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送还至她母亲的手里，母亲紧紧抱着眼前眼底闪着晶莹泪花的小人儿，久久不肯松开，那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欣喜若狂的心情快要从她的心里溢了出来。

她埋下了头，连带着腰一起弯下深深的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警官先生，谢谢你们找回了我的小孩。"

"不客气，这是我们作为警察应尽的职责。"张超朝怀里的那个女孩看去，她受了惊吓，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了一起，脸上印着脏兮兮的泪痕。

他摸了摸女孩柔软的小脸蛋，轻声安抚道："不用再担心了，警察叔叔已经把坏人抓住了。"

女孩用怯怯的眼神看着张超，不知所措的小手在皱巴巴的衣角上搓了又搓，在母亲的再三催促下，女孩还是奶声奶气的道了谢。

警车陆陆续续的回到了警局，停在一旁的空地上，十几个身穿制服的男人中间，夹着一个被手铐束缚住的男人，他慢慢悠悠的往前走着，他的肩膀似乎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似得一边走一边摇摇坠坠，他走了几步，抬头向那个小女孩的方向看去，灰暗的瞳孔里散发出了微弱的光，他急切的上前走了几步，身体笃的顿住。

一只大手将他的衣领揪住，原来是王奇将他抓住了。

"你想干什么！给我老实点！"一声呵斥，让男人老实了下来，只是走过那对母女的身边时，还是用留恋的目光在女孩身上停留了片刻。

"快走！"

身后的男人催促了一声，柳振华的眼底流转，浑身散发出一丝凶恶的气息，他用极厌恶的眼神瞪了王奇一眼，王奇被他瞪得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脑海里王奇想起他给张超包扎时温柔的样子与现在的柳振华重叠了起来。

根本一点都不像，到底是怎么回事。

————

审讯室里，灯光聚集在男人脸上的那条撕裂的伤疤上，他的眼睑低垂遮住了眸中那晦涩难懂的深意，足足僵持了一个小时，不管王奇他问什么，他始终保持沉默一动不动的坐着。

"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们就拿你没有办法，我们手上掌握的证据，照样能够起诉你！"王奇忿忿的锤了一下桌面，坐在那的男人本能反应的抖动了一下身子。空洞的眼眸逐渐有了生机，他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比较舒适的坐姿，神游天外的灵魂刚刚寻回了肉身。

"警官，我没什么可说的，人是我杀的，把我杀了吧。"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内心的焦躁让他很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这什么态度，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王奇强压内心的怒火，看着他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气真是不打一处来。

昏暗的房间里，门被人打开了一丝缝隙，一束光亮投在王奇的手边。

门口站着一个眼睛浮肿的男孩，王奇看着那个顶着两个核桃眼的脸一下子有些认不出来这是哪位。

"王哥，是我，安静！"

是一个清澈的男声。

王奇呆了两秒，方才如梦初醒一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什么情况？"（王奇问的是安静的脸。）

"是柳振华的检验报告。"（安静答非所问）

王奇对安静脸上的好奇心瞬间被打消。

"奥？有什么发现。"

安静将报告单递上前："是阳性，但吸毒史不长，所以身形和五官特征没有明显的变化，他抢孩子应该是刚吸食完东西后产生了幻觉，以为那个女孩就是自己女儿。"

"好，辛苦了。"王奇拿着报告单，又拍了拍安静的肩膀想了半天硬憋出来一句安慰的话："还有，这脸上…注意休息。"

"是。"安静倒是蛮有精神的回答看着王奇回到了审讯室。安静怎么感觉回到警局，自己像个办公室的跑腿小弟了。

王奇再次回到审讯室，柳振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妙的情绪。

"说说吧。"王奇将报告单扔在桌子上，表情略微比刚才轻松了一些。

"什么时候沾上的？"

王奇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柳振华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他别过脸依旧沉默。

王奇抓着他的头，把报告单几乎都要按在他的脸上，纸墨味儿透着一股惨白的浓烈味道，像白花花的泡沫透着难闻的化学气味钻进了他的鼻孔里让他难以呼吸，他狠狠的挣扎了一下，却被抓的更紧，王奇强迫他看上面的字，用更加不容置疑的声音警告他。

"阳性！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你吸毒了，我现在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的！给我老实交代明没明白？"

