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上海静安区。
云崝把晏宁带回家,这片公寓是一梯一户型,入户电梯间摆放一整面的黑色柜子,玄关除去一个摆件,其他地方空空如也,换鞋凳和金色雨伞收纳架紧紧挨着。
晏宁猫着腰观察那个摆件,摆件是镂空的雕塑作品,几根线条弯弯绕绕,一个托着腮思考的小人栩栩如生。云崝把一黒一绿的箱子推到旁边,拉开柜子给她找拖鞋。
两人进屋,云崝打开灯,晏宁站在门口没往里进。
晏宁问:“你家多久没住人了?”
云崝往里看一眼,他几个月前离家什么样,现在里头就什么样,几双新买的鞋子,拆了封东一只西一只的摆在茶几上、沙发边,几件衣服随手搭在沙发扶手,有的标签还没拆,泛着银白色的冷光,沙发边橱柜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手办,阳台上一只巨大的架子被黑布蒙住,只能从下面看见三脚架的样子。
云崝挠挠头:“几个月吧。”
进屋没多久,晏宁开始觉得饿,云崝打开手机让她翻了一圈,这个点没什么喜欢的外卖,云崝索性打开冰箱从里头找到一袋速冻饺子,往锅里倒满水等下锅。
热水扑簌簌地响,晏宁把饺子扔进锅里盖好,玻璃盖上的水滴纹路像雨水爬满窗户。
云崝站在她旁边洗碗筷,两人各司其事。
刚才没觉得,现在情绪冷却下来,晏宁对发生的事情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她转过来问云崝:“你真的是喜欢我而不是因为在云南只有我跟你关系好?”
这话拗口,云崝花了三秒才理顺。
云崝走过来捏着她的脸晃了晃:“那我干脆喜欢柏西明得了。”
“噢,也是。”
“也是?”
“不是!”晏宁立刻否认。
直到门外铃声响起,云崝才放过她。
回来时,云崝手里多了个蛋糕,晏宁探着脑袋,期冀的眼神亮闪闪:“给我的?”
云崝撇嘴:“给柏西明的。”
晏宁朝他皱下鼻子,云崝心里一软:“饺子煮好了吗?”
“好了,但是你家什么调料都没有。”
“我下去买。”
“不用啦。”晏宁把饺子端上桌,坐下来看向他,“清汤饺子配蛋糕。”
云崝接:“馄饨椰汁蟹黄包。”
晏宁扑到他背上,又闹又笑。
深夜的家里,灯光下,一盘白花花的饺子,一个冰淇淋蛋糕,两人相对而坐,没什么味道的饺子吃的津津有味。
吃到一半时,晏宁直了直身体:“云青山。”
“嗯。”
她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谈恋爱中的女生对这个问题有莫大的执念,晏宁也不例外,她回忆起云南的点点滴滴,试图在蓬勃的爱意下,找到最初萌芽的痕迹。
“不记得了。”云崝长腿敞开坐着,闲散的姿态,“但肯定是因为喜欢你才去找你的。”
晏宁双手撑住身体往前倾:“那为什么在云南的时候你不跟我说?”
云崝:“因为你当时还在生气,我不想以后你每次想起来我跟你表白的时候,都会联想到这些不好的事情。”
“今天晚上算情不自禁?”
云崝一顿,有点不自然:“本来想找个正式场合跟你说,但你突然说要回去,我在上海的工作还没结束,我怕你回去之后会胡思乱想,所以不如赶紧说出来。”
晏宁一笑:“这么肯定我会答应你啊?”
云崝看着她,懒洋洋的:“你会不答应吗?”
脸上过分自信的表情让晏宁恨不得扑过去咬他,她一瘪嘴,夹了个饺子往嘴里塞,大口大口的嚼像在泄愤。
云崝把水推给她:“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就接着追,万一我哪天运气好呢。”
这话好听,晏宁把饺子咽下去,心里没那么堵了。
“要是我真的回去了,是不是就——”
“我还会去找你。”
云崝静静地看晏宁,黑亮的瞳孔只剩她的样子,在晏宁说要回去的时候他就规划好了一切,如果今天晚上两个人真的不欢而散,那他就趁着这几天,能推的工作都推掉,不能推的尽早结束,然后继续他的假期。
晏宁打趣:“行,谁让我男朋友有钱又有闲呢。”
云崝笑着回应:“能者多劳呗。”
吃完饭,云崝把没吃完的蛋糕放进冰箱收拾洗碗,晏宁洗澡刷牙。
洗漱完毕,云崝把主卧让给她,自己睡了次卧。
晚上又下了一场雨,窗外雨声连绵,拍在玻璃上滴滴答答。
晏宁躺在床上,被子蒙到了鼻子,她看向天花板,激动的有些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想起云崝晚上说的话。
这种被坚定的选择好似暖流,从她耳朵里往身体的更深处淌,那种夏日云朵般的温暖,不知不觉间把她包裹住,像云南黄昏时的山野小路,橘色海洋里有柔和的晚风,她站在原地,深知自己沉沦在这片美好里,无法再向前进。
晏宁身体往被子里缩,被子上洗衣液的香气清新好闻,她深呼吸一口气,嘴角往上扬起老高。
人心是一片辽阔的旷野星原,有一场名为心动的雨,比上海的雨季更要漫长。
某种意义上,她的动物城之旅,现在才真正开始。
......
