哪门子恩?没有厉鬼来找孤索命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这不,报应来了。”晏微双朝谢凌点了点,“今日来了个硬茬,暗卫敌不过,是生是死皆是天命。”
美人在骨不在皮,晏微双简单几个动作,宽大的衣袖在手臂间来回滑动,典则俊雅。
一根筋的谢凌没了欣赏的心思,自顾低喃:“可我真是来报恩的啊。”
他想不明白,同美人皇帝交流怎么就这么难,说真话他也质疑,明明自己也没做什么危害他的事情,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孤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阁下想清楚要孤怎么死了吗?”
晏微双见谢凌纠结,慢悠悠地下了一剂猛药。
“不杀你!我就是来报恩的!”
谢凌满眼坚定,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管他信不信,自己认死理就行。
“报恩呐。”晏微双看着谢凌,慢慢嚼着这几个字,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外殿的尸体看见了吧,给你个机会,把他们处理了。”
一股子血腥味,扰他歇息,正好用来打发这小子。
“我马上去!”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后,谢凌一口应下,唰地就出去了。
倒是把晏微双看愣了,忍不住低笑,“这是哪门子的杀手。”不杀人,反倒上赶着找别的事做。
不过还挺有趣。
他一个人呆在长清殿闲得长草,今晚来了个解闷子的,逗着挺好玩,就是有些傻不楞登的。
没一会儿,谢凌又折了回来,手上多了两个包袱。
“你处理一下伤口。”谢凌把小一点的布包扔到了软榻上,知道晏微双不相信他,特意保持了一些距离。
说完,又退出去了。
谢凌丢过来的时候布包已经散开了一半,晏微双随手拨了拨,里面放着一瓶药和一卷细纱布。
他抬手唤来暗卫:“去护国寺问问,这小子什么来头。”
又指了指布包:“处理掉。”
“是。”
暗卫拿过布包,领命离去。
晏微双重新拿起匕首,抽出布巾慢慢擦拭。
那小子一入内殿,他就闻到了一股香火味。
护国寺地位斐然,高香自然也是独一份特供。
他在护国寺居住多年,早已习惯那股味道,方才那小子一靠近他便知道了出处。
一个杀手,不取他性命,反而满嘴胡言,此番怪异的举动,与护国寺方丈那神神叨叨的模样倒是相像。
晏微双自嘲一笑,就是不知他们到底想干些什么。
将擦拭好的匕首收回袖中,晏微双看着小桌上留下的血迹,不禁眉目一皱。
看来,明日又要找人来换新的了。
挑了挑灯芯,他拿起桌上的经书继续翻看,平静悠然,面容隽美,看不出半点疯魔的迹象。
与冷清的长清殿相比,皇宫东北的慈安宫此时可谓是热闹非凡。
此处不愧是皇宫守卫最森严的地方,说是天罗地网也不为过,那群刺客还未闯进慈安宫,便身首异处。
一队人马穿过宫门而来,一路上不少人给队伍里为首的男人行礼。
“梁统领。”
迎面走来几个穿着软甲的侍卫,手里拖着两个黑衣人。
被称作“统领”的男人骑着一匹黑马,面相板正,严肃惯了,嘴角绷得很紧,面上带着久居高位的威严。
此人正是宫内禁军总统领,梁冶。
他留着一层圆形胡子,上唇八字胡连着整个下唇须,胡须不长,连接部分被细致地修剪过,面上其余胡须被修剪得很干净,看上去很沉稳。
“有活口吗?”梁冶开口,看向那两个已经断气的刺客,嗓音也很沉。
“没有,这一伙人从西承门进来的,发现得早,他们还没到慈安宫就被截住了,都不是我们的对手,本想留几个活口,最后都服毒自尽了。”
侍卫提了提刺客的后衣领,话音刚落,另一队人马赶了过来:“梁统领,除了慈安宫,停云小筑也遭袭了。”
“停云小筑?为何会去那里?”梁冶问,“抓到了人吗?”
侍卫语气渐低:“不曾……被他们逃了。”
停云小筑是圣后赐给男宠住的地方,平日里侍寝都是男宠被送来慈安宫,圣后很少亲自过去,故而那边的防守没有慈安宫严密。
“停云小筑那边可有伤亡?”梁冶又问。
“这……有……”侍卫回答得吞吞吐吐。
梁冶看不惯这模样,眉头一竖,厉声道:“说清楚!”
侍卫一哆嗦,连忙道:“死了几个宫女,柳,柳公子被伤了手臂。”
梁冶眉目一沉,视线偏向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有些难看,看上去更凶,侍卫硬着头皮问:“大统领,现在怎么办?”
“传太医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
“调两队人马去停云小筑,加强戒备。”梁冶派人找来副手,“你们继续留下处理这群刺客,其他人跟我走。”
吩咐完,他带人继续在慈安宫附近排查隐患。
寂静与嘈杂并存,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清晨来临,太阳还未出来,皇宫被昏暗笼罩着。
冷风呼啦啦地灌进窗缝,正在长清殿里打扫的谢凌突然捡起晏微双先前丢下的剑。
殿外有人在靠近,从动静来看,不少于七八个人!
谢凌拿着剑找藏身的地方,准备杀对方个措手不及,这时,内殿传来晏微双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好吧,是自己人。
谢凌放下长剑,继续清理地面上的血迹。
“主子。”内殿落下七八个暗卫,跪下朝晏微双行礼。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晏微双依旧靠着软榻翻经书,一夜都未曾入眠。
“按您的吩咐,东西已经放进了停云小筑。”
晏微双微微颔首:“很好,下去吧。”
“主子,殿外那人……”暗卫没有立刻起身离开,他们刚从外面回来,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了晏微双脖子上的伤口,对谢凌的来历很是奇怪。
“何时开始,孤的事情,须向你们一一报备了。”
晏微双抬头,看了打头开口的暗卫一眼,明明在笑,却给人一股很强的压迫感。
他脖子上的伤口还没有处理,一晚上过去,纯白的衣领染着血,伤口开始结痂。
视觉效果很强,看着颇为触目惊心。
暗卫背后一凉,冷汗直冒,连忙低头认错:“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他们唯一的信念就是听从主子的安排,唯命是从,此刻居然明知故犯,实在是愚蠢。
晏微双揉了揉酸涩的眼角:“下去领罚。”
“谢主子!”暗卫不敢再耽搁,立马从内殿消失。
一伙人离开后,晏微双放下经书,阖目小憩,随口问:“那小子一晚上都在做什么?”
话音一落,内殿顿时多了个暗卫,一五一十道:“昨晚您说完让他打扫外殿的话后,他出去拿了两个包袱进来,一个给了您,另一个里面是易容的工具和一套宫里的太监服,他给自己易了容,换上了衣服,按您的要求,把大殿里的尸体都处理了,这会儿正在擦地。”
晏微双听完,面上的表情颇为古怪,闭着眼一时没说话,半晌,问了暗卫一句:“他的话你昨晚也听见了,有何看法?”
“尚且还不能判断此人的话是真是假,留在身边,怕是个隐患。”暗卫试探着问,“是否需要属下带人暗中将他解决掉?”
“解决?”晏微双睁开眼,促狭地笑了一声,“那可是个高手。”暗卫已经在他手里吃过一次亏,说不准还会有第二次。
这种事情犯一次蠢就够了。
暗卫:“我等——”
晏微双打断暗卫表忠心:“先把人留着。孤乏了,退下吧。”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待他打扫完,将人赶到殿外去,再给他多找点事情做。”
既然要扮假太监就让他扮个够。
其他的,等护国寺的消息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