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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思越人傻了。
他怔怔地看着几米开外的,缩在一方小窗里的人影。
夜很黑,距离也不算近,即使楼梯有灯,萧思越也看不太清赵音澜的表情,只能看到大概一个形。
但手机里的消息却是真切的。
萧思越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脑子一热,知道赵音澜听不见,于是低头猛地打字。
如果他规规矩矩地邀请赵音澜,问他“现在可以出来吗?”或者“能不能和我出去走走?”,不用想都知道赵音澜大概是会拒绝的。
这是礼貌的做法。
但萧思越现在心情极差,他直接给人来了句:
“出来一下,不然我现在就从窗口跳下去找你。”
霸道强势,咄咄逼人,还很不可理喻。
是一种威胁。
再脑袋一热发出去后,萧思越紧盯着屏幕,都有点不想抬头。
他以为赵音澜会甩个问号过来,可是对方只是发了个“ok”的表情包。
然后萧思越看到赵音澜走下楼梯,在客厅里逐渐消失。
他低低地骂了一声,感动坏了。
萧思越赶紧小跑着上楼换了下便衣,再小跑着下楼,带上钥匙冲了出去。
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有些陌生,萧思越迈开长腿走出门,在门口看到了等着他的赵音澜。
夜很静,远处的海波涛汹涌,和夜色融为一体,声声振耳,赵音澜手机屏幕发出来的亮光像明珠,他白皙的脸映在灯光下,可能是刚刚洗完头,头发还有些湿,与平时不一样,额前的碎发贴在脑门上,看起来很乖。
此刻的赵音澜与医院角落里蹲着的那个比较像,毕竟大半夜偷摸着出来和男人见面可不是好孩子的做派。
但萧思越觉得赵音澜似乎又只是赵音澜,没有那么多转变,极端或平缓,乖戾还是温和,方方面面的缩影构成一个完整的人,让他惊喜。
赵音澜问他怎么了,萧思越却说喝酒吗?
敏锐的洞察力是艺术家天赋异禀的能力,赵音澜察觉出萧思越情绪不佳,种种不符合常规的行为就是在宣泄这种低落。
像潮汐拍岸,企图投回大海。
赵音澜安安静静地看着萧思越,读懂了萧思越情绪的一涨一落。
那就走吧。
他朝萧思越招了招手。
你想去哪?
我们去吧。
*
KTV,包厢。
他们两人开了一个小包,前台的服务员说只营业到三点,赵音澜看着标着营业时间的牌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机,随后询问萧思越。
我陪你,可以唱两个小时,够了吗?
萧思越点头。
他闷声跟赵音澜一起进了包厢,沙发比较窄,但萧思越现在心胸开阔宛如大海。
唱歌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他鬼哭狼嚎也不会影响到赵音澜。
很快,服务员端进来他们开包厢附赠的酒水与水果。
“吃吗?”萧思越问。
赵音澜也点了下头。
于是还没等赵音澜动作,萧思越就自然地端了果盘,把草莓尖一个一个摘了下来。
摘完,他在赵音澜震惊的目光里把盘子递过去。
“干什么?”萧思越抬眸问。
赵音澜内心:到底是谁心情不好啊!!
为什么萧思越照顾人这么顺手啊!!
但赵音澜懒得抗争了,他接过盘子,默默地往嘴里塞草莓。
可是,萧思越开始把手伸向了另外一个盘子里的开心果。
他又开始剥壳,并且一左一右把壳和开心果分好,方便赵音澜拿。
赵音澜:............
赵音澜:你不唱歌吗?
萧思越闻言随意接话:“唱。你帮我点吧。”
好,总算有点他能做的事了。赵音澜扫码开始找歌,他不知道萧思越要点什么,直接把手机塞到了萧思越面前。
萧思越接过,手终于从桌上离开。
而赵音澜打量了一下,发现桌上摆着好几瓶酒。
他又默默地找了开瓶器,给萧思越开了一瓶,还给他把酒倒进了杯子里。
然后,赵音澜自己拿了椰汁,也倒满一杯子。
于是,萧思越刚把手机还给赵音澜,手上都还没空两秒,就被塞了个胖墩墩的酒杯。
萧思越:?
他挑眉,意味不明地盯着赵音澜。
“小赵同志。你....陪酒不是这么陪的吧?”萧思越指了指赵音澜的椰汁,“你欺负我?”
