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如她自己所说,对这个秋千爱不释手。
除了白天必要在楼下待着的时间,其他闲散时候她都窝在秋千吊椅上,这吊椅足够宽敞,宽敞到她整个人都能躺在上头,云崝说这是个双人秋千。
晏宁穿着白色短袖黑色五分裤,抱着噎喽在秋千上晃来荡去地嘬椰汁儿,云崝坐在她脚边的空地上拆封今天新到的设备。
云崝看她又拆一盒椰汁,问:“这么喜欢椰汁儿?”
晏宁说:“新鲜椰子吃不着啊,解解馋。”
云崝:“少喝点儿,凉。”
晏宁:“知道。”
稀奇古怪的东西堆在一起,晏宁充满了无尽的好奇,她靠在秋千上随手一指那堆镜头:“这个是什么?”
云崝往前扫一眼:“定焦镜头24-1.4。”
晏宁“哦”了声:“这个?”
云崝:“变焦镜头24-20 2.8。”
晏宁:“这个长的呢?”
云崝:“变焦镜头70-200 2.8。”
不管晏宁问什么,云崝几乎不用细看就能直接告诉她精准的参数,晏宁并不懂其中的专业性,她指着其中两个问云崝:“都是变焦,长的和短的有什么区别?”
云崝想了下,说:“长的贵。”
挑不出毛病的答案。
隔了几秒,晏宁猫着腰看过来:“那你手里这个长得像望远镜的呢?”
云崝对上她的眼睛,笑了下:“这就是望远镜。”
晏宁疑惑:“摄影还需要望远镜?”
云崝嗯了声,刚要说什么注意到她头上几道细长的血痕,盯着那处问:“怎么弄的?”
晏宁抿唇把噎喽举到身前,一本正经地教育云崝:“你以后记着千万别撸这猫崽子尾巴,一撸它就炸毛。”一年多了还没养熟,早上她试着碰几下,噎喽反手在她脑门上就是一个巴掌。
云崝收回视线:“要打针吗?”
“消毒就行。”晏宁道,“它打过了。”
两人边说话,云崝边从另一个大箱子里拿出个三脚架样式的东西,跟晏宁解释:“这个是赤道仪,跟望远镜架在一起可以拍星星。”话落,他将几样东西拼接完成,展示给她看:“像这样。”
接着,他又将最长的那个镜头安到相机上,举起来朝向远处拍了张,然后云崝把相机显示屏凑到晏宁眼前:“这样能拍花鸟鱼虫。”
晏宁点点头,她随手拎起脚边盒子里的镜头,来回拧了两圈变焦环后,到底没忍住问云崝:“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要多少钱?”
云崝反问:“你这民宿多少钱?”
晏宁算了算,然后说了个数。
云崝竖起两根手指头:“差不多两个民宿再多点儿。”
晏宁倒吸一口凉气,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镜头放回去,又轻轻将它拨正摆好,连打算蹦下去的噎喽也被她紧紧抓住,一把搂进怀里不敢松开。
云崝的余光瞥见她的动作,无声勾了下唇。
他抓起另一个镜头递给晏宁,语态随意:“这个便宜,玩儿这个。”
晏宁看着他手里的“一个房间”,连忙摆了几下手。
云崝又笑笑,转过头继续收拾。
安静下来后,阳光明媚,清风和煦,噎喽窝在秋千架上打了个呼噜,很快吹散在风里。
晏宁被午后的太阳晒的浑身酥软,她懒洋洋地叫云崝:“云青山。”
云崝:“嗯?”
晏宁:“你今天拍什么?”
云崝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今天带你出去玩儿去。”
晏宁坐在吊椅上,眼里有些不确定:“你?带我?”
云崝转身往房间走:“嗯。”
晏宁将噎喽放到它的秋千架上,站起来跟上云崝:“云青山,我才是本地人。”
“我知道。”
“这里的地方我都去过。”
“嗯。”
“风景也都看过了。”
“我带你的地方,你肯定没看过。”
无意识的,晏宁跟着云崝走到露台,穿过落地窗的玻璃门,走到云崝的房内,脚步也没停,她仰着头问:“万一也是我看过的呢?”
云崝在桌前站定:“那你就假装没看过。”
晏宁迟疑地啊了声,从他身旁探过去一个脑袋,长发直直垂下来。
她表情极其认真:“要是我演的不好呢?”
云崝很坦然:“我可以装没看见。”
晏宁:“......”