柳振华呆愣了一下，他反抗的从椅子上挣扎着起身。

"你们污蔑我！我是杀了人，但是我没吸毒！你们这是想给我强加罪名！"男人被冲昏了头脑，口无遮拦的承认了杀人的罪名，但是至于吸毒的这件事，男人死也不认，发疯似得吼叫声在审讯室里传来，直到他的声音嘶哑。

饭点王奇和张超轮流看守着他，两边僵持到了深夜，柳振华逐渐知道自己应该被找到了关键性证据，已经出不去了，声音嘶哑后的他开始了各种激烈的反抗。

他口口声声的喊着把孩子还给我，一边将自己的手从手铐里拼命的往外拉，冰凉的金属狠狠掐进肉里，把手腕勒到变形，留下了紫红色的血痕。

张超从监控室看到了这一幕，急忙叫醒一旁昏昏欲睡的王奇，向审讯室里赶去，费了半天劲儿，两人合力将他按压在地上制服了。

"哈哈哈哈哈~"柳振华趴在地上露出一副得逞的笑容，他嘴角挂着血迹，艰难的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我受伤了，警官，你看！你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有人在面前死去吧？我要去医院，我需要治疗。"柳振华说着还挥了挥自己受伤的手腕。

张超上下打量着柳振华，他吐着被血染红的舌头，做着挑衅的鬼脸，张超揪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他目光坚定面带微笑的看着男人。

"你放心，我们局里有法医，不会让你死的。"

听完这句话，男人脸上的表情骤变，他发疯似得要把自己的头往地上磕，那气势像是要把自己磕死似得，张超见状立刻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成为了他的肉垫。

刚处理好的伤口传来一阵猛烈的像骨头断裂一般的撕裂痛感，张超咧了咧嘴，将他整个人奋力提起按在了椅子上。

"你放心，你的罪名证据确凿，还有这个。"张超晃了晃渗血的手臂接着说道："还有袭警罪。"

审讯室里安静了下来。

天亮，柳振华被押上了车，暂且被关在看守所里，等待法院宣判。

案子告破，刑警队里散发出了一阵愉悦的气息，只有张超脸上郁郁寡欢，臭着一张脸见谁也不笑。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盯着那个放有辞职申请书的抽屉，久久不能释怀。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张脸，一个年轻人从雨中拖着脚步走进派出所，说自己杀人了。

想到这，他心里突然有了一股欲望，想要去探望那个男孩。

因当年的案件需要重新宣判，所以毛卓应该还待在监狱里。

张超是行动派，说去就去，他开着车来到监狱，却被告知毛卓因病重住进了劳改局中心医院。

张超见到他时，他已经昏迷不醒，苍白的脸颧骨突出，眼窝凹陷！氧气罩下的嘴巴不受控制的开合着能塞下一个橘子的大小，搭在被窝外的两支手臂瘦的像个骷髅，手腕和手肘上的骨头像肿起的包，突兀的凸起。瘦弱的四肢中间鼓起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30左右的年华的他长得像一个老头。张超轻轻的唤了几声，病床上的人始终没有回应。

仪器发出了急促的发出"滴滴"两声，仪表板上的数字骤然跳跃着。

120 76……

108 70……

92 64……

88 57……

血压值在他的眼前无可挽回的往下掉着。

门被开起，一群白色的身影推着一个小车冲了进去，他被推搡至门外，耳边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他入神的看着屋里忙碌的身影，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抓了一下。他一头栽在了门框上，头被磕的咚的一声闷响，他用手掌紧紧的握住了手臂上稍有起色的伤口，他攥着，直到那团鲜红的血迹再次涌出，痛楚随之袭来。

好痛……

心也是……

他以这种方式摆脱了他的父亲，却也让一颗痛苦的种子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心里，每每想到他是个无辜的孩子，心里的那颗种子就会逐渐发芽，久而久之一定会长成参天大树。

门被打开，里面的仪器已经彻底黑屏了，毫无疑问他已经失去了生命。

白布盖在男孩的身上，病房的门被再次打开了。

"是病人家属吗？"一个小护士轻声细语的询问着，局促的双手在身子两侧不断的擦拭着。

"我不是。"张超回答完，像是被抽走了意识的游魂一样，拖着沉重的身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