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像烂泥一样的男人。你的目光像一团火焰，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承受这样的热度，但是他却十分适应这种不善的，带着威胁性的视线，他甚至像是故意配合你一样，高高抬起了他的下巴。他脸上的神情唯有怡然自得四字可以形容。

你最厌恶这种表情，你恨不得一脚踩烂他的脸，就像踩扁一个南瓜一样。

……

可是你最终也没有这样做。

你很好地克制了自己，甚至调整了你自己的呼吸，确保他听不出你实际的愤怒。

说真的，你讨厌他，以至于你恨不得让你的管家戳穿他的心脏，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状若疯癫的表演，更是因为你察觉到他一直以来针对你的挑衅实际上是在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作铺垫。事实上，你一点儿都不信他刚刚说的天花乱坠的东西，什么梦境之神啦，什么灵魂啦，你能感觉到他一直试图惹怒你，他好像很期待你破坏他的身体，但他又不像是有某种古怪的癖好。你不得不产生一个有些大胆的揣测：他其实是其他贵族势力派来的探子，如果你真的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么那些神秘的贵族第一时间就会握有你的把柄。

这只是你的猜测，你一直这么对自己说，可你仍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焦躁。

天啊，你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啊，刚来都城两天，你就不得不面临这种惊天疑案。如果法以安和消失的文件一直没有下落，如果没有其他贵族对你伸出援手，你想你也差不多要被赶回肯郡了。

“我可以短暂地容忍你……”

你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但你一定要毫无保留地把你看到的事情告诉我。”

“另一个我应该和你提过了吧，大人，我没有办法说出我看到的景象，我只能够借以断断续续的诗句努力地表达，”他说，“而且，大人你不是也知道吗，这些诗句并不完全可信，它们有时候会引你走进可怕的深渊里。”

“比如？”

你有些好奇地问道。

“什么？”

“你接过不少委托，你应该跟我说说之前的案子里具体的细节，这样我才不会一头雾水，毫无准备。”你说道。

“我该怎么说，大人？”他有些不满地看着你，“我只能够告诉你一些乱七八糟的句子，再告诉你委托人的结局，这样足够了吗？”

“不够，”你说，“你毫无诚意。”

“我只是一个侦探，大人，你指望我把灵魂卖给你吗？”

他满不在乎地望着你。

“你得告诉我更多我感兴趣的东西，”你的眼光扫过滚落在角落的玻璃罐，“比如，这个听起来很厉害的毒品，枯败叶。”

男人突然沉默了，几乎是瞬间，你确定你想的方向是对的。

“谁给你这个东西的？”你轻声问，“如果是你口里的梦境之神赠予你的，你应该好好珍藏，那它为什么会在市面上流通？”

“没有流通。”他回道。

“但是除你以外，有不少人都拥有枯败叶，她们不可能全都是梦境之神挑中的人吧？”

他飞快地扫了你一眼，那个死去的眼珠突然变得怨毒起来。

“别问我这些！”他嘶嘶地说，像一条受了刺激的蛇，“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你没有因为他无礼的态度生气，相反，你隐隐地高兴起来。

“你去过王宫，你见过皇室，”你轻声地说着，“我知道你的事迹。”

“别用你毫无根据不负责任的猜想玷污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他气冲冲地说，“笑话！简直是笑话！难道我去过王宫见过皇室就能说明我将神泉交给了国王吗？”

“神泉，神泉，”你说，“比枯败叶听起来好多了。”

“够了！别再说下去了！你不过是在胡思乱想，妄加揣测！我知道，亲爱的大人，你的压力很大，毕竟你重要的见证者和能证明你身份的文件都不见了，你很可能继承不了爵位，于是过多的压力使你变得疑神疑鬼，使你开始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怀疑着其他的大人物们，你害怕她们对你下手，是不是？”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说的是对的。

“告诉我实话，”你逼近他，“你的神泉怎么到别人手里的？”

你直视着他的眼珠，现在的你并不会觉得这双眼珠可怕了，对未知和死亡的恐惧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再次确认，不管在王国，还是在梦境，他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棋子。

他的眼睛里突然充满了泪水。

“你真讨厌！”他冲你尖叫着，然后他用那完好的手握住插入肉中的剪刀，接着用力地一拔。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非要让我回忆那些！”他持续地尖叫着，接着，他拿着那把剪刀向你刺来。

你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他。

当他第二次过来的时候，你抓住了他的手腕，接着毫不留情地扭断了。

银色的剪刀掉在了血泊里，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应该不会感到疼痛了，可是他的脸上依然浮现出了深深的，裂纹般的痛苦。很快你意识到，这种痛苦并非来自于你，而是来自于更远的地方。

“为什么非要让我回忆起来！”他虚弱地叫着，□□上的痛楚并不会击溃他，相反，精神上的重压让他几乎破碎，“她们拼命地折磨我！她们才是真正的疯子！神泉明明是我的！是神给我的！”