他道:“我演得好。”
面对这胸有成竹的模样,晏宁彻底没了话。
云崝低头看她:“去换身衣服。”
“好!”晏宁的表情里有莫大的欣喜,转身往露台那边走。
云崝叮嘱:“穿厚点儿。”
晏宁:“行!”没两步她又回头喊,“那你等我啊!”
云崝站在另一头朝她笑:“等着呢。”
晏宁走后,云崝独自在原地站了会儿。
几分钟前,晏宁就站在他身边,两人的身体几乎要挨在一起,云崝甚至能感觉到晏宁身上被太阳晒出来的热气,温度急剧升高,看的他眼睛徐徐发热。
视线落在桌上的那盆茉莉,云崝倒了杯凉水浇进花盆,泥土很快变得湿润,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直到听见天台那头关门的声音,窗帘的影子掠过花盆上的字母,云崝端起玻璃杯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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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宁和云崝一起下楼,关叔刚从外头买了菜回来,问两人:“出去啊?”
“嗯!”晏宁眼睛眯了下,“关叔咱们晚上吃什么?”
关叔心知肚明地哼笑一声:“等你俩晚上能回来再说。”
晏宁鼻子一皱,没说话,关叔笑了笑走向后院。
路过柜台时,晏宁找小桃要车钥匙,云崝说不用。
云崝:“开我的车。”
上车没多久,晏宁便安静窝成一团昏昏欲睡,云崝问:“晕车?”
“没有。”晏宁说,她又补充了句:“你开的很好。”
云崝带晏宁走的是一段少有车辆的山路,虽然道路崎岖,但是云崝车技不错,晏宁坐在车内其实并没有感受到什么颠簸,可能是天气原因,又或者昨晚睡的太晚,晏宁一停下来就不自觉想闭上眼睛。
云崝看她实在疲倦,道:“你睡会儿,到了叫你。”
晏宁很快便闭上眼,囫囵道:“好。”
......
晏宁醒过来时,车辆已经停稳,主驾驶的车门开着,野外的风裹着青草香从身边穿过,吹在脸上又轻又柔,吹的晏宁眼皮发沉。
好半天终于有了些清醒的意识,晏宁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上盖着条薄毯,而薄毯的一角被她牢牢攥在手里,已经捏的有些变形。
车外不远的地方,云崝站在一块宽大的石头上,他穿着黑色冲锋衣,黑色登山裤的裤脚塞进棕色的靴子中,相机斜挎在身上整个人站的笔直。
天空澄澈而透明,每一道光线从天穹降落,散在辽阔旷远的大地上,花树云海,碧波荡漾,犹如浩大飘渺的海洋,每一处都在涤荡光的清波。
下一秒,一架无人机从云崝的身前高高飞起,云崝也随之抬起头,仰望整个天际。
山里温度比外头低许多,晏宁裹着薄毯下了车,冷风吹到身上她打了个寒颤。
晏宁慢步走到云崝身边:“怎么发现这儿的?”
云崝回头看向晏宁:“手机搜的。”
晏宁:“你不是不喜欢攻略吗?”
云崝一脸傲娇:“我能看见他们看不见的。”
晏宁笑着点了下头,看着前方的无人机在云崝的操纵下时而飞起,时而一个俯冲,天地广大任它肆意遨游,几只飞鸟从半空路过,恰巧与无人机的飞行路线错开,高科技与原始自然的交汇,融就一副和谐而自由的画面。
云崝控制无人机缓缓降落,他将控制器递给晏宁:“试试?”
晏宁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在云崝的指导下,晏宁操控着无人机升到半空中,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台机器。
云崝看她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下,他轻拍下晏宁的脑袋:“看下边儿。”
晏宁:“什么?”
云崝:“遥控器上面的显示器。”
晏宁低头,随着无人机升起的高度越来越高,显示屏里的风景越来越开阔,山野小路里徒步的行人看见无人机,扬起笑脸挥了挥手。针叶林慢慢在变小,灰瓦白墙的房屋错落有致,矗立在苍翠色的大地上,漫山遍野的经幡在山间起舞,山泉蜿蜒流淌,角落里能看见几头正在吃草的牦牛,牧草丰盛而无垠,世界景象旖旎,安和宁静。
空气沁人心脾涌进心头,卷走往昔那些窒闷,晏宁有一瞬间的感觉,世间的任何烦恼都被能被广袤的大地所包容。
天地不仅包容万物,并将美好与岁月一起拥入怀中。
人在被拥抱在美好里,就能感觉到莫大的安全感。
“云青山!”她转过头,眼里掩饰不住的激动:“我看见了!”