第二天中午,晏宁睁开眼睛。
她伸手拿手机,上面好几条消息,都是云崝在两个小时前发的。
云青山:【我要出门工作了,留了早餐在桌上。】
云青山:【大门密码670412,出门一定带好手机。】
再就是十多分钟前,云崝又发了一条。
云青山:【还没醒?】
云青山:【不会被大先生扔进冰窖了吧?】
晏宁咧着嘴笑,她先发了个可怜兮兮的兔子表情:【三号冰窖,救我。】
聊天框一直静默,晏宁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
她回来后,手机有两条新消息,她窝倒在沙发里打开。
云崝发过来一张相机的照片,露出半截手臂。
云青山:【坚持,在赚毛毯钱。】
晏老板:【记得带上蓝莓。】
云崝给她发一个狐尼克敬礼的表情过来。
两人对话幼稚又没有营养,晏宁捂着自己的脸,埋进沙发的抱枕里笑个不停。
中午吃完饭晏宁出门,打算在附近超市买点东西,路过摆满牛奶的货架时,她脚步停住,看了几眼推着小推车离开。
到家里,她把买来的油盐酱醋茶放到厨房料理台,水果蔬菜和一堆食材塞进冰箱里摆好,她还买了个小盆栽放在餐桌上,满屋暗淡色彩里的唯一自然气息。
结束后,她心满意足地拍拍手。
这才有个家的样子。
......
酒店前滩宴会厅,觥筹交错间,身着华丽礼服的人们推杯换盏,舒缓的钢琴乐低声悠扬,场面极尽尊贵潋滟之色。
席文珺坐在角落的位置,兴致缺缺地看向来往人群。
即便再低调,她坐在那便自带聚光灯,已经有不少人想要跟她说上一两句,都被她用疏离而礼貌的微笑回绝。
半刻钟后,一身高定西装的云崝从人群里出来,他没什么表情的扯了扯领结,放下酒杯,坐到席文珺的身边。
席文珺保持优雅:“聊的怎么样?”
云崝点头:“没给准话,而且他们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们知道您是我妈,趁此机会想求您一雕塑。”
席文珺冷声:“跟他们说你没妈妈。”
云崝:......?
席文郡向路过的服务生招手,取一杯红酒,指尖夹住杯柄轻轻的晃,晃了有一会儿,她出声问云崝:“你到底想干什么?”
云崝想了想:“云南德钦有家福利院,固定的工作人员不到3个,其他的都是短期志愿者,这几年送进来的孩子越来越多,物资人力慢慢跟不上,有时候连做饭的人都不固定。”
“你想为这家福利院弄点物资?”
“不仅这一家,这一路我还去过其他地方,这些偏远地区的福利院和学校最主要的硬件设施跟不上,有的福利院只能保障孩子的基本生活,而有的学校除了上课,体育和文娱方面的东西等同于没有,没有操场,没有图书馆,更别说什么别的课外活动,所以我想能不能为这些地方捐赠一批资金,帮助他们把像篮球场、食堂这样的场所建起来。有些特别不规范的地方可以跟当地合作,交由基金会统一管理,但是这个工程太大,光是云氏一家基金会揽不下来,所以想联合其他公司的帮助。”
一次性的物资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循序渐进的提升环境、教育才能真正做到润物细无声。
听完这番话,席女士的眼神变了变,她侧眸,看向这个一贯闲云野鹤什么都不管的公子哥儿,轻轻勾了下唇:“年纪轻轻想要的还不少。”
云崝眼底镇静,看着她不说话。
“说吧,看上哪家了?”席文珺手里的杯子还在摇。
云崝指指那头正在交谈的几人:“都在那儿了。”
杯中红酒醒的差不多,席女士站起身朝人群走去。
......
逾近晚上九点,晏宁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门口忽然一阵窸窣动静,两道男声由远及近的响起。
“蓝莓呢?!我蓝莓丢了。”
另一人骂骂咧咧:“念一路了大哥!在这呢丢不了!”
然后有人在面板上一通乱按,晏宁狐疑走过去,就听见门外向昭的声音:“你不会把密码给忘了吧?”
隔了两秒,云崝才说话。
他语气慢吞吞的:“席女士生日。”
“是你妈生日又不是我妈生日。”
“670412。”
晏宁连忙开门,门开的一刹那,向昭还弯着身体,手指悬在半空中,惊诧又震惊地看向门后的晏宁,而云崝靠在他身上,正装的他成熟而俊朗,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手里拿着两盒蓝莓。
他白色衬衫敞开两粒扣子,从脸到脖子都泛着红,在看见晏宁的时候,云崝眯着眼睛缓缓扬起一个笑。
晏宁把人从向昭身上接过来,问他:“这是喝了多少?”
向昭还在怀疑人生,他甩了甩脑袋说:“有个晚宴,聊正事儿就多喝了点。”
既然是正事,晏宁就不再多问:“你要不要也进来喝点水?”
向昭:“不用,我也该走了。”
云崝右手搂在晏宁的腰上,靠着她,另一只手两指并起抵到额角,朝向昭敬个慵懒又随意的礼:“回头见。”
门被关上后,向昭站在电梯间里,站了老半天没敢动,他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门,如梦初醒般掏出手机发消息。
这回是私发。
向昭:【卧槽云崝把那小姑娘拐到家里了!】
柏西明:【有问题吗?】
他这么淡然而理所应当的反应,让冥顽不灵的向昭终于有了一丝开化。
向昭的手都在抖。
他发:【卧槽不会这姑娘就是那民宿老板吧?】
柏西明:【那他妈是你未来老板娘「微笑」】
向昭:【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