“嘘，”你说，“冷静点。”

你的话几乎没有作用。

“我要做梦了！我要做梦了！没错！”他又变成了一个疯子，“只要我回到梦里，我就会忘记这里的一切！我要离开！我要离开！”

“等等，别这么着急，”你松开手，他跌落在地，接着你用叉子挑开了他的眼皮，“如果你不听话，擅自入睡，我就戳烂你的眼，明白了吗？”

你微微用了点力。

被压迫的感觉很快让他回过神来。

“请不要这样……大人。”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你的眼是你身上最重要的东西，”你感受着通过银质叉身传来的阵阵的颤抖，“你的眼珠变幻着颜色的同时，也在为你区分现实和梦，如果你失去了眼珠，你该怎么办？”

这些话都只是你在刚刚想出来吓唬他的，毕竟你不相信梦境之神的存在。但出乎你的意料，他好像真的被你震慑住了。

“您说得对，大人，灵魂很容易在梦境迷失，如果没有参照物的话，绝对不会找到回来的路，”他换了一种十分恭敬的语气，“大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您太聪明了……我现在很后悔来到这里了。”

“别说这些无用的奉承话，”你说，“你是不是没办法跟我说你当时具体经历了什么？”

“没错，”他说，“我被下了封口咒。”

“谁？”

“只要我一回想起来，”他的身子像过电一样颤抖了起来，“我就会陷入疯狂。因此，我没法说出口。”

“我能告诉您的只有，这里不止有梦境之神一位神明。”

你点了点头。

“当然，我都明白。”

你认为他是借□□号向你传达别的意思。梦境之神是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她给了这个家伙毒品枯败叶的制作方法，但是其他的统治者，你猜是皇室成员，用可怕的手段折磨了他，并且毫不留情地夺走了枯败叶。

但是，为什么？

“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秘密了，大人。”他望着你。

“也许吧，”你说，“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好好相处了。”

你走了几步。

“我可以让你留在这里，以侦探的身份，我也会给你足够的礼遇，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信任你，”你说，“但是你必须得认真破案，明白吗？我一定要一个明确的结果，不管律师是活着还是死了，文件是烧了还是毁了。”

“我明白，大人，您的时间紧急，”他说，“我预计这次我会做一周左右的梦。我向您保证，每次醒来我都会第一时间找到您，给您提供最新的神谕。”

“很好，”你说，“我想你会是个让我满意的侦探的。”

不顾铁锈般的腥味，你踩过猩红的血。

你原本干净的鞋底被染成了沉沉的暗红色。

而不知不觉中，你竟已习惯了这种呛人的气味。

“让我们陪神明玩个够吧，”你轻声说，“不过，我一定不会认输。”

……

银树敲了敲门，你让他进来了。他领着一名穿着黑色长袍，戴着眼镜的貌美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没有向你行礼，而是面露紧张之色，跪在地上为瘫倒在地的“梦游者”清理伤口。

银树对你耳语道：“抱歉，大人，卑职联系了所有的医生，她们都不愿意前来。实在没有办法，卑职只能联系了桂男爵家，桂男爵的弟弟柔桂恰好学过一阵子医术，又有时间。”

“桂男爵？”你面露疑惑之色，你不知道还有男爵这个爵位。

“男爵只是一个荣誉头衔，并无封地，国王会将这个称号赐予后宫的男人们。”你的管家解释道。

啊，国王的男宠的弟弟，这个身份还真是微妙得紧啊。

你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的嘴紧吗？”你说。

“大人请放心，这位柔桂少爷性格孤僻，不爱和人打交道，只想着怎么研究医术。不过他毕竟是男子，不能够光明正大地去读医学院，只是请了家教。大人如果不放心，卑职会一直盯着他的。”

“好，既然来了就好好招待客人，”你说，“让他也留下吧，反正梦游疯人的病一时半会也治不好。”

“是，大人。”

银树突然顿了顿。

“大人，您的脚底似乎有血的味道。”

“啊，是。”

你抬起了脚。

“我踩过了血，感觉还不错。”

银树望着你，却没说话。

“……”

“也许以后我会更习惯这种感觉，”你说，“你踩过人的血吗，银树？”

“有过，大人。”

你有些意外，刚想问更多的细节，那边的“梦游者”却朝你望过来，他的眼睛已经在变色了。

“我要开始做梦了，大人！”

“祝你顺利！”你朝他挥了挥手。

他似乎对你笑了一下，但很快，他就闭上了眼睛。

“给他安排最好的住处，”你说，“如今他也是我的贵客了。”

“最好的住处？”

“没错，”你故意加重了语气，“他打动了我，我现在很信任他了。”

“是，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鲨鲨制作组】感谢玩家您的陪伴，制作组和不可思议的乙女游戏又长一岁啦！祝您在新年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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