云崝笑,故意问她:“看见什么了?”
晏宁扬手往前一挥:“他们看不见的。”
云崝肩膀塌了下:“没骗你吧。”
晏宁没答,她手指微动,无人机再次飞起,接着,晏宁手指快速调整操控杆的角度,无人机迅速转向一个漂亮的甩尾,机翼卷起林间的水汽,在阳光的折射下,拖拽出一道绚烂的彩虹。
云崝想了几秒,他后知后觉地嘶了声:“你会?”
晏宁偏头,用下巴示意那处,唇角的梨涡闪着灵动:“送你的,他们也看不见。”
说完后,晏宁往前走两步离云崝更近,她话里带有笑意:“云崝专供,只此一份。”
在云崝怔愣的间隙,晏宁已经拉开了距离,她捧着遥控器走到石头的另一侧,无人机在她手里自在徜徉,晏宁用无人机探寻四处的风景,偶尔她回头看向云崝,眼底光亮一片。
那一刹那,天光乍现,夏天的色彩变得斑斓。
这种感觉穿透时空界限,落回到阿根廷诗人的笔下——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眼睛里的音乐,天穹宫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隐秘而没有穷期。
毫无预兆的,诗里的那朵玫瑰,在这个夏天肆意盛开了。
云崝闭眼笑了笑,一股通透感从头顶浇下直贯全身,他看向仍旧沉浸在喜悦中的晏宁。
云崝朝她背影喊:“晏宁。”
晏宁没转头:“怎么啦?”
云崝的声音被风吹进山谷:“这里确实很美。”
晏宁不明就里:“我知道啊。”
你不知道。
云崝没再说话,而是走上前接过晏宁的遥控器,他舌尖抵了下侧腮,眯着眼睛似要一争高低:“我给你炫一个。”
晏宁挑衅地扬眉,声音有几分哑:“我不信。”
云崝说来就来,无人机靠近高树急速下降,在即将触碰的瞬间被他拉回,科技感十足的希区柯克变焦,视野瞬间打开包揽所有,画面惊险刺激极具挑战性,凝聚一种野性的美。
他转过头,唇角往上勾着,邀功的眼神。
晏宁觉得有些累了,没多说什么,只是真诚表扬:“挺好。”
云崝打商量:“我教你这个,你教我拉彩虹。”
晏宁撇嘴:“你怎么知道这个我不会?”说完她愈发觉得寒冷刺骨,转过身迈步往车里走。
云崝跟上去,继续道:“那你教我拉彩虹。”
晏宁问:“我有什么好处?”
想了想,云崝说:“我请你吃饭?”
晏宁失笑反问:“我自己做不比外头强?”
云崝无话,她说的没错。
晏宁一昂下巴:“晚上多吃碗饭。”
云崝打商量:“半碗。”
晏宁坚持:“两碗。”
云崝及时止损,微一点头:“行。”
晏宁站在车门边,笑里揶揄:“这么大人了吃饭还得哄。”
云崝脸色一淡,晏宁笑着爬上了车。
云崝上车时,晏宁歪在车里已经开始犯困,云崝将她身上的薄毯盖好,抱着相机看了她许久。
......
回去的路上,晏宁睡了很沉很深的一觉,整个人像踏进一片忽冷忽热的泥沼,浑身的力气被抽走,在梦境的混沌中不断下陷,下坠,沉陷,在一片寒冷中,突然一阵温暖包裹住晏宁的身体,她不自觉往温暖更深处瑟缩了下,整个人紧紧蜷缩在一处。
半睡半醒间,晏宁感觉有只温凉的手掌覆到自己额头上,顷刻间燥热消散,缠绕在鬓边的碎发被抚开,晏宁的头动了下,那只手落到她发顶,安抚性地摸了两下。
晏宁掀开酸涩的眼皮,入眼的是白茫茫一片,顶上的吊瓶药水缓缓滴落,云崝坐在她身边,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她张嘴,想说话却觉得嗓子又疼又哑发不出声音。
云崝冲她摇了摇头:“你发烧了。”
晏宁躺在床上,四目相对,燥热带来的口干让她喉咙微滚。
云崝问:“渴了?”说完他起身去够旁边的水。
晏宁嘴唇动了动:“我想喝椰汁儿。”
云崝说:“想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眼睛里的音乐,天穹宫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隐秘而没有穷期——博尔赫斯
无人机炫出彩虹是有机会实现的,我与摄影师朋友具体实践过的。就是比较难,也会比较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