赵音澜飞速眨眨眼,然后摇摇头。
意思是听不见。
萧思越气笑了,他晃了晃酒杯,心想那也行吧。
欺负就欺负吧。
他自作主张地伸手过去,轻轻地碰了碰赵音澜的杯子,然后一口闷。
咕咚咕咚。
赵音澜表情错愕。
这个场景和当初萧思越帮他挡王洛的酒时简直一模一样。
赵音澜的记忆回溯,心情有些复杂。
但是,萧思越确实需要发泄口,喝酒或许是一个能让他放下心理负担的选择。
两人很默契,一个不停地喝,一个抿唇倒,赵音澜大概知道萧思越的酒量怎么样,喝到后面,他按住酒瓶,眼神有点凶了。
意思是不让再喝。
萧思越身上的散漫劲爬了出来,没了白日里的正经,衬衫领口被他解了两个扣,袖口也挽了上去,露出有力的手臂。
开了包厢以后萧思越只是象征性地唱了几句,其余时间他都沉默地喝着,脑子里向的事情很多。
KTV内,萧思越看着屏幕上的mv,耳边是嘈杂的背景音乐,他调了调伴奏的音量,眼神带了点醉意。
头顶五彩斑斓的光照进他眼睛里,黑瞳染上沉和迷离,他不说话的时候,身上有一种成熟优雅又忧郁的气质,此刻萧思越双腿交叠,黑休闲裤的裤腿处露出脚踝。
偶尔一个瞬间,赵音澜看到萧思越朝着自己看过来,眼神划过流光,带着勾人的魅惑和张力,好像能拉丝。
赵音澜很敏感,他逐渐意识到那样的眼神是带着危险性的。
但萧思越什么都没做,只是低头,在赵音澜不让他继续喝的时候,还刷起了朋友圈。
为什么不高兴?
明明状态里写着很开心的。
赵音澜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
他也算是在还萧思越人情,毕竟萧思越之前帮过他不少忙。
今天但凡要是换一个人,换一个情绪,换一种邀请的说法,赵音澜都不会同意跟出来的。
但是萧思越的做法好像是一道方程式最完美的解,让赵音澜挑不出错,也找不到别的更优解。
所以即使赵音澜有点夜盲症,在黑夜里走路会提心吊胆,他也答应了萧思越。
“赵音澜。”萧思越突然开口。
他是有点醉,但还不至于失控发酒疯。
“赵音澜。”
他又喊了一声。
身边的人听不见,但萧思越动了动,赵音澜就看了过来。
萧思越揉了揉自己太阳穴,他窝在KTV的沙发上,仰头,露出喉结。
喉结上下滚动,赵音澜就知道,萧思越是在说话。
但是说什么?
赵音澜皱起眉,直觉告诉他,他应该拿手机出来转文字。
“我有一个哥哥,你知道吗?”萧思越问。
这句话翻译得很好,赵音澜看懂了,摇摇头。
不知道。
萧思越于是继续:“我哥哥比我大,大好几岁。是亲哥哥,一个父母生的。我大概六七岁之前,都是跟我哥哥还有外婆生活的。七岁之后,我哥被我父母接去大城市生活,我和外婆住在乡下。”
“但是我没想到那是我和我哥最后一次见面。后来他跳楼死了。”
“我很喜欢我哥,他比我爹还像我爹,并且一直很照顾我,他会和我聊天文和宗教。”
“你知道吗赵音澜,我非常,非常想念我哥,我不相信这样热爱生活的人会跳楼。所以跳楼这个具象,在我心里已经被妖魔化了。”
“我哥去世以后,一直到某个时间节点之前,我都常年在做噩梦。”
“梦里有个男人,没有脸。可是我知道,他就是我哥。”
“这个梦一直困扰了我很多年,我会梦到这个男人从各个不同的地方往下跳。天台,悬崖,直升飞机,屋顶,窗户,甚至站在我的头顶往下跳。跳下去以后,要么是脑浆四溅,要么是灰飞烟灭。”
“每次午夜被梦境惊醒的时候,我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亲眼见到过,还是幻想的。”
“你知道这个所谓的时间节点是什么吗?”
萧思越说到这停了停,又用那道醉意澎湃的眼神看向赵音澜。
赵音澜眉毛轻轻地拧着,低头看着手机。
不管那么多了。
萧思越直接一把拽过赵音澜的手,然后用温热的指腹在他手心写了一个字。
一笔一划。
赵音澜愣愣地看着萧思越的动作。
是“你”。
萧思越:“那个时间节点就是遇到你。”
“你解开了我的梦魇,可以这么说吗?”
萧思越叹了口气。
他闭着眼缓神,酒精开始麻痹了他的大脑,让他说话根本不考虑后果。
“你别说我矫情,我喝酒了,成年人在喝酒以后就有矫情的特权。”萧思越笑了一声。
他甚至还吊儿郎当威胁:“这事儿你敢说出去,我就跟你绝交。”
赵音澜感受着自己手心还残留的余温。
甚至,刚才萧思越写笔画的情景还能在他脑海里回放,动作很轻,刮着他的手心。
他低头,手指张开,就这么看着空白的手心。
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聊一聊萧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